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雪落盡復生塵(九)
因為生出的變故,季塵回家的時間早了些,被杜宇白堵了個正著。
這前後都不挨著的時間,他借口離開都沒有辦法。
「你最近來的倒是勤快。」
「來的再勤快也遇不上你。」簡單一句話,季塵居然聽出了委屈的感覺。
「你我之間,只有兄弟之情,沒有再多的了。」季塵抬頭,神情凝重的看向他。「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困擾。」
杜宇白垂在身側的手默默攥緊,嘴角的笑容變得有些僵硬。
「可是我剋制不住自己,無法不去喜歡你。不能給我一次機會么?我們試試。」
「怎麼,你是拿我當女人,還是拿自己當女人。」季塵偏開眼神,聲音冷漠。「我們之間,不可能的。」
「絕無可能。」他轉身進屋,將門重重推上,落上了門栓。
「若你是一直抱著這樣的想法才來我家幫襯的話,趁早別再來了,這樣的憐憫,我不需要,更覺得噁心。」話說出口的輕易。
卻像刀子一樣捅進自己心口裡。
不喜歡,怎麼可能。
但兩個男子相愛,有悖人倫。杜叔叔一家對自己家多有幫襯,自己不能害了他們。
不該有的念頭,便該早早掐死在萌芽之中。
季塵說的決絕,杜宇白一時間不敢再去觸他的霉頭。
至於季塵,他現在無暇思慮那些事情。他忙著為鍾城端治病,此人患的乃是肺癆,這病症放在哪個醫生那裡都是避之不及的絕症,偏偏季塵說有法治。
這病症傳染性極強,昨日離開前,季塵已經警示過客棧老闆和小二了。所以鍾城端一直睡到中午都無人來打擾。
那老闆雖然拿季塵當做恩人,讓人住下了,但一直到下午季塵都沒來,心中也難免犯嘀咕。
他好歹是個生意人,這麼一尊瘟神住在自家店裡,若是季塵放任不管了,他可該如何是好啊。
愁眉不展的老闆見季塵邁步進來,神情宛若見到了親人。
「您可算來了。」
「抱歉,熬製藥貼晚了些。」季塵進屋為鍾城端診療。
「我這病,你真有法子治?」鍾城端悶頭一陣咳嗽,半晌抬起頭,表情帶著悵然。
「我既然引你進來了,自然有方子。」季塵莞爾。
「可是,別鄴城先生都說我這病,藥石無醫,命不久矣,只有等死了。」
季塵將葯貼覆在他肩背穴位處,一邊幫他推拿一邊開口,「聽說別鄴城有一位神醫,治病不需要藥材,只一銀針即可,你可去試過?」
「別提了,那位鍾秋明便是我的堂叔,只不過他對我這病症也毫無辦法。」
「看來不同施術方法,各有千秋,不可一概而論。」
為鍾城端的治療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一來二去,季塵便跟他混的熟了。待到他痊癒之時,兩人也成了至交好友。
當季塵提出想要去找鍾秋明老先生求學的時候,鍾城端便直接攔下了中間人的活計。
於是鍾城端啟程的時候,季塵便也收拾了包裹出發了。
「塵兒,你真的要去別鄴城么?」季夫人表情擔憂,眼神中帶著濃重的后怕。
她不想兒子遠離自己,卻又清楚的知道,孩子總有自己的抱負,總不可能一輩子留在她身邊。最後能說的,唯有一句「路上小心。」
季塵沒說自己會去哪兒。
他不想讓杜宇白知道。剛好,趁著他去求學的這段時間,便也讓他們彼此都冷靜下吧。興許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杜宇白已經娶了美嬌娘也說不準。
這般想著,季塵有些黯然的笑開了。
「小先生,你在想些什麼?」鍾城端的喚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季塵搖了搖頭,翻身上馬。
「我們走吧。」
一路上,鍾城端將自己堂叔的禁忌等事情講的清清楚楚。
季塵想要討好一個人,向來不是件困難的事。更何況現在有人將對方的生平全部攤開擺在他面前,若是再哄不好,那他也什麼都不用做了。
「只是,還有一事需要鍾兄相助。」
「你說。」
「希望鍾先生不要提在下名諱,介紹之時,稱我為……杜塵便好。」
「杜塵?這是為何……啊,我知道了,他若是知道你是正統中醫出身,定然不願教習你施針之術。不過我是真的覺得,小先生你治病救人的本事,比我堂叔可要厲害的多了。」
「鍾兄謬讚了。」
杜塵順利的拜入了鍾秋明門下,變成了一個日常洒掃的……門童。
真正到了別鄴城,季塵才知道,這鐘秋明非但不收醫者,更是連學徒都沒有一個,整個診所便真是孤家寡人一個。
鍾秋明看在鍾城端的面子上收下了他,雖然不阻止他旁觀施針,卻從未提點過他一句,教過他一個字。
季塵最慶幸的就是當初自己看的那部穴點陣圖了。
他能看出來看診的人是什麼病症,也能看出鍾秋明的施針穴位,漸漸的,他腦海中便有了清晰的診治脈絡。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之間,冬去春又來,春別秋復歸。
季塵一如往常將門帶上,理了理衣襟。天氣漸涼,呼吸都帶著白氣,他朝著凍的發紅的手指呼了呼。
臨近宵禁,街道上早已沒了什麼人,路邊只剩下了一個餛飩攤。
「杜塵,又呆到這麼晚啊。」那老闆熟稔的招呼一聲,從鍋里撈出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端到季塵面前。
「多謝。」
「明日你可就見不到我了,還是早些從鋪子出來,買些吃食吧。」
「明日.……為何?」季塵有些愣怔的抬眼。
大漢爽朗一笑,「你這人,怕不是在鍾老頭的鋪子里過傻了,該叫他紮上一紮。」
「明日可是中秋了。」老闆收拾著旁處的桌凳,雖是笑著的,眼神中卻流露出了幾分蕭索。
「中秋可是個團聚的日子,你明日還不回家么」
「家太遠了,今年回不去了。」季塵搖搖頭,在這裡的每一日都過的很忙碌,忙的叫他無暇去想些別的。
確實是時候寫封信回家,問問娘近來狀況了。
想必,過了這麼久,杜宇白已經忘了那些不該有的想法了吧,同他一樣,被這般疲憊的生活,磨的所有念頭都一乾二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