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生變
林謀骨子裡是個很聰明的人。入夜他躺在床上想著最近幾天發生的事:呂炳救了我,準備捧我做大炎的內親王。老瑞王給我找了一個幕僚,呂炳給我找了一個血家將。兩位大人物如此厚待於我,似乎並不只是因為父親跟他們之前的交情。大炎朝堂向來是冷酷無情的。誰又會因為跟一個死去的人的交情在明面上與權傾朝野的上官首輔撕破臉皮呢。
上晌諸葛南讓我看薊州鎮地圖又提及戚承光,明擺著是在暗示不久的將來我可能會去薊州鎮。可大炎的內親王一向是居於萬安宮的,怎麼會去什麼邊鎮險地?
除非,我的內親王之位並不穩妥,可能還會有變故?
林謀的腦袋有些疼,不知不覺中他昏昏睡去。
十天之後,海陵城西,羽林左衛大營。大營門口的弔橋已經放下,前任左衛指揮使楊不凡身著甲胄站在弔橋前。
不多時一支幾百人的隊伍出現在了楊不凡面前。隊伍當中碩大的一面「趙」字旗迎風招展。趙霆身著督帥華服翻身下了馬。
楊不凡迎了上去,拱手道:「督帥,末將已經等候多時了。」
趙霆冷哼一聲:「我也等了十天了。」說完他從懷中掏出左衛的兵符:「這是兵符,本督帥今日正式前來交割左衛兵權。」
楊不凡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有兵符在此,又過了十天交割期,末將這就帶督帥入營交割兵權。請。」
二人在一眾將領的簇擁下進了左衛大營。左衛將士在校場列隊完畢,準備接受趙霆的檢閱。
趙霆站到校場點兵台上,手搭涼棚一望隨後蹙起了眉頭:「楊不凡,你剛才跟我說左衛全部兵馬已在校場集結完畢?」
楊不凡依舊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是啊,全衛將士都在這兒呢。」
趙霆仰天大笑,大笑之中飽含著憤怒。
笑罷,他用手一指校場上的將士:「楊不凡,你再說一遍?全衛將士都在這兒?」
只見校場之上只稀稀落落站著一兩千人,不及左衛兵力的十分之一。
楊不凡不慌不忙的解釋:「稟督帥。最近羽林左衛正在裁撤老弱。上官首輔今年春曾頒布內閣令,羽林左衛、右衛靡費軍資頗多,應裁撤老弱縮減軍費。屬下離任之前自然要將上官首輔交待下來的事辦好。」
「楊不凡,我曰你親娘!」趙霆暴怒不已。情急之下他竟不顧一國督帥的體面朝著楊不凡罵了粗口。
趙霆直接拔出了聖泉劍橫在了楊不凡的脖子上:「呂炳管著左衛的時候你們不裁兵,本督帥要交割兵權了你們倒是開始裁兵了?呂炳和你是在拿我當三歲娃娃糊弄么?」
楊不凡接下來的舉動讓趙霆哭笑不得。他直接跪倒在地:「督帥曰我親娘,那您就是我爹了!爹,請你息怒哇!兒子我也是執行內閣的命令而已。」
楊不凡是綠林草莽出身,後來被黑衣內衛招安才成了大炎武將。對於一個綠林草莽出身的人來說厚著臉皮耍無賴是最得心應手的事。
趙霆收回聖泉劍,直接朝著楊不凡豎起了大拇指:「楊不凡,你行!論死皮賴臉整個大炎軍隊你楊指揮使稱第一無人敢稱第二。你回去告訴你的主子,他在交易上耍詐,那就別怪我和上官首輔不認帳了!讓他等著給林謀收屍吧!」
首輔官邸。
上官綾睡完午覺醒來,懶洋洋的從那張楠木架子床上起了身。卧房外傳來朗朗的讀書聲:「福德元年,宗人府指定梁元為內親王人選.……」
上官綾朝著窗外喊了一聲:「是誰?」
官邸三等婢女錦兒走了進來,她俯地叩首:「首輔饒命。錦兒讀書聲太大,擾了您的清夢。」
上官綾倒是不以為意:「你一個下人竟然知道讀史書倒是極為難得。」
錦兒很會說話:「古語有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首輔是當世大儒,二十一歲便做了我大炎的探花。錦兒耳聞目染,想多讀些史書,今後能有首輔百分之一的才學就算是祖墳冒煙,哦不,祖墳噴火了。」
上官綾被錦兒逗得大笑:「呵,你這小丫頭說話倒也詼諧。喜好讀書是好事。等你有了幾分學問,我讓學政院賞你個參加海陵府試的資格。」
錦兒道:「首輔,錦兒才疏學淺哪裡敢參加府試啊。就說剛才錦兒讀的《皇史.梁元傳》,就死活弄不通裡面的道理。」
上官綾來了興趣:「哦?你說說哪裡不通?」
錦兒將自己的疑問說給了上官綾聽:「書中說,福德女皇初登帝位,宗人府選梁元做她的內親王。女皇不喜歡梁元,將他任命為了薊省張口縣令。這是何道理?」
上官綾笑道:「皇史只記明情不記隱事,你讀不通倒不怪你。這張口縣在薊鎮長城以北,自古就是北匈南侵的前哨,是個刀兵險地。咱大炎有制,地方官失土者死。北匈打到張口縣,縣令留下會被北匈人殺掉。跑掉又會因觸犯大炎律法被殺。說白了當這個縣令前後都是個死。故而啊朝堂政斗的失敗者往往都會被貶為張口縣令。」
錦兒似懂非懂的說:「哦,這麼說來這張口縣令其實該叫虎口縣令呢。」
上官綾大笑:「呵,虎口縣令。這個別稱起的好。宗人府跟時任首輔給福德女皇選了梁元做內親王,福德女皇並不喜歡梁元。於是福德女皇找了個借口——想成為大炎的內親王必要先經受一番歷練,為朝廷立下幾樁功勛。於是乎她派梁元去了張口縣做縣令。史書上稱之為『遠派歷練事』。結果梁元到任不到三個月北匈人便打過去了,梁元被殺,福德女王名正言順的找了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做內親王。」
錦兒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謝首輔賜教。」
上官綾笑道:「好好讀書吧。不管你今後是當我的婢女還是參加科舉,多讀點書定然不是壞事。」
「首輔,大事不好了!」肥胖的刑部右侍郎趙芳菲大步走進了卧房。趙芳菲是上官綾的左膀右臂,替上官綾掌管著「小內衛」刑部提刑司。她在首輔官邸當中一向是不用通報來去自如的。
上官綾給錦兒使了個眼色,錦兒識趣的退下。上官綾問:「芳菲,出什麼事了?」
趙芳菲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道:「呂炳使詐。提牢司密探剛報上來,昨夜羽林左衛以裁汰老弱為名將一萬八千名兵士遣散回家。這一萬八千人出了左衛大營,直接去了右衛大營。右衛以擴充兵員為名接收了那一萬八千人。這不是左手倒右手的把戲么?」
上官綾疑惑的問:「這消息可靠么?呂炳竟然敢耍我?」
「沒錯!他就是在耍你!」趙霆氣沖沖的進了卧房。
「我上晌去左衛交割兵權,偌大左衛只剩下了區區兩千人。呂炳給你開了一個交易的價碼,卻偷偷把價碼削了九成!」趙霆坐到椅子上,怒氣衝天的說道。
上官綾聞言一拍茶桌:「好一個呂炳!你不講信用,那就別怪我整死林謀那小崽子了!」
趙芳菲做了個割喉的手勢:「我派提刑司的密探暗中結果了他?」
上官綾搖頭:「不成。林府已經被黑衣內衛看管了起來,他們早有防備暗殺恐怕不會奏效。」
趙霆道:「那你說怎麼辦?咱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呂炳把咱們耍了。」
上官綾一拍腦瓜:「呵,有了。來人啊,賞剛才伺候我的那個婢女錦兒二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