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況焦灼。
程華念率軍殺入敵陣之後,最開始「白馬義從」一往無前。
而逐漸,程華念便是敏銳察覺出了些許變化……
這一批伏兵並不是江湖武者,而是一支訓練精良的龐大軍隊。
深陷敵人的陣型之中,騎兵的機動優勢開始逐漸消失。
敵人提前在這裡布置了許多絆馬索、陷阱一類,更是不利於「白馬義從」作戰。
他們試圖將鎮北軍纏住困在這裡。
但由程華念統率的鎮北軍,依然有絕對把握完全擊敗對方。
忽然間,一根如標槍似的長重弩箭飛襲而來,直接射穿了眼前的白馬義從。
在極遠處,有大量重床弩隱約出現,長重弩箭接連不斷的襲擊混戰之地。
包括鎮北軍與伏兵在一起,不分敵我,無差別攻擊。
程華念雙目微睜,手中長弓五箭齊發,登時便以人力射出了重床弩的射程,直接命中五個弩手咽喉。
箭矢貫穿敵人咽喉之後,繼續向著他們後方士兵射去。
程華念同時指揮部分軍士放棄與眼前敵人纏鬥、沖向敵人床弩陣地。
遠處,嚴棟見狀,亦是從身邊親衛手中接過一張長弓。
彎弓搭箭。
雙眼微眯。
一箭射出。
便是直接將極遠處弩箭陣地的領隊射殺。
嚴棟本欲再次搭箭,卻是突然感覺一陣內傷反噬,連心臟跳動都仿佛停了一拍。
有親衛上前。
嚴棟也是暗暗放下長弓。
程華念很厲害,即便如今遭遇了不利於己方軍隊作戰的戰場形勢,但也是立刻做出了正確的應對反應。
他抓住對方領隊被鎮北王射殺所造成的片刻指揮空當,立即帶隊反殺。
戰場一時間分為兩處混戰。
鎮北王亦是於此處觀察著整片戰場形勢。
他使用神識威壓,力壓敵軍的火焰箭矢無法到達此處、點燃火油。
同時下令鎮北軍士快速轉移廝殺,離開埋藏有大量火油的弒龍陵。
就在戰場局勢逐漸要被鎮北軍一方完全掌控的時候,忽有一道呼喚之聲隔空傳來——
「父王救我!」
聲音短促,卻又是無比熟悉。
鎮北王當即尋聲望去。
只見兩方軍隊廝殺的遠處戰場,「嚴無鷺」赫然被一黑衣神秘人給擒拿住!
他的手臂都給扯到了後方,看起來整個臂膀都已經扭曲錯位了。
嚴棟雙目頓時散發血芒。
也是不顧體內傷勢反噬,一腳從馬鐙踏出,整個人直接飛越戰場。
以肉眼幾不可見的速度來到了黑衣人面前,手化為爪,金色內力閃耀,襲向那神秘人,試圖奪回被擒拿住的「嚴無鷺」。
那黑衣人也明顯是一九階武者、絕頂高手,當即以「嚴無鷺」為肉盾,阻住了嚴棟的攻擊。
同時腳上用力,猛踏地面拉開差距。
「嚴棟,你兒子在我手上!」
黑衣神秘人的聲音沙啞低沉。
他此刻如同臨地飛行,拿住嚴無鷺便是又與嚴棟拉開了百來米的距離。
「你若是想要他活命的話,就……」
「就憑你也想威脅本王?!」
嚴棟的話語極快極低,但卻仿佛在敵人耳邊低語一般清晰。
黑衣神秘人還未有反應過來。
一道極細極快的金色槍勢便是直接從他身體貫體而出!
槍勢直衝後方,仿佛連後方山峰都給直接貫穿無阻。
黑衣人雙眼一怔,無力跪倒在地,身體上的透明窟窿宣布著他的徹底死亡。
速度之快,就連「嚴無鷺」都未有反應過來。
「鷺兒!」
嚴棟一聲呼喚,手中內力附著吸引,試圖直接將「嚴無鷺」給拉到自己身邊。
「嚴無鷺」順著吸引力自地面平移而來。
卻突然只見一陣地面凸起移動……
地之惡魔傳人陸鳴暉,猛地從地面中蹦出半個身子,雙手抓住「嚴無鷺」雙腳,直接拽入地面下地遁消失。
眼見著那一道地面凸起痕跡遠離。
嚴棟怒髮衝冠、氣火攻心。
納戒閃爍,【霸王槍】出現在嚴棟手中。
他直接將槍刃猛地插向地面。
巨大霸道的內力震得四處地面塌陷、石塊迸發。
陸鳴暉也是被這一擊給震出了地面,吐血不止。
但即便如此,數息間的地遁,就已經將「嚴無鷺」與嚴棟之間的距離拉得更遠了。
又有幾名九階強者自黑暗中出現,一手抓住「嚴無鷺」的髮髻,粗暴地將「嚴無鷺」拖入遠方黑暗。
陸鳴暉也是被他們一同快速扶起帶走。
「父王救我!」嚴無鷺只留下這麼一聲驚慌話語迴蕩。
嚴棟聞聲,體內氣血上涌。
兩次被打斷施救,顯然對方有備而來。
但嚴棟也管不了這麼多……
他強壓著不適,將幽深長槍挽於背後。
一步踏出,地面凸起崩裂,隨即如流星一般消失追擊。
程華念之前也是聞聽到了那一聲熟悉至極的世子聲音……
只不過程華念依舊保持著理智。
他一槍挑死了眼前之敵。
在他的記憶裡面,世子可從來不像是會說出這樣話語來的人。
程華念感覺,世子嚴無鷺雖然平時看起來隨和,但內心一樣是傲得不行。
特別是與王上有關的時候。
對於世子來說,王上是他最佩服的人,也是他最不想依靠的人。
他絕不會說出讓王上救他這樣一類的話語。
程華念心中思慮不斷,正欲出聲請王上冷靜三思,卻是突然發現王上竟已經是被敵人引離了這弒龍陵……
「王上……被引走了。」
程華念說著,猛然間面色一變,「糟糕!快撤!」
果然,他回身一看,自己甚至連屏蔽箭矢的神識力場都未來得及展開……
一道通天火柱便是從之前大理石碑的地點咆哮而起!
熾熱艷紅的巨大火柱,不斷擴大,恍如吞噬世間一切的邪魔,籠罩在整個弒龍陵上空。
時間倉促不已。
原本還未來得及轉移作戰的「白馬義從」,瞬間悉數殞命在了那弒龍陵之中。
包括第一波襲擊「白馬義從」的火箭手們,也是作為死士,一同死在了這熾熱火柱之中。
只有極少數跟隨程華念來到這極遠處重床弩陣地廝殺的「白馬義從」才勉強保有一命。
而火柱產生的巨大氣浪依舊掀翻了不少這裡的戰馬、床弩。
巨大的火焰光芒幾乎讓黑夜變成了白晝。
程華念的白甲,在此刻被照耀得紅光煥發……
他一手帶出來的上萬名精銳、上萬條生命,就在剛剛一瞬間,大半殞命在了這一道巨焰火柱之中。
他的面目極度扭曲、睚眥欲裂。
這個一生冷淡無情的白袍將軍,此刻眼珠里滿是淚水……
程華念心知這定然是對方的毒計,不僅僅是鎮北軍,王上也一定是中計了,但此刻,他無法可解……
程華念咬著牙狠聲道:「殺出去!」
「找到王上,保護王上!」
話音落下,程華念手中白色長弓出現。
他一腳踢在箭袋底上,五根不同顏色的箭矢同時彈出,被他一手拿住。
五箭齊發。
箭矢尾翼帶有內氣氣旋,五箭合一,如同破開一切的王者之刃。
程華念當即帶領剩餘「白馬義從」殺戮而出。
他個人更是急切地想去找到王上嚴棟所在。
他有預感,這一次的敵人絕非尋常。
只是忽然,一個手持斷劍的獨臂人,擋住了程華念的去路。
程華念沒有停留,徑直一箭射出。
獨臂人竟然是用那柄斷劍,將程華念全力射出的一箭給完全格擋住。
箭矢被彈飛落地。
獨臂人的斷劍緩緩下移,露出其一雙滄桑至極、古井無波的眼眸……
「程將軍,十多年未見,你的『五色沒羽箭』,不如當年風采了。」
獨臂人僅有一條左臂。
他手中斷劍雖然看起來算是寶器,但卻也是個殘次品的斷劍,如同這個獨臂人一樣。
不過,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是給程華念帶來了一股極大的威脅之感。
程華念也是不敢有絲毫小瞧對方。
……即便對方邋裡邋遢,如同一個乞丐一般。
「十多年未見?」程華念低聲自語,他完全想不出這人是誰。
雙方視線有一瞬交錯。
程華念猛然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也是有這樣滄桑而又帶有一股別樣堅定的視線。
「前蜀地漢國的鎮國大將軍——劉漢生?」
當年,大乾發起統一之戰,鎮北軍盪滅北方諸國後,揮師西南,與平西王的平西軍一同夾擊那最後一個中原異國——蜀地漢國。
當時,程華念作為鎮北軍的統軍將軍,與漢國的鎮國大將軍劉漢生交鋒多次。
劉漢生的獨臂、斷劍,皆乃是與程華念生死一戰後所落下。
據說蜀地漢國滅國之後,漢國的一直有殘餘勢力潛藏在蜀地山林之間,擁立著漢國的亡國公主、陰謀復國。
而這劉漢生,更是自獨臂之後,便用自己那一柄斷劍苦練左手劍法。
他也是如今蜀地漢國殘餘勢力的主要領導人物之一。
程華念雖然內心驚訝於遇見此人,但是面色毫無波動,他冷聲道——
「劉漢生,本將軍可沒時間跟你耗!」
說著,程華念便是準備驅馬衝去……
那劉漢生絲毫不退卻。
他的內力聚集在斷劍之上,頓時斷劍光芒四射。
「這一回,所有人都是來專門殺鎮北王的,而唯獨我,是來重新與你程華念一戰的。」
劉漢生苦練左手劍法多年,為得,就是今天。
「找死!」
程華念當即眼中閃爍精芒,他必須要去保護王上!
而眼前人不知好歹,那麼,也只能先殺死他了!
白弓箭矢齊發。
斷劍橫揮劍氣。
……
月光撒下。
落在丘陵。
數名九階武者將「嚴無鷺」與陸鳴暉帶至一處絕地。
這裡有上萬軍士列陣於此。
更有無數宗派強者坐鎮。
嚴棟孤身一人殺至。
軍士武者見狀,皆肅穆不已、嚴陣以待。
槍刃箭矢,閃爍著圓月之光。
九階武者將「嚴無鷺」帶入層層軍陣之中。
他們本以為嚴棟會停歇片刻再沖陣。
誰知,一道強烈的槍勢當即破開陣線、萬軍不敵。
幾名九階武者紛紛一愣。
下一刻,嚴棟已經一槍襲來。
眾武者紛紛退避不斷。
轉眼之間,嚴棟便是從這萬軍叢中來到了嚴無鷺的身邊。
嚴棟立於軍中之台,面對萬軍包圍也不見絲毫懼色。
「鷺兒,你傷勢怎樣?」
「無、無事。」
嚴無鷺的聲音有些低顫頓挫,仿佛是對於即將發生某事的懼怕,亦或者是興奮。
「鷺兒放心,有為父在此,沒人傷得到你分毫……」
嚴棟關切的話音剛落,只感覺胸口一陣冰冷之感。
嚴棟眼神登時一變……
他向下望去,只見「嚴無鷺」雙眼露出熾熱癲狂的目光。
一柄淬有劇毒的黑色匕首,被其用雙手直直刺入嚴棟胸口心臟處。
「假身之術?」
嚴棟說著,不見絲毫氣急敗壞。
他一手如利爪般抓住對方頭顱。
手中微微用力,竟是當即單手將「嚴無鷺」的頭顱直接捏爆,腦漿迸出。
嚴棟爾後用那沾滿腦漿的右手,緩緩抽出插在胸口的匕首,隨手丟在了地上。
劇痛自胸口席捲全身。
他微微喘息了數聲……
體內「乾坤決」的太陽之力、太陰之力聚集,試圖暫時封鎖阻斷毒素。
嚴棟的心臟微微與常人位置不同,此匕首,只差分寸距離便是可直取他的性命。
與之同時。
敵方軍士陣型已成,將嚴棟團團圍住。
無數宗派強者從天而降,遠遠包圍嚴棟,在這萬軍之前。
東海蓬萊的第一高手,百花谷的太上長老,鐵血門的鎮守兵人,血靈門的神子,玉華派的玄女,純陽門的門主……
北疆狼族裡的新任狼王,魔族後裔的遠古惡魔傳人。
天底下,有膽子有能力有意願與鎮北王為敵的強大武者,皆是出現在此處。
嚴棟輕輕笑了一聲。
一眼望去。
目光所及,皆是敵人。
……
……
狼王沈羽裴踏前一步。
他看了眼陸鳴暉,帶有玩笑意味地開口道——
「倒是幸虧中途聽了你的勸告,用假身代替本體,不然,我可就要成為第一個被人捏爆頭顱而死的狼王了。」
陸鳴暉神色並沒有如沈羽裴這般輕鬆,只是微微低首以示回應。
有其餘強者出聲提醒道——
「眼前,嚴棟雖然中毒,但仍還有再戰之力,諸位應小心戒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