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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白雪落盡復生塵(十)

  「娘親,我在外面,一切都好,不知您是否安康。此一學,不知何日可歸。唯有思念之情,輾轉往複,難以忘懷。」想說的話有許多,但寥寥幾筆后,便寫不下去了。

  罷了,就這樣吧。

  季塵揉揉發紅的眼,將信紙裝好。

  又是新的一天了。

  中秋節這天,鍾秋明收了一個徒弟。

  這個徒弟端茶遞水,討巧賣乖連季塵都自嘆弗如。

  他雖然處事周全,但不擅在言語上討巧。為此求學之路,甚為坎坷。

  遇見不懂的去問,往往得不到明確的答覆,最多就是一句,去聽、去看、去學。

  新來的那個人便不同了,不管問什麼問題,鍾秋明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說話的學問,原也這般高深。

  季塵稍有上心,卻學不來對方那副樣子。

  新徒弟來了,負責洒掃的仍舊是季塵,新徒弟叫朝暮,每次總是跟鍾秋明前後腳走,今日會留下來,著實出乎他預料。

  莫不是總算想到了,自己也該做些整理的活計了。

  「杜塵,對吧?」朝暮雙手環胸,趾高氣昂的走到他面前,「你這個人,我問先生問題,你總跑過來偷聽算是什麼。」

  「你是害我像你一樣,招先生厭煩么。以後我提問,你不可留在這屋裡。」朝暮語氣惡劣。

  季塵表情微冷,卻還是點了頭。

  無妨。

  這人問的那些表面文章,不過是他能看透的內容,再行確認一遍罷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個朝暮似乎總與自己針鋒相對。

  他會故意弄丟銀針,跑到師父面前說自己沒有收拾好,辦事不利。

  鍾秋明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但季塵能看出來,他更信任朝暮。

  而在鍾秋明離開的時候,朝暮會更加過分的跑到他面前,先是嘲諷,後面更是指揮他去做事,若是不去,便會動手。

  先開始季塵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便忍了,後來朝暮越發過分,季塵便同他打了一架。

  接下來就是朝暮跑到鍾秋明面前告狀,季塵被罰跪在後院一天。

  有時候季塵自己也會想,他到底是來這裡做什麼的,但想到這一年來的時間,也算小有收穫,他便又釋然了。

  只怕他也再難以尋到一位施針之術如此厲害的老師了。

  前堂突然傳來喧鬧的呼和聲,季塵聽到鍾秋明在喊自己,撐著酸麻的雙腿站起來,跌跌撞撞的趕過去。

  鍾秋明虎著臉坐在看診的地方,「杜塵,送這幾位出去!」

  「先生,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吧。」

  「救救我孩子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男子說著,跪在地上朝著鍾秋明的方向猛在磕頭。

  這鬧哄哄的是一家子人。

  簡陋的抬板上躺著的是一個孕婦,表情痛苦,已然是昏迷狀態了。

  會被送到這裡,恐怕是胎位有問題,穩婆不敢接生。

  「我說了,我也沒辦法,與其在這裡耽誤時間,不如趕緊去別的醫館看看。」脈先前已經診過了,若是可行,他先前早已動手,哪兒會等到現在。

  「先生,您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求求您了。」

  「你們啊,趕快將人抬走吧,看看這裡都成什麼樣子了。」朝暮站在一旁,語氣不善。眼睛一瞥落到季塵身上。

  「杜塵,你還在愣著做什麼,沒聽到先生讓你將這些人轟出去么!」

  一片雜亂中,季塵一直在悄悄觀察孕婦。

  這夫人痛苦成這幅模樣,只怕是腹中胎兒不能轉胎,才導致其無法順利生產。若是再耽誤下去,只怕真的會鬧出一屍兩命的慘劇。

  季塵摸出帶著的銀針,這是他來到這裡之後尋了鍾秋明去的那所鐵匠鋪幫忙打造的,比他先前粗製濫造的那副要好上太多了。

  「若是你們願意信我,我有法子,可以一試。」

  「信!信!」季塵在這裡呆了也有一年時間了,這會兒也沒人去糾結鍾秋明都說治不了的病症,為什麼他一個小小的學徒可以治。

  鍾秋明沒有阻止,反而投來了一道感興趣的目光。倒是朝暮嚷嚷了起來,「杜塵,你以為你是誰啊,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別在這裡找存在感了!」

  季塵直接無視了朝暮的叫囂,一針扎在了婦人臍下部位,數秒之後拔出。

  「可以了,你們快將人抬回去引產吧。」季塵朝仍舊跪在地上的人囑託道。

  那焦慮到六神無主的人也便信了,叫上親朋匆匆的將人抬回去。

  鍾秋明一直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望著他,朝暮一直在嘲,「你這次可闖了大禍了,你且等著吧,等那婦人死了,非得將這裡鬧的不得安寧。」

  「也就是師父仁善,這才沒有懲罰你。」

  鍾秋明微微搖了搖頭,看向朝暮的眼神里第一次帶上了失望。

  沒過太久,那男人果然回來了,只不過卻不是來尋仇的,相反的,滿臉喜色。

  更是抬來了一筐水果。

  「多謝這位小先生了,我家夫人順利生了個大胖小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此聊表心意。」

  季塵摸摸鼻尖,「我其實沒做什麼。」

  這一針,若不是在這裡學習了這麼久,他也是斷不敢下的。

  其實,這些日子的學習,果然還是有所收穫。

  與朝暮不對付產生的怨氣,也由此消散了許多。

  好容易將來報恩的人送走,季塵被鍾秋明叫出了鋪子。

  「你到底是誰?這種情況也敢下針,倒是比我有膽識的多了。最關鍵的是,你還下的那麼准。」

  「先生謬讚。」季塵面上沒有絲毫自得,仍如往常一般平淡。

  「我總覺得看不透你。」鍾秋明嘆了一口氣,「你一來,我便知道你走的是尋常的藥石醫路了,醫藥之所,雖可博學,卻會雜而不精,我找的是衣缽傳人,你明顯不是。」

  「可是你今日所為,卻顛覆了我的看法。」鍾秋明嘆了口氣,「你之施針,雖沒得到我真傳,卻因深通醫禮,可另闢蹊徑,找到新的救治之法。」

  「這般想來,醫術傳承,何不是給自己匡了一道門,叫人難以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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