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今非昔比
林謀一行人出得薊州鎮押著裝滿軍械、酒肉的大車返回張口縣。距離張口縣還有六七里時,林謀忽然靈機一動,命令隊伍停下。
諸葛南問:「主公,怎麼了?」
林謀微微一笑:「弟兄們把馬甲都披上,騎兵輕甲都帶上。嚇一嚇留在治所的那些兄弟。」
國子監的監正曾評價林謀優點是有急才,善舌辯,通謀略。缺點是小孩習性,好作弄同窗。除去他七品縣令的身份不談,他骨子裡還是個十八歲的少年郎。
俞涼等一眾罪卒領命,從大車上取了軍械。他們先給馬穿上了馬甲。戚軍騎兵馬甲分為鐵雞頸、馬面子、馬身甲四個部分。鐵雞頸是由甲片綴成的馬頸護甲,用搭扣扣在馬頸上;馬面子是狹長的軟鐵馬護面,上面有眼孔,保護馬面;馬身甲是馬匹上的甲胄,與馬匹等長。
六十匹駿馬披掛完畢,一眾罪卒又換上了戚軍騎兵的紅袍戰衣、斗笠盔,紅袍戰衣外又套上了輕甲。隨後俞涼分發給每人一張軟弓、一壺箭。
軟弓、馬甲、輕刀、長箭是戚軍騎兵的標配。此刻林謀手下的六十多人看上去跟戚軍騎兵沒有任何區別。
林謀一揮手:「上馬,回縣治所!」
半個時辰后,一隊威風凜凜的騎兵進入了縣治所。治所里的老弱流徙犯們見到騎兵推金山倒玉柱一般跪倒了一片。
大炎軍隊等級森嚴。流徙罪卒是最低等的士兵,按照軍例,見到戚軍將士他們無一例外是要跪倒叩拜行禮的。林謀一伙人走的時候只有沒披甲的馬,一柄戰刀。回來的時候卻是全副披掛。老弱流徙犯們一時竟把他們當成了正牌戚軍騎兵。
為首的王幗光高呼道:「張口縣罪卒營,恭迎戚軍上官。」
林謀樂了:「王老前輩,我們哪裡是什麼戚軍上官?你抬起頭來好好看看。」
王幗光抬頭一看,驚訝道:「啊?是你們?」
俞涼等罪卒紛紛下了馬:「我們這身行頭怎麼樣?把你們唬住了吧?」
王幗光吃驚不已:「都說是是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們走了半個多月,回來的時候全都改頭換面了!」
林謀爽朗的大笑:「王老前輩,今非昔比了!如今的罪卒營不再是個等死的地方。連戚大帥都對咱們刮目相看!」
諸葛南跳到了大車上:「沒跟我們去草原的弟兄們都聽了!每人來領八十兩銀子軍功賞銀!十斤肉!二十斤精米!五斤酒!」
老弱罪卒們面面相覷。俞涼道:「老傢伙們,還愣著幹什麼?分銀子,分東西啊!」
老弱罪卒們一擁而上,爭相領著東西。
林謀對王幗光說:「王老前輩請跟我進縣衙。」
眾人進了土坯房,妙妙擺動著兩條小腿跑了出來:「哥哥,你們可回來啦!」
林謀抱起妙妙:「哥哥要談點正事,你跟你寒眉姐姐出去玩去。她給你帶回來一個布偶。」
說完林謀將妙妙放在地上,妙妙歡天喜地的跑去找呂寒眉要布偶了。
林謀坐到椅子上:「王老前輩,你是算學大才。我打算任命你為張口縣戶房吏首。」
大炎各縣的縣衙仿京中六部,設有吏、戶、工、禮、刑、兵六房,各房管事名曰吏首。吏首沒有品級不算官員,任用權在縣令。
王幗光拱手:「我,哦不,屬下謝縣令信任。」
林謀一聲嘆息:「唉。王老前輩以前是帝都清吏司主事,戶部小侍郎。讓您當我的屬吏實在是委屈您了。」
說完林謀又將一疊的銀票遞給王幗光:「您以前經手的銀兩動輒百萬計,我卻只能給您區區一兩萬銀子運籌。」
王幗光數了數銀票:「一萬七千兩?哪兒來的?」
諸葛南在一旁笑道:「王吏首放心,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
林謀將如何突襲北匈營地,如何得了戚承光的賞銀獎給了王幗光聽。當然,和北匈南大都尉也先暗中「勾結」的事,林謀是絕對不會跟王幗光說一個字的。
王幗光聽罷目瞪口呆:「林縣令您突襲了北匈人的營地?斬了北匈南副都尉?啊呀!老夫眼拙!老夫該死!」
林謀問:「王老前輩何出此言?」
王幗光道:「林縣令你初到此地,我以為你只是個獲了罪的京城浪蕩公子而已。沒想到您是堪稱當世霍無病的少年英雄!」
林謀有些不好意思了,從戚承光到王幗光都誇他是少年英雄。可他立下的所謂軍功不過是運用詭道得來的,在他自己看來並不光明正大。
諸葛南透過林謀的表情看出了他內心的慚愧。他連忙轉移話題:「王吏首,這一萬七千兩銀子是咱縣衙所有家底。您可要精打細算。」
王幗光自信滿滿的說:「諸葛先生放心。想當初帝都和兵部每年數以百萬的錢糧收支我都能運籌的明明白白,這一萬七千兩銀子我定然每一兩都花在刀刃上。」
入夜,張口縣治所燃起了幾十堆篝火。眾人圍篝火而坐,敞開肚皮大吃酒肉。林謀的到來不僅讓他們的肚皮里有了油水,更給了他們做人的尊嚴。所有流徙罪卒都對林謀感恩戴德。
諸葛南喝多了酒,對林謀敞開心扉說了自己的政見:「主公,咱大炎並非沒有熱血男兒,也並非沒有能征善戰的悍將。一京十八省幅員遼闊,物產豐盈。可國勢為何傾頹至此?以前的四大臣國個個都將大炎視為砧板魚肉!」
林謀道:「願聽先生高見。」
諸葛南「咕咚咚」喝了口酒:「依我所見,國勢傾頹全因大炎女尊男卑!從內閣到六部,再到省、府、縣,正堂官中女人佔了七成還多。天聖女皇在位時頒《男七罪詔》,說男人從降生就帶著七宗罪。難到女人就沒罪了么?就說大炎朝堂上的女人們,妒忌心重、喜猜忌、好爭權、牙呲必報。絲毫沒有身居高位該有的大局觀!呵,要說我哪天大炎要是亡了,亡就亡在女人當權上!」
呂寒眉插話:「你要是在帝都說這些話,被刑部提刑司的密探們聽了去,立馬會被割了舌頭,然後以妄議朝政的罪名斬首。」
諸葛南道:「這些話我在帝都憋了太久了。如今到了這荒涼的北邊也該傾吐一番了。」
轉頭諸葛南對林謀繼續說道:「主公,咱再說說八鎮帥擁兵自重,割據一方的事。大炎以文治武,文官大部分都是女人,武將和士兵大部分都是男人。邊鎮將士們在邊疆拚死亡命,到頭來卻要聽一群女人在朝堂里發號施令?他們的氣能順么?要是不割據才見了鬼!」
林謀若有所思。諸葛南的言論跟父親林山嶽平日里灌輸給他的理念如出一轍。可他隱隱約約感覺父親的理念太過絕對。男人有男人的長處,女人有女人的長處。何必不是男權亡就是女權死呢?當初高宗皇帝讓位天聖女皇的初衷是男女共治.……
諸葛南酒勁上頭,忽然蹦出一句話:「主公聽說過炎龍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