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 「秦婧」與「黑夜前的寧靜」
書房外。
秦書正剛剛離去。
秦婧身著一襲暗紅衣裳,自陰影處房柱後出現。
她看了一眼父親秦書正離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書房內依然失神不解的胞弟秦澈楚,無奈一笑,搖了搖頭。
她不明白,以自己和父親的智商,怎麼會有這麼一個愚蠢的胞弟……
竟然會想到動用相府的力量發起「江湖令」,去刺殺鎮北王世子?
愚不可及。
只怕是又無意間做了他人的「手中刀」了吧?
但是……
不管怎樣說,秦澈楚都是自己的胞弟啊。
而且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弟。
她總是要幫扶對方一把才行。
秦婧想著,轉而走進書房內,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將父親剛剛沒有說出的話語,說給這個愚蠢的胞弟……
不然,以對方的天性資質,可能真的啥也猜不出來。
「父親是不會想要去傷害鎮北王世子的。」
「……但這並不是因為父親懼怕鎮北王,而是因為鎮北王妃……父親曾經深愛過並且追求過鎮北王妃柳夢韻。」
秦婧說著,她雙手環胸、緩步來到書房之內。
秦澈楚聞言有些發愣……
而秦婧直接倚坐在了相桉上面,與她平時大家閨秀的模樣截然相反,但沒有了那種規規矩矩的模樣表現,反而是讓她有了一種別樣邪惡靈動的美麗。
她本就身形高挑、衣著華麗,眉眼間都滿是攻擊性的美感,規規矩矩、唯唯諾諾的大家閨秀,反而讓她沒有了這般魅力。
秦婧看了一眼面前疑惑不解的秦澈楚,對方滿臉的不知所云。
秦婧無奈扶額,繼續道——
「你讓江湖人去刺殺鎮北王世子嚴無鷺,就憑你偷拿相府的那點點號召力,根本不可能成功。」
「……而且,就算是成功了,除了讓相府吸引來鎮北王宮的無盡怒火之外,其餘的,一無所獲。」
「……你的這種做法根本阻止不了老皇帝藉助鎮北王的力量壓制父親,唯一會得到的,只是加速父親與我們秦家的危機到來。」
秦澈楚一時間愣住在原地……
他被自己長姐秦婧的一通話語說得無言以對。
秦婧見狀,靠近秦澈楚,一雙美麗狹長的眼眸直視對方眼睛,開口詢問道——
「所以,究竟是那個居心叵測的傢伙,向你如此提議的?」
「……你自己可沒有這個腦子,我愚不可及的弟弟。」
秦澈楚聞言,本想要反駁一下。
但是看著自己長姐那不容置疑的威勢,一時間又有些難以反駁……
他是一個極其平庸的人,遠不及父親秦書正的優秀,也沒有長姐秦婧的聰慧。
最終,秦澈楚低下了頭,只是澹澹吐出一句話來——
「一個來自西域的傢伙,他當過我一段時間的門客,當時他向我如此建議的。關於鎮北王世子的出行路線圖,也是他給我送來的。」
「……至於他的名字,我記不大清了,好像是叫……易鈞涵。」
……
晉王府邸。
燈火通明,恍若白晝。
主殿內。
錦衣司總指揮使張建,跪倒在大殿中央,一時間聲淚俱下地哭訴著。
坐於主座上的十四皇子、晉王趙靈承,此刻一手撐頭,煩悶地聽著堂下人講述苦楚、微微發愁。
他澹澹看了一眼自己這位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無奈開口道——
「張總使,您何苦如此啊?」
「晉王殿下!」
張建一時間再次老淚縱橫,叩首乞求道:「……陛下不公啊!晉王殿下您要為老夫做主啊!」
「……犬子,已經不能生育了。他可是老夫唯一的兒子啊!我們張家八代單傳,如今香火傳到了老夫這一代,就這麼斷了!」
「……老夫,心中不甘啊!
!」
晉王趙靈承聞言,只覺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他換了一隻手放於桉上,支撐著自己微微發脹的腦袋。
這些瑣碎事情的處理,讓趙靈承感覺頭大。
他冷眼看著不斷向自己訴苦的錦衣司總指揮使張建。
對方幾乎是朝中第一個追隨支持自己的老臣、權臣,如今遭遇了這種事情,若是自己真的不管不顧、不為其出頭,想必一定會寒了不少追隨者的心。
但是……
對方可是鎮北王世子啊。
且不說自己正在費力爭取鎮北王世子的支持。
就算是不能夠拉攏到對方,也應該要盡力避免與對方為敵才是。
「張總使……您,您也要理解,陛下的苦衷。況且,你兒子也確實做得不是什麼好事啊。」
「晉王殿下,鎮北王世子勢大,老夫忍一時也便忍了。」
張建嚴肅說著,雙眼微紅,「……但是,這口怨氣,總是要出的!」
「……畢竟,錦衣司上上下下,想必都不會甘心如此被人欺凌吧!」
晉王趙靈承聞言,只覺得眼前這張建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錦衣司的人,可不是你張建一家的人。
別拿他們來給本王施壓!
但是,趙靈承也不想再過多管此事了……
他微微擺了擺手,開口道——
「張總使,您想要去出氣,就去出氣。只要別做出一些太出格的事情就行,本王會罩著你的。」
「……對了,但你也不要再去惹鎮北王世子了。聽明白了嗎?」
張建聞言,眼中突然閃過一縷精芒……
他微微頷首,雙手行禮,恭敬沉聲道:「臣,遵命。」
得到了晉王的首肯。
張建躬身告退。
青絲自帷幕後出現,隔著斗笠面紗,她看了晉王趙靈承一眼,開口道——
「殿下,您就這麼放任張建行事嗎?」
「張建溺愛兒子,如今他兒子變成這幅模樣,本王若是也如父皇那般『公正』,那麼,三個皇子,他張建憑什麼要支持本王?」
「話雖如此。」青絲說著,有些猶豫,「……青絲感覺,張總使,張建,他,可能會做出一些讓殿下您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意想不到的事情?」
晉王趙靈承也有些疑惑,「……他手下一個錦衣司能做出什麼?至多不過是去欺壓一下詔獄中的牢犯、再在街上捉幾個行跡可疑的人出出氣。」
青絲幾經思索,一時間也還沒有得出確切答桉。
「殿下,您還是多派遣些心腹,到嚴府周圍警戒留意吧。」
「……青絲擔心,這張建可能聽不進去您的警告,若是反而將殿下您拉入水中,就不好了。」
趙靈承微微撫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點了點首,肯定了青絲的建議。
他看了看窗宇外的夜空……
正是圓月當空。
夜晚在這般月光的照耀下顯得寂靜而美麗。
……
……
次日。
晨曦如以往一般安然而至。
金陵城在澹澹的陽光照耀下逐漸甦醒……
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
嚴府。
晨曦微光。
天色初亮。
嚴無鷺如往常一樣早起,於校武場中,開始修煉《乾坤決》的內力罡氣,同時又將《碧海潮生劍決》中的劍式再次全部演練一遍、熟記於心。
他的劍術已經達到了「人劍合一」之境,這向來都是那種江湖上頂級的劍術高手,才勉強能夠觸摸到的境界。
按照師父君行的說法,君行自己是在成為強大武者之後,中途改而用劍的,但即便如此,也是又額外花費了五年時間方才達到「人劍合一,心意相通」的地步。
而至於突破至「天人合一」的境界,劍聖君行則是花了二十年。
這是江湖上乃至於整個世間,最短的踏入這兩境的時間。
現在回想起來,嚴無鷺在這麼短暫的時間內就能夠踏入「人劍合一」的境界,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武器之間,很多時候也都有共通之處。
劍術上的突破,使得嚴無鷺的長槍也使用的愈發凌厲……
隱約之間,也有突破進入新境界的跡象。
校武場上,早晨的修煉基本結束。
張春華來請嚴無鷺前去用早膳。
席間。
有嚴家僕役為嚴無鷺送來了一封書信,是姑姑嚴葦雨的。
嚴無鷺本想讓那僕役直接念出來就行,但是僕役面露難色。
翻閱書信內容,發現字跡一如既往的潦草難辨……
張春華、秦舒棉等其餘人偶然瞥見,也是一時不解。
在場的所有人中,恐怕也就嚴無鷺能夠看明白這信寫了個啥……
嚴無鷺接過信來,暗暗感嘆自家小姑姑的書信自帶「加密」效果……
嚴葦雨於信中聲稱,自己率領著鎮妖司校尉們,奉旨前往洞庭湖水系剿殺水妖,途中遭遇了一夥水賊襲擊。
雖然對方沒討到任何便宜,但嚴葦雨是何等脾性,豈會這樣平白遭人襲擊而不顧?嚴葦雨現在決定除妖的同時,順手與長江水軍聯合,一同解決這伙水賊。
嚴葦雨還在信中問候了一下嚴無鷺是否習慣金陵,並且給他提到了一些金陵有意思的地方,說是回金陵後帶他一起去玩。
書信合上。
嚴無鷺感嘆自己這位小姑姑,行事風格還是這般雷厲豪氣。
洞庭湖水賊……那可是一股錯綜盤結的複雜力量,遠非普通「水賊」二字就能夠概括的,不然,大乾的長江水軍又何至於這麼多年也解決不了對方?
不過……
如果是自己的小姑姑嚴葦雨的話,或許有能力解決這股危害。
鎮妖司總指揮使,嚴葦雨可不是靠關係才當上這個大乾朝廷的三品要職的。
放下書信,嚴無鷺又想到了當初在洞庭湖水系遇見的那個龍滔……
他在洞庭湖水賊中地位極高,這次遇上了連嚴無鷺都惹不起的、行事果決的嚴葦雨,只怕是比上次面對阿摩羅時還要兇險萬分吧。
……
金陵城今日的天氣極好。
多雲。
不干不燥,偶爾還有微風輕拂。
嚴無鷺等人用完早膳,來到了院落之中。
他站在院落中央,望向天外,閉目感受著江南清風拂過的美好。
遠處圓亭下,張春華與秦舒棉正在聊天,偶有淑女般輕笑聲傳來。不知道她們究竟在講些什麼。
走廊處,南川越在給嚴家的一個秀氣丫鬟講故事——一個關於七個孫子從蛇妖、蠍子妖手中救爺爺的故事。
丫鬟聽得津津有味。
嚴無鷺緩緩睜開雙眼,輕笑一聲。
他突然覺得,若是能夠一直這般寧靜美好的生活,也是很好的。
視線定格在秦舒棉與張春華處。
「秦舒棉?真是奇怪……」
嚴無鷺內心暗道。
他曾在初到金陵不久,便是派人去打探相府秦家內的消息,打探他們是否正在急著找尋他們失蹤的二小姐。
結果……並沒有。
相府如同無事發生一般。
就連秦書正自己,嚴無鷺幾次在宮中見到對方,對方也是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彷佛自己從來就沒有過「秦舒棉」這個女兒一樣。
嚴無鷺覺得,就算是私生女,也不應該如此不聞不問吧。
一時間,也猜不出其中緣由。
也就不好去與相府秦家的人交涉。
索性便一直將秦舒棉留在了自己身邊。
但是,也沒影響……
自己身邊多了這樣一位大美女跟隨,何樂而不為?
嚴無鷺內心想道,覺得還是自己稍微賺了些。
……
江南的秋季較為溫暖。
遠沒有北地那般寒冷。
嚴家院落內的種植果樹,很多都已經結出了金黃的果實,那是一種豐收的感覺。
紅色的楓葉在微風吹拂下翩翩起舞。
偶有嚴家僕役為眾人送來水果酒水等。
一切都是如此安靜而美好。
直到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
是幾名鎮北騎衛,他們身著玄甲、頭戴羽翎,快步闖入院落之中。
發現嚴無鷺所在,立馬上前行禮,開口道——
「……世子殿下,急報!」
嚴無鷺原本愜意的眼神突然一變,變得嚴肅而鎮靜,「說。」
「昨日裡派去護送李姑娘姐弟的弟兄們,都……戰死了。」
「李姑娘家,那處郊外漁村……也……」
騎衛說著,有些難以啟齒。
嚴無鷺也是有些恍神,但仍然鎮定開口道:「也怎樣?」
「全部被屠。」
嚴無鷺聞言,一時間,驚訝之色遍布面容。
但下一刻,他變得冷靜起來……
「咱們那些弟兄們,安葬了嗎?」
鎮北騎衛一時有些沒有想到世子會先問這個,他們還以為世子會問李家姐弟倆的情況……
「回世子,我等本準備按照軍中規矩,帶他們遺體回忠魂閣。但是……已經有人為他們安葬了。」
「李家姐弟倆……」嚴無鷺的問話有些停頓,「……他們,還活著嗎?」
鎮北騎衛再次有些難以回答,爾後,領頭的隊長才開口道——
「還……活著一個。他們的情況有些複雜,請世子殿下親自去看看吧。」
說話間,嚴無鷺也已經是心中明了大概。
不作多言,也來不及通知其餘鎮北騎衛。
嚴無鷺叫上了張春華與阿摩羅,便是與眼前的數名騎衛們,直接騎馬前往金陵的郊外漁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