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鎮遠的武館
蘇遇草草吃了點東西,來到南院花園,看到顧謹老先生正坐在石桌前翻看一本古書。
他走過去問:「先生,你找我?」
「亂了,亂了。」顧謹將手中的書輕輕地扔在石桌上,站了起來,兩手背後,踱了幾步,說:「這兩天你應該看到了吧,依雲鎮被搞成什麼樣子。雖然我沒有出門,但是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我能感覺得到。」
「先生,子城兄的婚事也被耽擱了。」
「天意,天意啊。」顧謹搖著頭說,「我是希望他過上本分的日子,不要打打殺殺,可是他,聽不進去,表面上在應付我,背地裡不知在幹些啥。」
「先生也不必太在意。子城兄自有他的主意,未必就是壞事。」
「他要像你這麼聽話,我們杜家或許還有希望,還有未來。他若不改,痴心妄想,沒有好結果的。我活不了多久,你把我的話記著,找機會說給他。有些事想想也就罷了,人是不能有太多妄念的。」
在外人看起來,顧老先生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其實,他對外面的世界早有洞察。對年輕人的心理,也並非一點不了解。
不過,他也明白,世界在改變,人都會變的。他不知道自己的信仰和學問,還能留下多少給後世,也不清楚在他走後,這個社會將以怎樣的面目示人。
蘇遇似乎能理解先生想要表達什麼意思,但他又不確定。
子城的婚事是先生一手定下的,也許並不合子城的心意,先生應該能看齣子城的心思。所以他才逼著孫子快點結婚。如今,算盤珠子打掉了。
顧謹嘆了一口氣,說:「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從我者誰也?惟小遇也。」
「先生你太看中我了,我還差得遠呢。」蘇遇說,「先生找我來,就為這事?」
「有其他事叫。」顧謹道。
正說著,賀弘道從北院走了過來:「顧先生,鎮遠武館的馬車到了,您請吧。」
顧謹整理了一下長衫,象徵性地彈了彈身上的灰塵,對蘇遇說:「走,跟為師去論道。」
蘇遇跟著顧謹,乘馬車來到鎮遠武館。
一幫子練武之人,竟然要請老先生講儒家思想,真是聞所未聞。
鎮遠武館以前叫鎮遠鏢局。
總鏢頭胡鎮遠是遠近聞名的鏢師,有一次,他護送武昌的藥材商前往安徽,在長嶺關遇上土匪,胡鎮遠一人打死打傷十三人,從此名鎮三省。
這幾年,鏢局生意不好做,走鏢賺不到錢,胡鎮遠便將鏢局改成武館,收徒授武,收益也不還錯。
顧謹和蘇遇一老一少,剛踏進鎮遠武館的大門,身著開襟短褂、腳蹬黑色布鞋的胡鎮遠,就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練武之人就是不一樣,走起路來虎虎生風,離蘇遇還有兩三步遠的時候,蘇遇就感受到了胡鎮遠的氣場。
胡鎮遠個頭中等,圓頭短髮,額頭光亮,太陽穴稍稍突起,圓圓的臉上絡腮鬍子濃密而捲曲,一雙濃濃的大刀眉,如同兩個雄壯的蟋蟀趴在印堂之上,甚是威風凜凜。他的那雙眼睛更是充滿了武者的正氣。
就這樣的長相,一般的盜賊看著就心虛,還別說他身懷絕技。
胡鎮遠雖然長的壯實,但他的心思縝密。以前走鏢,從來沒有失過手。如今開武館,同樣嚴守武林規矩,從來不護短,也不縱徒行惡,在依雲鎮頗有些好名聲。
兩個主要的徒弟,石大柱、顧子城也有不少正義之舉,為武館增添了不少美名。尤其是顧子城,行俠仗義,很有幾分與胡鎮遠相似。
胡鎮遠結婚晚,膝下一女一子。女兒胡若蓮沒念過多少書,從小跟一幫練武的男孩長大,性格有些野。長大之後,又想學大家閨秀的文雅氣質,結果常常是東施效頻,不倫不類,時不時鬧出笑話。
兒子許智謀,已經離家出走三年了。胡鎮遠一心想把兒子培養成自己的接班人,怎奈兒子死活不願學習家傳。只在胡鎮遠的指導下,勉強練了一些基本功,就獨自跑去嵩山少林寺學藝。
前些日子,胡鎮遠派顧子城前往河南尋找兒子,人是找到了,可是許智謀不願回來。
眼看著胡鎮遠一天天老了,武館的傳承問題就突顯出來。在眾多的徒弟中,大徒弟石大柱和二徒弟顧子城天分高些,而且也有威望。這兩人中的任何一個繼承衣缽都是可能的。
在胡鎮遠的內心,他喜歡顧子城。子城的爺爺是文人,有意無意中給子城培養了一些文人氣質。子城進入武館之後,刻苦練武,學東西比較快,沒幾年就掌握了胡鎮遠的多門絕技。
石大柱入門最早,也吃得了苦,但是天資較子城稍稍欠缺,同樣一門功夫,子城用一年時間可以練就,大柱往往要兩年,甚至三年。不過大柱也知道自己笨,便更加努力。也就是這一點,讓胡鎮遠對石大柱也另眼相看。
子城的性格外向,好抱打不平,經常闖禍。大柱性格沉穩內斂,對師傅及家人極其尊重。胡鎮遠把一些重要但不緊急的事常常交給大柱,把需要臨機處置的事交給子城。師兄弟取長補短,相得益障。
然而,一山不容二虎,必須從中選出一個作為繼承人,這讓胡鎮遠很犯難。後來,胡若蓮摻和進來,讓局面一度變得複雜。
論長相,顧子城勝過石大柱,但是讓胡若蓮選保鏢的話,他一定會選石大柱。不過,若是讓她選伴侶,她自然而然就更喜歡顧子城。
擺在胡鎮遠面前同時有兩個選擇,既要選女婿,也是選掌門人。經過多次考驗,最終胡鎮遠的天平向石大柱身上傾斜。
這事肯定不能由著女兒的性子。
顧子城聰明,但是過於張揚,在當下這個亂世,不知道他的心思會飛到哪裡去,也不清楚他會把武館帶向何處。最重要的是,子城對如蘭沒有那種意思,這一點胡鎮遠早就看出來。女兒那是一廂情願。
石大柱倒是對如蘭呵護有加。也許是出於對師門的敬意,也許是想贏得如蘭的好感,總之,如蘭跟了大柱,應該不會吃虧。
尤其是前不久,胡鎮遠聽說顧子城要結婚,新娘是鎮北長庚書店的魯老闆之女,他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也好,讓如蘭死了那條心吧。
胡鎮遠知道,憑女兒那點腦汁,他是玩不過顧子城的,還是找一個老實點的好過日子。
方向定了之後,胡鎮遠就更多的關注石大柱,把武館的里裡外外逐步交給他來打理。
石大柱也還夠格,雖有不太滿意的地方,總體上說得過去。這樣時間一長,胡鎮遠傳承衣缽的決心就定下來了。
至於女兒的親事,他還沒有正式提及,他需要一個適當的時機。
看到顧謹帶著蘇遇進來,胡鎮遠連忙上前,恭恭敬敬地向顧先生施禮:「先生大駕光臨,許某有失遠迎。今日辛苦先生,為徒弟們講授正統思想,有勞了。」
顧謹拄著竹杖,慢吞吞地說:「鎮遠鎮遠,非同一般。中國的武館不少,能像你這樣重視傳統的,不多了。」
練武場的前台擺著兩把太師椅,兩側是十八般兵刃的架子。牆壁上繪著各種武術動作。徒弟們早已整齊地坐在地上,只等老先生來講課。
大徒弟石大柱站在胡鎮遠的身後。
胡鎮遠問:「都到齊了嗎?」
石大柱道:「只差子城師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