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四章 選擇
晴朗的邦加北部，一場中等規模戰爭正在沙丘上爆發。
一方全員紅光，獸群奔騰，正是妖械軍團。另一方身著沙色裝甲，鋼鐵洪流咆哮。迷彩的塗裝表面皆印刷著沙漏的圖案，其中還夾雜著少量多米諾重工的人手。
與其說是爆發，不如說是收尾階段。因為沙色一方已經全面潰敗，朝著北部綠洲瘋狂逃竄。
一支妖械群從衝天而起的硅基態根須中鑽了出來，將逃亡的部隊團團圍攏。沙色部隊見再也退無可退，開始布下臨時陣地進行一場破釜沉舟的突圍。
此時，銳利的深紅閃電穿刺整個戰場，在戰場織起一片鏈狀閃電網，無數爆破的改造人士兵崩開衝天煙塵，蝰蛇直刺敵軍陣中，朝著一道人群中的身影抓去——
「奎克！！！」
躲藏於人群中的奎克見再也退無可退，瞬間崩開身上的沙色露出下方黑曼巴的外部裝甲，那幽綠色的蛇頭塗裝已經被他自行刮花。二者瞬間衝撞在一起，短兵相接的瞬間，一簇工業骨刺閃動著紅電被蝰蛇拔出，連帶著他身後的肌肉，鋼骨蛋白，在血肉扭緊和金屬碰撞的聲音中合併為巨大的雙刃劍，嗡鳴震動著活性波動當場將奎克的手臂斬斷！
「高頻周波刀？！」
斷臂奎克驚呼著跳向後方，幾名偽裝成沙色士兵的黑曼巴成員撲了出來攔在了蝰蛇身前，但一串從天而降的紅色光彈將他們瞬間化為火焰和碎片，絲毫沒有阻擋蝰蛇前進的腳步——
三名裝備翼裝妖蝠的妖神嗅探者在禽類妖械簇擁中盤旋環繞，手中的狼顱槍噴發大量點狀活性粒子炮轟炸沙丘。
蝰蛇一路暢通無阻，隨著手中的巨刃轟然擲入奎克的胸膛將其釘入地面，血色的鏈狀閃電轟鳴而出將其徹底癱瘓。四面的戰鬥也已經平息，獸群互相爭奪撕咬著地面的鋼鐵屍體，一支晉陞者小隊圍攏了跪地投降的敵軍。
「沙峰集團？你覺得這樣的偽裝能騙過世界樹的注目么？」
將奎克的手臂一把扔在他的面前，蝰蛇上前拔出了自己的刀刃，在一陣肌肉扭曲的聲音中插回了後背——
這是一把集成了現實世界技術的高頻半妖匣。
「騙不過你們，但傻毛子可不一定……」
眼見大勢已去，奎克渾身癱瘓，索性躺平在地上，冷笑著瞥了眼俘虜中的多米諾重工顧問，「沙峰可是他們牽線帶進邦加的，我只不過是搭了個順風車……」
蝰蛇見狀，沒有絲毫廢話，沖著一旁揮了揮手。
一名深紅放電使抬手便是一刀切開三個多米諾顧問的束縛裝置，三人在奎克驚愕的目光中站了起來，活動了一番手腳：
「你們這玩意兒可真是夠嗆……我感覺我的核心都要被燒焦了。」
「世界樹出品。這就夠嗆了？以後還多著呢。」
奎克愣愣地看著蝰蛇和對方的領頭人拍了拍手掌，目光鎖死在蝰蛇臉上：
「你們是一夥兒的……分歧是假的……」
「如果邦加都上下一心了，怎麼會有更多的『沙峰集團』入境來撈好處呢？」蝰蛇攤了攤手，「這些個花活兒可不新鮮。倒是沒想到，堂堂黑曼巴執行官隊長會縮進這麼個小集團。雷伊爾海峽目前可是不太平，你覺得你能夠成功穿過多米諾的地盤在從那兒離開么？」
「我承認，這一場戰爭是世界樹贏了……但是黑曼巴還會再來的。而且不止黑曼巴，等到鐵幕內亂結束，整個邦加都會迎來清算。你覺得你們世界樹還能叫囂多久？」
「嘴倒是挺硬的。」蝰蛇一腳踩在奎克的胸膛上，面甲高速拉近，「兄弟，我姑且這麼叫你一聲兄弟。你沒被我的『雙分軸』切成兩半是因為我想留你一命，我叫你一聲兄弟，也是給你機會，不要自尋死路，畢竟沒人想死。所以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條路……」
「是么？哪條？」
面對徹底失去反抗的奎克卻依然在嘴硬的奎克，蝰蛇沒有多說什麼，抬手便是一道機械沙蟲（硅基態蟲洞）將他吞了進去。
此時的蝰蛇在黃龍要塞戰爭后便接受了一次實驗性升級，在哈邁德的術語中被稱為「試做型升級改造」。也就是投入正式產出之前的實戰實驗。
目前從黃龍要塞以及另外兩個盟友那邊得到的一半技術都處於這個階段，剩下的一半里，有的是在排項目，有的在吃灰，還有的已經投入實裝。
比如天上飛的那幾個身著【翼裝妖蝠】的嗅探者，還有他們身上的【狼顱槍】。
【翼裝妖蝠】來自於龐豹在地下洞穴發現的蝙蝠種群，是一種新的妖神器官，結合了部分泰克科技和處刑人裝甲的集成推進器。
在所有邦加高層中他的任務不算最閑的，但也確實是最輕鬆的。在世界樹擴張，針對黃龍要塞的各種布置期間，龐豹一直在探尋著整個邦加的生態鏈。
作為一個曾經只是走私野生動物的小組織小幹部，這對他來說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兒。但和游魚尤其是水螅蟲相比可謂是遠離一切爭鬥了，而且在千面失蹤的那段日子裡性子也變了很多，地下生態區建設得僅僅有條。
至於【狼顱槍】，則是哈邁德在活性熱武器方面的研究。以組合的妖神器官容納活性波動的流通，並增強釋放為主要研究方向得到的產物。小口徑低出力狀態下那就是【狼顱槍】。大口徑高出力狀態下那就是「狼顱炮」。以此為實裝延伸出來的「狼顱狙擊槍」、「狼顱導彈」之類的玩意兒也即將步入「試做型」階段。
順便一提，大部分來自冰堡的技術和克羅恩那邊的技術是圖靈用「民用級」【第三皮膚】的軍火訂單換來的。（菌絲活化緊身衣，也可從內兼容輔助任一科技體系。前文中奧莉希亞的研究成果）
而從惡極菌絲中延展出來的各種活化單兵裝備也是目前游魚指定的軍火出口項目，賣給邦加境內的那些被三方誘導進來的新勢力，還有克羅恩和冰堡也要佔據一些比重。
回到眼前，在天上盤旋已久的三名嗅探者從天而降，為首的隊長收起翼裝妖蝠快步上前：
「未發現異常波動，戰場已完全靜默。需要將實戰數據發送回總部么？」
「當然。利比昂，整合部隊，我們還有一個區域要掃蕩。至於這些俘虜……」
深紅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沙峰集團士兵，蝰蛇還沒說話，其中一人便猛地撲倒在地：
「別殺我！我是沙峰安全部門執行官！我有消息要獻給世界樹！」
「獻？」蝰蛇被對方用詞搞的一愣，隨即便樂了，「看來教派那群人工作做的不錯嘛……」
隨即他漫步走到對方身前，近三米的身高抓起這個一米八的改造人：「你有什麼消息，要『獻』給偉大的千面？」
「你得先保證我的安全！」那人嚇得連連驚叫。
「膽小的傢伙。」蝰蛇隨手一揮，地上的俘虜全部被升起的機械沙蟲吞噬，「這些人，包括你在內，他們都會得到極好的安置。現在告訴我，你有什麼消息？提前知會你一聲，其實我沒打算對你們做點什麼，要知道千面先生身邊最近很缺人才。不過你如果是為了活命而浪費我問話的時間，我會挑出你身上最後那二兩肉和你可憐的核心，然後砸進你的腦漿……」
這位執行官頓時更了一聲，連連擺手：
「不是！不是！我真的有消息！我們在北部綠洲的情報網路發現了一支雷伊爾部隊正在繞行入境！是真的！就連多米諾都沒發現他們！」
雷伊爾？
對於自家領袖到雷伊爾飛了一圈的事兒蝰蛇還是很清楚，真假不論先追問道：
「雷伊爾軍方？還是『椰綠島』的人？」
「不，是雷伊爾解放陣線的人！那幫革命軍！」
……
……
「千面……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巫子菲猛然起身走向圖靈，但被有些不滿的小天才用子體按回了椅子上。圖靈擺了擺手她才放開對方。
這麼一折騰也讓巫子菲驚醒自己此刻的地位——
既然千面好端端站在這裡，還將自己撈了回來，也就是說……戰爭已經結束了。
而且大概率是世界樹贏了。
死而復生的驚喜和失落，還有對周遭環境得我惶恐頓時便偃旗息鼓。她頹然地坐在椅子上，沉默了半晌：
「我想見見我叔叔……」
「哦？你不好奇黃龍要塞後面發生了什麼？」
「你為什麼要把我救回來？我的心臟明明已經……」
「沒錯，我的幻肢是已經刺穿了你的心臟，但是……」圖靈探出幻肢，指了指巫子菲的胸口，「雖然我不精通你們的技術，但我知道，處刑人動力爐依託於心臟。於是我簡單調試了你體內的子體和處刑人動力爐的運轉情況，讓它恢復急救系統，並輔助心臟持續起搏。」
「那我的……」
「如果你想說你的手腳是怎麼回來的……這你得感謝我們技術精湛的研究員小姐。」圖靈走到奧莉希亞身後，雙手輕輕按在她的肩膀上，後者略顯羞澀地扭了扭：
「如果沒有您的技術支持，我也沒辦法完成這樣的創舉……」
「你們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小天才的話讓巫子菲難以抑制地膽寒起來，猛地站了起來。
她此刻完全感覺不到處刑人動力爐的存在，而且渾身上下都傳來古怪的感覺。那種感覺非常詭異，彷彿身體中有別的東西存在，甚至讓她有些暈眩噁心……
然而話音剛落，陡然起身的動作便造成了一系列連鎖反應。巫子菲先是眼前一麻，整個人突然失去重心朝著側面倒去，被一根幻肢輕輕扶住：
「你現在最好是休息一段時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會帶你去看。」
……
看著眼前扭曲翻滾的菌絲母株，巫子菲面色慘白，胃部一陣痙攣。
「你和它們的相性非常好，就像諾特斯一樣，你們順利地融為一體，並且逐漸脫離了人類的範疇！」
小天才興緻勃勃地向巫子菲講解著，後者的面色則越來越難看，聽得越多，就越想要逃離這裡。
她扭頭看著培養倉玻璃表面倒影的自己的面容，難看的臉色，蒼白的面孔，沒有眉毛，沒有頭髮……
「讓我變成這樣的怪物……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巫子菲狠狠一拳砸向培養艙，但被眼疾手快的奧莉希亞探齣子體攔住，然而觸碰的一瞬間，反倒是小天才「哎呀」一聲被拉了個趔趄摔倒在地。
「你幹嘛？！」
起身的奧莉希亞立刻讓世界樹根須封存了所有的培養艙，氣鼓鼓地看向巫子菲。後者則有些驚疑自己此刻的力量。
哪怕是擁有處刑人動力爐，在未著裝狀態下的處刑人最多也就是精英特種兵的水準，千面的這種機械臂她很清楚，僅憑肉體是根本無法撼動的。
「現在你的身體，基本可以硬捍十頭大象。正面對陣泰克侵蝕者，就連碳基破壞者也不是不能進行作戰。當然，轟鳴機肯定是不行的。」圖靈拍了拍奧莉希亞以作安撫，向巫子菲述說著。
她捏了捏自己的拳頭，但這股驚訝迅速在她的腦海中消失：
「所以，你現在把我變成了小白鼠……」
巫子菲笑了，只是笑的很難看：「先是家族的棋子，然後是你的棋子，現在……甚至比那更慘……一個沒有眉毛的怪物，一團噁心的黑泥……」
「同樣也是一個不屬於任何檔案資料庫的黑戶人員。」圖靈冷不丁說道。
「你說什麼？」巫子菲一愣。
「惡極菌絲修復了你的身體，和你融為一體，甚至改變了你的基因。現在你的dna不存在於任何一個國家的檔案中，同樣，你也不再是處刑人『巫子菲』了。」
「你將抽離出現代社會運轉的一切，然後……選擇一個新的身份重新開始。」
「真正的巫子菲已經在無數亂黨處刑人的見證中死在了黃龍要塞。現在你是一個無名之人，鐵幕會將你列入死亡名單，全新的dna讓你無需擔心任何盤查。你可以自由選擇你想要的生活，想去的國家。」
耳邊回蕩著千面的話音，巫子菲怔住了。
醒來的一切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無論是自己完好的身體，培養艙里的怪物，還是千面的說辭。
在黃龍要塞，她請求千面殺死自己，不正是為了逃離這一切么？
而現在，這個機會似乎唾手可得，就這樣擺在自己的面前。
是真的么？
她一時之間有些茫然無措。
「而且，惡極菌絲不僅僅是你看到的那般模樣。」
圖靈抬手讓包裹培養艙的世界樹根須褪去，控制著生物調試面板，在巫子菲的眼中，那一團噁心的黑泥變化著形狀。先是簡單的幾何形體，隨後是杯子，鞋子，一枚機械元件，一隻手臂，一張人臉……
「你可以自由選擇你想要的面容，我甚至可以直接為你安排一個新的身份，一些失蹤人口的身份，選擇你想要的家庭，想要的生活，想要的一切對親情的美好願望。因為你可以是任何人。」
巫子菲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要怎麼做？」
「你的頭暈目眩，正是因為你能夠感覺到你身體中還不熟悉的另一部分。嘗試著控制它，就像動動手指那麼簡單。」
巫子菲閉上了雙眼，在片刻后，如瀑的長發從她的頭上生長而出，披散在了肩頭。
她重新睜開眼睛，看著培養皿倒映的自己重新長出了眉毛和頭髮，目光怔然。
「如果是想自己捏個臉的話，可能對你現在的控制力來說還有點難。」
幻肢捏著一枚數據匣塞進了她的手中：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可能非常出乎意料，甚至一時間有些迷茫，所以我為你準備了一份失蹤人員檔案。我給你挑了八個家境完滿的富裕家庭，其中一人的父親甚至是米克頓議員。當然考慮到你想要其他的選擇，我還給你挑了另外八個普通家庭。並且他們的年齡都是16到20左右，因為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在邦加戰爭中失蹤。你甚至可以選擇再經歷一次美滿的高中生活，畢竟你可以換臉。只是不在鐵幕，也不在夜州。」
自己的高中生活是什麼？
訓練？還是叢林生存法則？
作為處刑人預備役，她從未體驗過常人的學生時代。
巫子菲的心難以抑制的搏動了起來，愈發激烈。
直到灼熱滾燙的淚珠從眼眶中流出。
沒有人不想回到最美好的年紀，很多人懷念的並不是那個滿臉青春痘的自己。而是翹課打遊戲，上課睡覺，和狐朋狗友一起逃課的日子。又或許是和塑料姐妹（兄弟）之間的恩怨情仇，課間的小趣事兒，成績不達標的無奈和傷心，沒交作業的焦慮……
當然，這有點差生了。
看著眼前的巫子菲，圖靈腦子裡也不由得起了些許回憶。
然後被蝰蛇的通訊打斷:
「千面先生，我們發現了雷伊爾的人。」
「雷伊爾軍方？」圖靈眉頭一皺。
「是雷伊爾解放陣線的人。他們的首領……想要和您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