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希望你不要後悔

  和體態細長的普通螳螂相比，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的這隻顯得異常壯碩，支撐著這具身軀的也並非細長的足肢，而是充滿肌肉的彈腿。渾身上下被包裹在一層白色的幾丁質外殼中，身下遍布著細密的容貌。生長著鐮足的前肢似乎因為某種基因改造而顯得異常巨大，三角形的頭顱一顫一顫扭動著，在籠中打量著下方的人群。

  在這隻生物暴露在聚光燈下的一刻，會場適時地傳來小幅度的喧囂，一名供應商代表抬了抬臉上的眼鏡，提起了些許興趣。

  而隨著後方幕布的揭開，更多的生物暴露在了燈光下：

  一根枝繁葉茂的大型盆栽，上面趴著一隻被聲波抑制器輻射的蟬。

  一隻成年人手臂長的蜥蜴，眼珠以不同的方向正在四處轉動。

  以及一窩由高科技設備構築的大型蟻巢，少量拇指大小的螞蟻正在入口處進進出出，生長著巨大的鉗嘴。

  「記得上一次在如此靠前的名次走上這個展台，還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但時境過遷，很高興能夠為在座的各位帶來我們最新的科研成果——『塞班』。」

  「塞班」就是那隻螳螂的名字，是以項目主管的名字來命名的。

  沒有冗長的開場白，生命基金會的人用簡練的語言將台上的幾個籠子一一介紹完畢——

  南幕蝗蟲。

  雷伊爾叢林變色龍。

  大齒蟻的培育巢穴。

  以及邦加荒葉林螳螂——「塞班」。

  「我們總結了在過去針對哺乳動物，海洋生物，鳥類等多種屬的生物進行研究后的科研失敗，最終選擇了擁有變態發育能力的昆蟲。『塞班』就是我們的集大成之作。螳螂的不完全變態發育是目前為止所有項目中對於我們的基因改造和生物融合實驗相性最好的，我們也為此調整了多方向的實驗流程……」

  在代表的述說下，這隻名為「塞班」的螳螂是由展台上的大部分生物提取基因碎片和活體移植融合培育而成，展覽也很快過渡到了科研數據展示階段。圖靈打量著那隻被灰白色外骨骼嚴密包裹的螳螂，感官目鏡掃過其身上每一處可能存在的基因改造位置。

  螞蟻的肌肉，蝗蟲的跳肢架構，如果說變色龍也包含在其中……也就是說，這隻螳螂還擁有光學潛伏的能力？

  圖靈手裡還沒有變色龍能夠進行妖械轉化實驗，但這是他曾經有過的設想，現在看來，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早已開始這一步了。

  如果變色龍經過脫碳原液注射，會延伸出什麼樣的妖神器官？光學迷彩？

  同時，圖靈還看出了基金會展示中的細節問題。

  講解很少有關於基金會內部的需求，項目的分散性很弱，科研數據過於直白和無保留……這些徵兆都代表，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是在孤注一擲。而在這其中，最為重要的一點，也是圖靈所知的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生物中最大的缺陷——壽命。

  對於塞班的壽命問題，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隻字未提。

  此刻，後台。

  「保利先生。」

  「情況如何？」

  「供應商們已經表達出了足夠的興趣，但是似乎還沒有想要聯繫我們的跡象。」被上司詢問的男子搖了搖頭。

  「沒關係，只要我們展現出足夠的潛力，窮途大廈那邊會為我們安排的，但是一定要將『塞班』所有的能力展現出來，在實際層面上不需要任何保留！」

  「我明白，但是……」實時監控著「塞班」數據的研究員躊躇了一番，「塞班的實際狀況其實並不好，壽命問題依然沒有得到解決……我認為避重就輕不能解決問題。」

  「沒關係，我們不需要它擁有長久的壽命，只需要挺過這次展會，我們就能證明自己的價值。至於數據上，怎麼說都可以，窮途大廈那邊……會幫我們的。」保利咬了咬牙，研究員無奈地嘆了口氣。

  現在的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只能將希望寄托在更強大的資本上了。

  台上還在繼續：

  「……但是要完成這一步，我們需要整合原本的科研基礎，同時，我們還要讓塞班足夠『強壯』。於是，我們根據基因調整技術，讓塞班在發育的第二階段，生長出了『背血管陣列』……」

  「在此基礎上，我們再讓其擁有了螞蟻和蝗蟲的肌肉架構，以及目前口器閉合速度最快的大齒蟻顎部結構，增幅其作為掠食者的能力。甚至是我們引以為傲的變色龍皮膚，加上基因調整后的外骨骼，塞班在防護基礎上擁有了更加強大的戰術能力……」

  在代表的講解下，「塞班」從打開的科技籠子中走出，並一一展現出數據講解中的各種能力——

  具有強切割能力的震顫鐮刀足，強大的彈跳能力，能夠咬碎複合金屬的強大口器，還有延時隱身的匿蹤功能，一切都讓這隻生物看上去無比完美。

  「卡恩。」

  圖靈突然將頭湊到了卡恩耳邊。

  「……」

  一番耳語后，綠毛點了點頭，露出一絲微不可查的笑容：

  「太壞了。」

  隨後，綠毛輕輕按下扶手側面的按鈕。

  那是能夠讓展台上乃至整個會場中的人都能看到的質詢。

  「威爾遜公司……」

  台上正講到高潮處的代表不得不停了下來。

  質詢按鈕，這是在中央展台下方擁有座位的特權。不過因為揣起素質的潛規則，一般都是在對方完成了技術展示后才會按下。在這個時候拍質詢按鈕，一般只有互相針對的敵對公司才會幹。

  而威爾遜公司突然對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拍下質詢按鈕，這少見的一幕讓不少人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或者說，看好戲。

  「我們對於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的技術很感興趣，但是據我所知，貴司過去的項目中，一直沒能解決這些小怪物的壽命問題。就像你們上次展出的那隻生物一樣。不知這位『塞班』對於這方面的問題是如何處理的呢？」

  此言一出，各個隊伍中都傳來一陣毫不壓抑的竊笑，展台上的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成員則是面色一沉，臉上都有些難看。

  因為上次展出的一隻生物過於肥胖，而被諷刺為「漸新象」，那不僅是對於整個生命基金會的蔑視，更讓當初負責項目的技術主管黯然離職。

  代表輕輕吐了口氣，目光直視著下方在他眼中無比惹眼的一頭綠毛：

  「誠然，經過基因改造的生物難以解決壽命的問題，但是『塞班』現在的壽命已經達到了三年已久，這對於日新月異推進的科學技術來說，已經是足夠成功的完美實驗體！」

  「您有數據可以證明這一點么？」

  這時，來自窮途大廈的聲音插入了二者之間，代表將目光投向下方窮途大廈安排的隊伍，心中頓時舒了口氣。

  按照保利先生的說法，窮途大廈這應該是在特地幫助他們才引出話題，所以只需要將事情糊弄過去就可以了，也就是說甩給窮途大廈就可以了……

  想到這，他開口說道：

  「托撒·馬奇先生於之前訪問了我們的展台，他可以為『塞班』作出擔保。」

  在後台看到這一幕的保利也鬆了口氣，放下了按在耳邊通訊器上的手指。

  還好，站在前台的代表足夠機靈，也就不需要自己特地提醒一聲了。

  但是，隨即發生的一幕讓他徹底怔住。

  「抱歉，馬奇先生並未向我們做出任何對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的技術擔保。」窮途大廈的人搖了搖頭，「不過，既然是馬奇先生作出擔保的項目，想必真實的數據也足以幫助你回答威爾遜公司的質詢吧。不知倪安特的先生們是否也這樣認為呢？」

  「這很合理。」一邊少有發言的倪安特掘金工廠代表點了點頭，「威爾遜公司的質詢也是我們的想法，同樣也是在座所有公司代表的想法。」

  「沒錯，我們也很想看看壽命相關的實際數據。」來自另一個供應商代表的發言。

  逐漸地，更多人提出了質詢。

  後台，保利先生的神色逐漸沉了下去。

  相比以前，「塞班」的表現太完美了，但正是因為窮途大廈的幫助，他才有恃無恐，但是為什麼……

  「馬奇先生，我是保利。」

  漫長的通話聲后，對面傳來了托撒·馬奇輕鬆的聲調：

  「是保利先生啊，你們的展出看起來不太順利，怎麼還有空給我打電話？」

  「馬奇先生，你說過要幫我們的。」保利聲音陰沉。

  「我已經幫你們了，前二十的排次，你知道有多少人擠破頭都想進來么？」

  「你說只要我們展現出足夠說服供應商的項目……」

  「是這樣沒錯，但問題是你們似乎沒能完成說服行動。」

  「這和一開始說好的不一樣！你說過會幫我們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

  保利長大了嘴巴，雙目無神地凝視著地面。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保利先生，你要知道，我們大廈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作為這一次展會的全權負責人，我是具有足夠擔當的。」

  保利緩緩閉上了嘴，思緒一片混亂之間掛斷了通訊。

  如果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被坑了，那他現在這職位真的是白坐了這麼多年。

  在和托撒·馬奇的會談中，對方多次暗示會幫助自己渡過難關，但……那或許只是對方故意展露給自己的錯覺。

  而對方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要拿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替換掉威爾遜公司的排次，還有……

  前台，幾分鐘錢還在激情講解的代表慌了。

  下方對於「塞班」的質詢越來越多，甚至已經不止於壽命問題，還有針對塞班隱匿功能的戰術時長問題也提出了多種質詢，他現在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保利先生？保利先生？」

  連接著後台的通訊遲遲沒有人回應。

  看著上方一幕，圖靈抬了抬眼。

  所以說，一開始答應自己多好，何必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和窮途大廈談生意，這已經不能說是與虎謀皮，而是白給了。

  「如果生命基金會無法給出實際的數據，那麼我有充足的理由認為你們是在刻意隱瞞，欺騙投資。你們應該知道這樣做的後果。」

  在卡恩的無情補刀下，台上的代表顫顫巍巍地握住嘴邊的攜帶型麥克風：

  「對於各位的質詢……基金會聲明……這是內部機密信息，不包含在展示中……」

  在眾多注目中，「塞班」回到了籠子中，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的人下台了。

  角落中，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看著上方被重新蓋上黑布遮蓋起來的基因改造生物，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沒入一間側面的房間。

  「和我們的思路挺像的，還真是可惜了……」

  ……

  ……

  「後台。」

  「托撒·馬奇……」

  「別那麼看著我。對於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這次不算成功的展示，我也感到很遺憾。」面對保利的怒目而視，托撒·馬奇聳了聳肩，目光瞥了眼身邊的站著的泰克侵蝕者保鏢，示意對方不要衝動。

  「事情已經結束了，你還想怎麼樣？！」

  「別著急，我知道貴方還要急著找到新的投資者，保利先生應該不會放過一線生機……既然如此，我這裡倒有一個不錯的提議。」

  「我不會再上當了。」保利想也沒想，帶著團隊和儀器越過托撒·馬奇就要離開。

  「是嗎？剛剛在展台上完成了一場失敗的投資詐騙，你覺得還有誰會看上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呢？」托撒·馬奇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保利狠狠咬了咬牙，腳步一頓。

  「倒是我這裡，還有個不錯的提議……」托撒·馬奇露出一絲微笑，「窮途大廈願意用五億資金收購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的所有科研資料和整個團隊，我想，這應該是一個很公道的價格。」

  「五億？！」

  保利還沒說話，旁邊的科研人員就已經驚叫出聲。

  「開什麼玩笑！？保利先生，你千萬不能答應他！」

  「我知道。」保利面無表情地瞥了眼托撒·馬奇，「我們走。」

  看著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的隊伍頭也不回地離去，托撒·馬奇臉上的神情逐漸收斂。

  「似乎不太順利。馬奇先生，接下來呢？」

  「沒關係，只是順便為大廈謀取更多的利益罷了，日子還長。」

  「在大廈的封鎖下，他們不會找到投資的，也沒有渠道出售他們的任何東西。他們只能求我們，而那時候，價格可就沒有這麼公道了……」

  ……

  ……

  「保利先生，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回到了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的微型展台，面對下屬的詢問，保利選擇沉默。

  隨後，他艱難開口：「……再堅持一會兒吧，如果實在找不到新的投資，那就……」

  「我們應該和灰狐合作的。」下屬邁爾斯一臉的可惜。

  「威爾遜公司自身難保，窮途大廈對我們動手除了圖謀惡意收購外，還有針對威爾遜公司的意思，對換排次就是這個原因……我們沒辦法跟他們合……」

  嗡嗡——

  通訊器的震動打斷了保利的話，他示意邁爾斯禁聲，按下了接聽：

  「你好，這裡是阿尼姆斯生命基金會……」

  「看來展會不怎麼順利，『高層』先生。」

  電燥分明的聲音從對面傳來，保利眉頭一皺：

  「你好，請問你是？」

  「你可以叫我，灰狐。」

  保利的神情猛然一怔，瞥了眼旁邊的邁爾斯：

  「你就是灰狐？」

  隨即，他神情一收，猛地沉了下去。

  「威爾遜公司想做什麼？我告訴你，基金會絕不可能將科研資料隨便對外出售……」

  「當然是來給你注資了。」

  「什麼？！」

  保利猛然瞪大雙眼。

  在這種情況下，威爾遜公司還願意給自己注資？

  電燥分明的聲音難以聽出對方的語氣：「對外出售科研資料？這就是窮途大廈想要的東西么？」

  保利張了張嘴，腦海中閃過大量的思緒后，猛地咬了咬牙。

  「感謝您的好意，灰狐先生，但是……我們拒絕。」

  電燥分明的聲音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灰狐的聲音再度傳來：

  「這是我留給你們最後的耐心，不要因為你的決定，而葬送了整個生命基金會。」

  「我很堅定，感謝您的來電，灰狐先生。但是我們無法和威爾遜公司合作。」保利的心中陡然升起一撮怒氣。

  「既然這樣，希望你不要後悔。」

  通訊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