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薑潮上次這麽緊張地寫考卷是五六年前了,他那會還在國內上高中得按照國內的教育流程走,就一模二模三模高考的模式。薑潮還是好學生來著,班上常拿前五名,那可是全深圳最好的高中了,他能在裏麵遊刃有餘。
後來嘛。薑潮對高中的回憶就隻記得三件事了,第一件事是薑潮在出國前還是有個小女友的,兩個人膩膩歪歪,就和錢波的事情有點像,但錢波那會還是比較負責的,自己主動提分手沒讓女生先開口,薑潮就是在某一天下午和他那小女友約了個薑潮自己去過的最貴的餐廳,是一家蠻高級的西餐館,對高中生來講是有點奢侈了,但薑潮這樣做就能夠心安理得地在心裏給了那女生一個體麵的告別,回去薑潮就把那女生的聯係方式刪了個幹幹淨淨。現在薑潮連那女生的名字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他現在隻記得那天下午他點了個七分熟的M9西冷牛排,那牛肉煎的恰到好處,刀叉在上麵滑動就像是滑黃油一樣順滑,肉汁在嘴裏爆開,真的那味道,薑潮一輩子都忘不了。
第二件事情,薑潮的班主任在高三動員會後特地找了薑潮去談話,“薑潮,你的成績在我們班名列前茅,希望你能在高考這個關鍵的時間點好好努力,取得一個好成績為學校為班級也為自己爭光。”班主任的臉上的皺紋順著時間的軌跡劃出一道道魚尾,躍入她的眼角、酒窩、嘴角,而這一切在薑潮的麵前粘合在一起,匯聚成一張慈祥有愛的中年婦女的充滿請求的臉。“我知道的,謝謝這三年來,老師您的照顧了,我一定好好準備考試不給您丟人。”鬼使神差一般,薑潮在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出國,已經從中介那裏拿到offer了,但他沒有告訴班主任。他知道這樣做有點不好,但他心裏有著一種不可告人的喜悅,那種黑色的陰鬱的喜悅感。
第三件事就是老話題了,他按照他爸媽的安排聽話地出國了,這事情本身讓他很不爽但他依然找到了調和的辦法。薑潮自己修改了他的誌願,他爸媽給他安排的是個什麽聽都沒怎麽聽過的專業,薑潮當然是同意了,但他找了個機會在他爸午休的時候偷偷發了條短信把他的專業改成了商科專業,他也不確定他喜不喜歡商科,他爸喜不喜歡他也不知道,但薑潮敢肯定他爸知道他讀的專業和他預想的不一樣的時候一定會暴跳如雷,可那會自己已經在國外了,事實確實如此。半年後他爸在越洋電話裏給他一頓臭罵,可生活費還是照常打了過來,他心裏的黑色的欲望又增長了一點。
這些都是林逸樹不知道的,他還不懂得古語說的“畫皮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句簡單的話裏的大智慧,但不會太久,他很快就會知道了。薑潮抄答案抄的手忙腳亂,“好了好了,林總別說了,你再說我抄不完我就要發脾氣了。”隻能趕緊讓林逸樹閉嘴,這要是抄都沒抄完,自己都要笑話自己了。“行吧,潮哥,我幫你擋著你慢慢抄。”林逸樹也不是非要嘴賤,但他經驗不足,還不知道怎麽應付冷場。
林逸樹還認為場子一定要是熱的,場子不熱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一個內向的人卻執著於熱場,本身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一件事的兩麵都是正常的現象,隻是人有了好惡後,世界才被從中一開為二分為兩端,厭惡的那段沉下去喜好的那段升上來,就構成了人世中精神中的“地獄”和“天堂”,可是這是不必要的。
又過了會,時間到了,“好了,各位同學時間到了,交卷吧,放心沒寫完和不知道都是正常的,你們先交上來。”馮濤的話宣告了今天考試的結束,薑潮的筆大力的甩下在試卷上“啪”的一聲他也完事了,兩個人就像約好了一樣,同時完成了各自的工作。“梁經理能麻煩您幫忙一起收下試卷嗎?”助理小趙感覺要忙不過來了隻得向梁春言求助,梁春言本來還想當個甩手掌櫃,沒辦法隻能做一個老好人來搭把手了。
“每個組的同學們自己收一下試卷,然後統一交到台上麵來,不要再寫了,這個又不計分的,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梁春言嘴上說著是大家的時間,心裏想的是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了,我已經來幫忙收拾這爛攤子了,不要再讓我走下來給你們這些小屁孩擦屁股了。
第一組的蔣子豪一到這種時候就渾身來勁,他最擅長服從命令了,“好了,大家快把手上的卷子交過來我們組可不能落後!”蔣子豪的吆喝聲就像是在運動場帶著班上的同學跑操,加上孫斯夢這執行力爆炸的年輕女孩在旁邊不停地催,第一組很快就把卷子交上去了。第二組的情況也差不多,他們已經把廖仲凡當成了主心骨,跟在第一組後麵就交了上去。
比較麻煩的是第三第四組。第三組黃丹想要和解,但李安娜未必會接受。這事情發生了,黃丹出來想要用這個機會調和她和李安娜之間的關係,李安娜就帶著耳機一動不動,隻是磨蹭,其他幾個男生就連和事佬都不想當,隻是把他們的試卷塞給了黃丹,黃丹在那低聲下氣地請求李安娜把試卷交了,“安娜,昨天的事情,不好意思讓我們先把試卷交了。”李安娜最喜歡的事就是蹬鼻子上臉了,本來她還想著自己有沒有做錯,這下黃丹主動退讓,李安娜立馬覺得自己沒做錯了,既然沒做錯,那就沒有必要給黃丹好臉色看了。
“別急啊,黃小姐,我還要檢查一下有沒有哪裏出錯了,您再等等。”李安娜陰陽怪氣起來倒是完全不輸林逸樹。“沒事,你慢慢來吧。”被李安娜的話梗在喉嚨裏,但黃丹還是得保持微笑。
打破僵局的是旁邊收卷子路過的梁春言,她還是很懂女人之間一些莫名其妙的關係,這些不僅能從兩個女人的表情看出來,也能從旁邊的男人臉上看出來,女人們之間的戰爭一定會殃及周邊的男性。女生之間的較量想要分出勝負就靠旁邊的人來決定了,男人秉承著不知道會得罪哪一個,那最好的選擇就是不說話,問男人隻不過是把這無限的惡性循環多加了一環,不解決任何問題。據梁春言自己總結觀察想要解決要麽靠上對下的權威要麽靠不怕死的男同胞吸引火力要麽靠理客中的女同誌。她剛好可以充當這個角色。
“第三組怎麽拖拖拉拉的,第一第二組都已經交上了,可別康輝置地丟人啊。”梁春言可沒打算給她們好臉色,李安娜剛來康輝置地,她就知道兩個人一定不對付。當然她不會這麽沒素質的就因此去幫黃丹,隻是恰好李安娜影響了整個六零四的效率,她就必須出麵了。第三組有點磕碰但總算交上了。
後麵的第四組,在林逸樹薑潮兩個人的引導下,也跟在第三組後麵交上了,他們本來早就可以交了的。但幾分鍾前薑潮是這麽和林逸樹講的,“林總,咱們也別急著交了,反正我們組的分數也夠了,不急這一下。”薑潮看到李安娜在和黃丹鬧騰,他就想著如果他能讓自己組晚交一點,那李安娜的處境就不會更尷尬了,林逸樹一開始沒明白,“為啥?潮哥,分數嫌少不怕多啊,咱們分數多了有獎勵的。”
“不是,林總,那個第三組那邊還有點問題我想再等等。”有些尷尬的話願意坦白就沒那麽尷尬了。聽到的人除了林逸樹還有第四組的其他三個人,肖曉嫻對著其他兩男生眨巴了下眼睛,伸手指了下李安娜,其他兩木頭男生這才理解了,男生對於情感話題的敏感程度永遠比女生來的慢。“好吧,我收的慢一點好了。”林逸樹拿著自己的試卷開始圍著第四組走圈,其他三個早就寫完試卷的人也裝出一副認真檢查的樣子。年輕人想要談感情,同齡人隻要不是情敵關係,都會給予幫助,善這事情常與愛相伴相生。
“等今天結束了中午請大家喝奶茶。”同樣在佯裝檢查試卷的薑潮開口允諾了奶茶,說不感激這組同學是假的,他們才認識不到幾天,就願意幫他這忙,薑潮很久沒有這感覺了,就是虧欠人情債的感覺,這讓他無所適從,他必須做點事來還人情。“檸檬茶,這次要大杯的。”這就是林逸樹最愛的檸檬茶請客時間了。“珍珠奶茶!”“抹茶奶綠!少糖去冰!”“波霸。”招風耳的趙房久猥瑣地說出了一句“波霸”。
“趙老板,你還真是悶騷啊。”第四組因林逸樹的這句吐槽歡樂了起來。等到第三組李安娜在梁春言地催促下交上了試卷。林逸樹也就把他們組早收好的卷子交了上去。台上的馮濤從助理小趙手上收到了整個六零四的試卷,“謝啦,小趙。”接到禮貌地答謝後,助理小趙隻是抿嘴一笑就施施然地下台了。
“好了,我這裏已經收到了大家的試卷,這試卷我是不會看的,換句話說這試卷是你們自己交給自己的答卷。”舉著整遝考卷在手上拍了三下,他確實不在意這些人的答案,他現在拿到了劉沐伯的保證,那意味著他來康輝置地的目的全部完成了,目標已經完成那他就沒有意義再在這六零四浪費太多精神了,他隻想趕緊搞定這裏的事情享受自己的假期,他第一次來深圳,還沒有在這裏好好逛過呢,更何況他為了請劉沐伯定的飯點定金已經交了,既然劉沐伯沒時間,那自己也不能浪費了這頓飯。
“這考卷我會留給你們,待會我結束了今天的培訓就會把這些考卷留給梁經理,梁經理會不會看我就不知道了。”一石激起千層浪,六零四氣氛馬上就躁動起來了,每個組都有人沒好好答題,不安的氣息從這些不認真答題的人身上散發出來,轉眼就彌散在了整個組中,再然後六零四都混亂了起來。“別吧,潮哥,我們這樣不就遭重了。”心裏一咯噔,剛才抄試卷的事情要露餡了,這下自己和薑潮在梁春言那裏不就成了負分對象了。
薑潮自己心裏也沒底,“沒事兒,我和梁姐的關係還不錯,我和她說一下就行了,這都是小事情。”但他不想在林逸樹麵前失去公信力,他還是想當一下林逸樹的“大哥”。“那潮哥,被發現你能搞定,那就還好,那就還好。”林逸樹不是很相信,但他沒的選擇。“放心吧,沒事的,再說了被抓到了我就說是我抄你的,沒事的。”兩個人抱團取暖的樣子,讓肖曉嫻想起了脆皮鴨文學,這對她來說也是很美妙的場景了。
“大家的反應很精彩嘛,你們知道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嗎?”馮濤笑了,問了個氣死人的問題,對林逸樹來說。“讓我們難堪吧。”薑潮也很不爽,他現在也被擺到了一個尷尬的位置,要是被梁春言逮到,那以後肯定沒法和漂亮女上司好好聊天了。這樣的話,不能調侃梁春言,那薑潮以後的上班就是一種折磨了。
“哈哈哈哈,讓你們難堪我一點好處都沒有,別傻了。”馮濤笑的更開心了,“大家可以想一想我們培訓的課題叫什麽?”他把PPT點到了最開始的那一頁,混亂不安的六零四把注意力全部放了上去。
“幹,職業化。”小聲地咒罵聲出現了。“對,就是職業化。”馮濤笑的更開心了,這是他給康輝置地新招的這些職場小菜鳥上的第一節課。馮濤上培訓課處理最後的考卷有三種不同的方法,最糟糕的一種就是把這些考卷留給企業的人事經理;中間的那種就是他自己會從裏麵抽幾份出來念一些作為典型;剩下學的最好最認真的,那馮濤的做就是當著所有人的麵把這摞試卷丟到垃圾桶裏去,因為他們不需要這些東西來證明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