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下一步
「子菲，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巫子菲面無表情，冷冷地靜立在原地，場面似乎有些尷尬。
這是巫山極的會客室，坐在他不遠處沙發上的是一名毛髮旺盛的白人男性，身著一身西裝，金色捲髮微翹。衣著筆挺的同時，又帶著一股不修邊幅的懶散。
此刻他的目光正在巫子菲的身上掃動，不時掠過冷冽的容顏和修長的雙腿，又用飲酒的姿態遮掩著自己的小動作。
面對巫子菲的冷場，巫山極微微一笑：
「你要明白，雖然情況看似驚險，但已經由奎克先生化解了。一切的一切無論過程如何，結果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
說著，他輕輕抬手，指了指旁邊的奎克后，親自起身來到巫子菲的身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要明白，你生自家族，很多犧牲在所難免，你要明白對我們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你的父母……雖然離開了很久，但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也一定被他們看在眼裡，為你感到驕傲。」
「但是現在，你回來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么？」
巫子菲沉默著，緩緩抬頭，正視巫山極的雙眼。
後方的巫寰宇埋著腦袋，暗暗咽了口唾沫。
論不要臉，沒有人比得過長輩和高位者。這番冠冕堂皇的說辭，他很害怕巫子菲會完全不顧場合直接暴起。
但巫子菲只是勉強露出一絲微笑，就這麼看著巫山極：
「我明白的，極叔叔。但是……我的任務失敗了。」
「也許我就不應該回來……」
巫山極神色一肅：
「胡說什麼呢？事已至此，就不用多提了。針對任務的事情，過幾天會另行通知，但是家族不會忘記你的犧牲，我會讓監察委員會那邊盡量略過這件事，明白么？」
「明白。」巫子菲微微一笑，似乎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明白就好。至於你……」
巫山極神色收斂，看向巫寰宇。
「我沒什麼好說的，你爸在房間等你。」
「是……」
巫寰宇點了點頭，瞥了眼旁邊的巫子菲，張了張嘴，但最後還是閉上離開了。
「子菲，你也下去吧，我會讓醫療部門那邊採取優先針對你的治療。」
巫子菲點了點頭，謝過巫山極后幽幽轉身，在脫離對方視線的瞬間變得一片僵冷，邁步離開了房間。
而身後還隱隱傳來巫山極和那個米克頓人交談的聲音，而那個米克頓人的視線一直聚焦到巫子菲離開房間，才漸漸消退。
「對於貴方小隊的損失，我深表遺憾，巫氏重工會做出相應補償的。」
「巫先生客氣。不過你也需要記住的是，聯邦願意接納你們，是希望你們能夠為聯邦作出貢獻。邦加，只是一小步而已。」
「當然，菲斯克先生……」
等到蝰蛇也退下去之後，兩人之間的客套驟然終止。
「恕我直言巫先生，您對這個女孩兒的處理，似乎有些過於寬鬆了。」名為菲斯克的米克頓人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她弄丟了重要的信號發射器，即便她和您有親緣關係，但作為行動失敗的戰爭信使，卻沒有處罰，在我方看來，這可是重大的管理缺漏。」
「我想菲斯克先生是誤會了什麼。為了大局著想，我已經向巫寰宇下達了命令放棄不該抱有的奢望，只是貴方的奎克先生以絕佳的戰術手段化險為夷，確實讓我有些驚訝。既然巫子菲已經回來，該有的處罰是應有的，只是這是我方內部事宜，加上巫子菲情況特殊，已經交給監察委員會去處理了。」
「巫先生似乎不太明白我的意思？」菲斯克抿了口酒杯，眯起雙眼，「等到邦加戰事結束，巫氏重工就是黑曼巴的一份子，貴方所有人員都會成為米克頓聯邦的公民，這可說不上什麼『內部事宜』……」
「那麼您認為應該如何處理？」巫山極不動聲色。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菲斯克抿了口紅酒，一隻眼瞳深處放射綠光，流轉著點點數據，「『菲』這個女人，擁有優良的體魄，且和奧爾芬粒子反應堆接洽良好，你知道，雖然黑曼巴和軍方關係良好，但是和反應堆適配度如此良好的適格者，駕駛員，可是不多見。」
「而且她很漂亮……這就更不多見了。」
巫山極目光一冷：「抱歉，巫子菲曾經也是擔任要職的巫家後代，我自然不可能讓她去參與響尾蛇實驗。但是如果只是長相和適格問題，我可以另外安排幾名同樣優秀的員工讓您選擇……」
沒錯，巫子菲是棄子，雖然的確沒什麼重要之處，但那也是巫姓的人。巫家人去當你們米克頓人的實驗玩物，他巫山極和整個巫氏重工的面子往哪兒擱？
「不。」
菲斯克五指成爪，放在金色的捲髮上梳理而過。
「我只需要這個女人。巫先生，這不是請求。」
巫山極頓時沉默了。
「反正……對於貴方而言，這個女人原本也是被放棄的角色，內部事務恐怕和她有多干係的也並不多，不如交給響尾蛇，還能發揮餘熱。巫先生考慮如何？」
白皮豬……
巫山極壓下心中略微升起的怒火，沉低聲線道：
「既然這樣，這件事我會安排下去，不過巫子菲才剛剛回到巫氏重工，這樣的安排哪怕是普通員工一時之間也無法適應，至少要等到她身體恢復到正常水平才能下決定。」
「沒關係，既然你答應了就好。那麼讓我們將這些小插曲放到一邊，仔細談談如何砍掉西北那棵樹的問題……」
……
……
「既然巫先生如此信任我們，那麼同其他勢力建立聯繫的事情就暫且先擱置一旁。幾天後，就由響尾蛇負責軍備，為你們奪回失去的土地。」
「謝過菲斯克先生，到時候我一定親自瞻望……」
巫子菲眼中的紅芒漸熄，微不可查的機械根須從後方的金屬牆體中收回：
「什麼？」
「我說……你還好么？」
巫寰宇躊躇地看著巫子菲，頗有些難以啟齒的意味。
「抱歉……我之前……我真的不知道……」
「這些話就免了吧，極叔不是說了么？結果最重要。」
巫子菲微微一笑，擦過巫寰宇朝著走廊的盡頭走去。
「你不是還要去你爸那兒么？幫我向表叔問好。」
看著巫子菲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巫寰宇有些心神不寧。
而走在前方的巫子菲神色驟然轉冷，面無表情地拐過了走廊拐角，一路穿過整個巫氏重工的基地，來到了巫山極在終端機上為自己準備的房間。
這裡是邦加南方中段位置，相對於坐落於邦加大沙漠旁，距離夜州最近的格馬城也有不小的距離，但因深處沙漠中心，四處環繞著劇烈的天氣變化。在科技手段下，足以成為易守難攻的戰爭要地。
這就是巫氏重工在邦加的總部——丘龍要塞。
環繞的沙塵暴如飛舞的塵土之龍，以此得名。在這之前，這裡叫「丘龍城」。
看著遠方漫天的黃沙，那是邦加西北的方向。巫子菲褪去了全身的衣裝，布滿傷痕的白皙身軀就這麼靜靜地坐立在機械床上，一股來自整個要塞和家族的冰寒從臀部直升頭頂。
如果說在回到這裡后，她還對家族抱有些許期許，那麼在察覺到巫山極的態度后，已經徹底冷卻了。
在世界樹爆發的進攻下，巫氏重工頗有些退無可退的意味，居然要對米克頓聯邦卑躬屈膝，祈求庇護，甚至徹底脫離鐵幕……
而巫山極對她的安慰表面慈愛，但他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一點長輩對後輩的神采，看著她的目光，和看著那些工業器具的目光沒有任何區別。
如果不是那麼一點人性，對於出賣家族子女的理虧，或許自己在失去發射器回到巫氏重工的第一時間，就是被扔到實驗室成為小白鼠，而不是巫山極那般露出虛偽的面孔，告訴她盡量從寬處理。
「怎麼可能會這麼簡單……」
巫子菲苦笑一聲，憋住淚腺，將抽泣狠狠地吞回肚子里。
從偷聽的結果上來看，也差不多了。
被送進米克頓人的實驗室，也就是慘和更慘的區別而已。或許巫山極還會考量到巫家人的面子問題，盡量向後拖延，但對於巫家來說，自己已然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奎克將自己救回來，就是一個烏龍事件。
看著破開皮膚，在自己的手腕上纏繞盤旋而上的子體根須，巫子菲深吸了一口氣，幽幽地吐出：
「巫氏重工為了挽回損失，以及尋求後路，和米克頓聯邦旗下的黑曼巴合作了。但是來到丘龍要塞的只有響尾蛇能源的部隊。」
「米克頓聯邦似乎想要針對西北謀划布局，但是在巫山極的要求下，他們決定先幫巫氏重工收回被你們侵吞的領土。」
「目前的情報就到這裡。」
語罷，巫子菲看著那機械根須縫隙中放射出紅光，點點細小的紅色飄飛而出，在空氣中晃蕩，似乎什麼地方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還有……千面。」
「或許這是你一手締造的結果，這就是你想要的對么？」
「事已至此，我無法反抗現實。但是……我絕對不會忘記，你曾經施加在我身上的折磨和痛苦……」
「我不是你的乖乖狗，即便我現在願意為你做事，但那不代表以後也會如此，不代表未來。如果你自認是個聰明人，自認掌控一切，最好現在就殺了我，否則……」
綳不住的淚腺早已崩壞，巫子菲嘶吼的話語猛然一頓，雙目怔怔——
「不，你不會的。」
扭曲猙獰的聲調回蕩在耳邊，那是來自千面的低語。
「戰爭和混亂毀滅了很多人。邦加人，夜州人，還有你。你對巫氏重工的所作所為一概不知，你只是這場戰爭的受害者之一。」
「這就是你能夠活到現在的理由，因為我相信你值得更好的選擇。如果感到孤立無援，你身體里的東西，能夠成為你的武器。」
「謝謝你的情報，巫小姐，還有當初捎我一程。」
看著搖擺的幻肢子體，巫子菲掩面哭泣，淚水劃過滿是傷痕的身軀，滴落到冰冷的金屬上。
圖靈睜開了雙眼。
「成了？」
流動著紅色數據的雙眸看向卡恩，逐漸熄滅，圖靈點了點頭。
「雖然巫氏重工的情況看上去還不算太糟糕，最多也就戰爭失利罷了，但是巫山極的確有些遠見，他認定這樣下去巫氏重工不會有好結果，所以他選擇了米克頓聯邦。」
「這批主要以響尾蛇能源為主的部隊會在一周之內對他們失去的土地進行奪還戰，正好，我也想看看黑曼巴的實力，哪怕只是冰山一角。」
「那巫小姐可真慘啊……從頭到尾是要被你利用到死咯？」卡恩眯起雙眼，目光意味深長。
後者陷入了沉默。
「從某種程度上，她和露西亞很像，但是後者要更笨一點。但無論如何，她只是這個世界的受害者，這樣的人這個世界有很多，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只想著如何生存下去，且為此並不拘泥於手段的限制。」
「不過，就算是同情也好，憐憫也罷，我會盡量保全巫子菲，不讓她成為一種犧牲品，一種毫無人性選擇之下的工具。」
「真棒，圖先生。」
柔軟的手臂環上了脖頸，身高差距讓圖靈微微低下頭去：
「幹嘛？」
「沒什麼，看你有感而發，可能是越來越中意你了叭……」
「但是我還有一點疑慮。」
「蟲巢？」卡恩眉頭一挑。
「既然巫氏重工和蟲巢秘密聯合……他們為什麼又要尋求米克頓的幫助？巫山極……真的像表面上那樣，似乎走投無路了么？」
「嗯，的確。」卡恩鬆開手臂，將臀部輕輕放在了機械桌上，「米克頓的重新入局看似會造成不小的影響，但是蟲巢還隱藏在邦加不知在作何打算，還有爺爺……杳無音訊。」
「整個西北已經從上到下全部由根須探索了一番，沒有發現可能存在的蟲巢巢穴，只能是在其他地方了。」
「嗯。」卡恩點了點頭，她很清楚，憑藉蟲巢的科技，想要隱藏起來不要太簡單。
「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米克頓聯邦入局可能會打破四方割據的平衡，戰爭中的重大變數，極有可能會成為結束戰爭的前兆。」
圖靈思索片刻，已經做好了決定：
「和響尾蛇的這一戰必須要打，現如今的世界樹無需龜縮。有巫子菲在巫氏重工內，情報的獲取對我們來說不是問題。既然巫氏重工和蟲巢有關係，那就打到他和米克頓都支撐不住為止，那時候，無論是贏下這場戰爭，還是解決掉蟲巢，找回老爺子，都不是問題。」
「但那意味著強大的武力。」
「強盛與否，還要試探。但針對蟲巢，我已經有辦法了。除此之外想要奪取邦加，組織內的建設一刻不能停。等到確認米克頓的狀態后，我會親自前往克羅恩集團。」
「去找圖先生？」卡恩歪頭。
「沒錯。伊萬諾維奇那邊由你去，克羅恩集團那邊，我親自過去。如果能夠幫助老爹直接控制整個克羅恩集團，那麼我們將擁有三方助力，徹底解決掉邦加問題，至於後面怎麼分蛋糕，對我來說不是問題。」
「聽上去還行，但是一切小心，這是整個邦加，變故……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卡恩鄭重道。
結束談話，和卡恩分別，圖靈來到了地下試驗場。
世界樹根須在這裡構築了大量開闊場地，供應世界樹成員演練和實驗最新的武器裝備，旁邊就是妖械軍團的巢穴。
要應對米克頓聯邦的進攻，圖靈更偏向於在足夠的情報收集下主動出擊，而目前，對於惡極菌絲的裝備研究已經告一段落。水螅蟲搭乘根系通道從前線返回，包括奧莉希亞在內的幾人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此外，還有小黑辛迪加也在。
因為最新的菌絲裝備，主要交由目前的世界樹教派來使用。因為經過一段時間的修整后，這個教派已經逐漸被游魚改造成了情報部門，在邦加如今極佳的信仰傳播環境下，能夠大放光彩，侵入底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