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凡人的世界
上午十點，結束了四小時睡眠時間的圖靈從床上準時醒來。
昨晚幾乎折騰了一宿，但目前逐漸邁入「無機化」階段的碳變身軀，加上各類高科技和幻肢的作用下，足以讓他保持充沛的精神。
洗漱完畢，並解決掉早餐后，圖靈來到客廳坐下，解放了後院束縛的狐狸正緊緊縮在發出嗡嗡聲的沙發裡面瘋狂「顫抖」，眯著雙眼長嘴微張，一副很舒適的模樣。
由於上次蝰蛇突襲，導致整個屋子幾乎被翻修了一遍並重新購置了不少傢具，新的沙發換成了之前在威爾遜公司坐過的智能沙發，自帶按摩功能，家裡的狐狸用了都說好。
幻肢從新的智能冰箱中摸出了一瓶酸奶，另一根幻肢按著觸摸板遙控器在切換著新聞頻道，搜索有關於龍坡寨的事件報道。
「昨日夜裡，著名的夜州『不法之城』龍坡寨發生了一場大型幫派火拚事件，多方幫派分子手持自動武器在龍坡寨附近展開了巷戰，其中不乏各種超規格管制武器。龍坡寨建築受創，同時引發了多處連鎖反應，造成了大面積的爆炸和火災。好在警局和聯眾國高級犯罪對策及時介入，避免了損失進一步擴大……」
「幫派火拚？倒也算合理。」圖靈吸溜著塑料盒子里的酸奶，瞥了眼旁邊不知何時咧著嘴巴盯著他的狐狸。
圖靈「撕拉」一下撕掉塑料酸奶瓶的粘皮蓋，直接將狐狸的嘴尖罩了進去，後者雙眼發亮地舔著捆住嘴巴的酸奶瓶，滴溜溜地跑進了後院。
「呵，憨憨。」
嘴唇輕輕擦過吸管，圖靈將垃圾扔到了桶里。
「……雖然火勢已經在夜裡及時撲滅，但依然造成了大量龍坡寨住民的流動和內部幫派的吞併現象。目前警方已經介入到龍坡寨內部，著手針對這座已經存在了數十年的『不法之城』展開大清洗。」
「同時，因為此事的發生，大部分龍坡寨住民流竄到了夜州其他城區。專家認為，由於龍坡寨存在大部分無戶籍人口和偷渡客，將會對夜州的治安造成一定程度上的動蕩，加上最近在國際和中央共同呼籲下起草的《構裝整合法》，龍坡寨事件目前已經引起了廣泛關注……」
從新聞中可以看出，九科趁著龍坡寨第九區被爆羽鴉炸了個底朝天，找准機會趁虛而入，開始清洗整個龍坡寨。
從新聞上看，這件事情相對之前的黑陵區事件，九科將事件放大了不少，沒有大事化小的意思，明顯是要和龍坡寨杠上，或者說，和本地的克羅恩聯合集團勢力杠上。
鑒於構裝者世界中克羅恩聯合集團的龐大影響力，哪怕是九科想要在明面上拔除克羅恩的勢力，也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此外，圖靈還在網上看到了不少相關的話題討論。
【我就住在龍坡寨旁邊的秋林區，大概半夜一點左右，我好像看到了轟炸機。】
【在現場，我是轟炸機[狗頭]。】
【聽說根本不是幫派火拚，是有雇傭兵在境內活動，我舅舅跟我說的，他以前在邦加打過仗。】
【樓上認真的嗎？電影看多了？】
【你舅舅說的對，我在黑陵區住，晚上都不敢出門的，這邊有個大鳥酒吧，裡面的人經常持槍出入……聽說是個傭兵酒吧。】
【你怎麼知道，你上去問了？】
【張嘴就是哥哥舅舅，小學生？】
【夜州這麼恐怖的嗎？大陸瑟瑟發抖。】
【上次黑陵區的機械戰警沒出面嗎？什麼幫派火拚不是兩招就全部撂翻了？？？】
【這次的新聞好像有點假，之前我在那邊看到過很多手上帶著鋼殼子的人，但是一點報道都沒有。】
【聽說有很多人已經通過非法渠道弄到義肢手臂了，而且還是帶槍的那種……怪不得要出台新法案。】
【樓上的兄弟有路子嗎？我二級傷殘，老早就想整一條了。】
【+1，我想整個電動腿，以後在學校翻牆方便[狗頭]。】
【我想換個電動腦袋，感覺會變聰明。】
【現在網路普及的壞處就是到哪都有屁孩到處亂叫，你的確該換個腦子。】
【官方新聞下面戾氣還這麼重？不怕查水表？】
【聽說有門店快要開業了，米克頓聯邦那邊已經有人用上了，可網上代購。】
【好幾年了一直都在介入龍坡寨，但是那邊治安依然很差勁，夜州到底什麼時候能變好？】
【感覺最近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了，這兩天一直在發生恐怖襲擊和幫派火拚，好像東燕區那邊也不太平。】
【住夜州也就圖一樂，真想太平還是得回大陸。】
【樓上的看不起夜州人？】
看到這裡時，圖靈的門鈴響了。
將手機扔到一邊，來到玄關打開門，映入眼帘的是一高一矮穿著工作服的男女，胸前貼著社區的工作牌。
男人的手中抱著台平板站在後面，大概三十歲左右，女人看起來頗為年輕，領口上方夾著記錄儀。原本臉上帶著不耐煩的神情，看到圖靈后雙眼一亮，下意識地理了下領口，並將凌亂的髮絲撩到耳後：
「小哥哥打擾一下，我們是東燕區社區的民意調查小組，針對目前夜州政府起草的《構裝整合法》進行綜合民意調查，目前和政務系統還有警局對接這是我的工作證……」
女人腰背挺直，眼神撲閃著從身後的工作包里摸出了一張深藍色封皮的工作證明。
圖靈掃過那張雙頁展開的工作證明，上面是證件照，下面寫著簡單的信息。另一頁是一塊特別的獨立屏幕，伴隨著打開的工作證顯示出一個徽標。
民意調查？
目光掃過對方領口上的記錄儀，圖靈皺了皺眉：「在網上不是更方便么？而且我沒見過這種證明。」
「這個……我們是特別調查小組，主要是針對一些特定的群體……啊！這個可以關掉，沒關係的，只是走個形式。」
察覺到圖靈的視線，女人飛快地關掉了夾在自己領口上的記錄儀，又撩了一下耳邊的髮絲，看得後面的中年人直搖頭。
「那你為什麼要遮住證件照的位置？」
圖靈瞟了眼對方似乎是不經意用大拇指按著的證件照頭像，疑惑地詢問。同時一個碩大的狐狸腦袋從圖靈側面鑽了出來，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兩人。
兩人先是被這大小給嚇了一跳，而那女生則在圖靈的發問下頓時就慌了，臉一下漲得通紅，這時後面的中年人上前一步掏出了自己的工作證件：「這是我的工作證明，我們是正規的工作人員。」
女人頓時向中年人投過去感激的眼神，面前這個很鹽很帥氣的小哥哥這才點了點頭：
「行吧。你們想問什麼？」
「好的好的……請問您對《構裝整合法》有什麼看法嗎？」女人瞟了眼失去興趣縮回去的狐狸腦袋。
「我覺得很奇怪，因為裡面什麼『改造』或是『非法構裝產品』之類的東西，還有『非法構裝者集會』以及『非法義體安裝場所』這些我從來都沒有遇到過，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這個法案出現得有些突兀。」
「突兀嗎？好的好的……」
女人身後的男子開始記錄了起來。
「小哥哥，你最近應該有上網吧？現在針對殘疾人準備的各種醫療器械已經相當超前了，像是義肢這樣的東西在市面上也已經出現不少品牌了。為了避免這些東西被濫用，構裝整合法才因此起草的。」
圖靈普通人的反應似乎帶給了女子些許微妙的優越感，頓時氣場上揚不少，和圖靈解釋了起來。
「既然這樣，那也只是醫療器械方面的東西吧？為什麼要叫《構裝整合法》呢？」圖靈迷惑不解。
「這個……你可能不知道，現在科技在進步，夜州正準備建設智能化公共設施，包括個人信息匯總之類的數據處理，以後可能出門只需要你的個人信息碼就足以完成支付，坐地鐵，旅遊這些事情了。你也知道我們夜州的治安不算好，《構裝整合法》正是為智能化社會的到來做準備的，醫療器械也包含在其中，日後還會完善更多和智能化城市相關的條例。」
「哦，也就是說以後會逐漸建設科技城市，智能化生活？而且像是黑戶這種東西在夜州也會越來越少了？那應該會涉及到國際上的問題吧。」圖靈這房子目前也是黑戶，還是羅旺幫他弄的空白賬戶。
「是的，那麼還有下一個問題……請問您抵制人體改造嗎？」
「那得看是改什麼東西，如果只是像你說的醫療器械那樣為殘疾人提供義肢的話，我認為這沒什麼。」
「那如果是針對內臟，骨骼，甚至是全身大面積的替換呢……？」女人說到這裡下意識撓了撓額角，似乎是有些心有餘悸的模樣。
「如果那是為了拯救一個人的生命，我覺得無可厚非，畢竟要以人為本不是么？」
「說的真好！」女人明媚一笑。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問題？」
「這個嘛……因為構裝整合法出現之後，現在各處出現了一些抵制的聲音。其實我們也覺得有些奇怪，畢竟……」「咳咳！！」
身後傳來中年男子重重的咳嗽聲，正在興頭上的女人神色一變，張了張嘴，轉移了話題：
「那麼最後一個問題……您對智能化公共建設有什麼意見嗎？」
「當然是越方便越好。」圖靈聳了聳肩。
「好的……那麼請您添加一下我的聯繫方式，如果您的寶貴意見得到了重視，基層委員會這邊會為您提供嘉獎的。」
「好的。」
結束了這場有些突兀的民調，圖靈關上門后，還能聽到外面傳來什麼「不要看到帥哥就走不動路」「年輕人還要好好練練」「下次你來做記錄」之類的言語。
撇了撇嘴，圖靈看著手機上社交軟體中明顯屬於私人賬號而非工作事務的「新朋友」，反手刪掉。
民意調查，網路輿論，還有《構裝整合法》，因為克羅恩黑市的分裂現象，夜州乃至世界似乎都在發生微妙的改變，圖靈相信要不了多久，構裝者堂而皇之漫步在大街上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那麼這到底是好是壞呢？
把玩了一番手機，圖靈關掉客廳的電視機，將翻著垃圾桶的狐狸塞回狗窩拴好，拿好威爾遜公司的主管終端和九科的僱員終端機，提著整理好東西的金屬箱子出門了。
在去威爾遜公司之前，他還有一件小事兒要做。
……
提著金屬箱，圖靈漫步在市中心一角，大型商業街車流匯聚，呼吸間儘是汽油和塵土的味道。
冬天幾乎徹底過去了，街上的行人穿著單薄了不少，不過夜州灰濛濛的天空並沒有多少明媚的陽光。圖靈從一邊塗著藍色亮漆的小吃車旁邊買了個甜筒，在一個被母親牽著的小孩兒注目下一路吃著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你好！想要嘗試一下我們的新品嗎？第二杯半價……」
「小哥哥，對西餐廳感興趣嗎？純正的法爾斯菜單！」
「賽維快餐連鎖店開業了！」
「熱辣燒烤！是時候來點硬菜了！」
各種傳單和店門廣告迎面撲來，圖靈舔著冰激凌，目光從一邊小亭子上的廣告顯示器中收回，發現前面正在進行一場喧鬧的開業儀式。
那是一處位於高樓底層的白色門店，符合現代審美的裝修風格簡約而大氣，上面是陌生的品牌光，旁邊寫著「明光」兩個大字。
眯了眯雙眼，圖靈走進了圍攏在明光科技的人群中，看到店門裡擠滿了人群，像是手機品牌旗艦店一樣的桌面上放滿了眼熟的機器。
那是終端機。
導購員正在給顧客講解各種終端機和常規手機不同的地方，旁邊還有不少廣告顯示屏介紹明光科技的終端機，廣告詞是「引領未來之光」。
「克羅恩黑市分裂出來的拉齊姆集團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家公司好像也不是這兩個裡面任何一家的，看樣子是一些沉不住的中小公司率先進行了產品投放，想要第一口吃螃蟹么……」
將甜筒的尾巴尖兒塞進嘴裡，唇齒之間清脆作響，圖靈扭頭離開人群。
向目標地點前進的途中，圖靈還發現了一處不知名的醫療義肢線下門店正在修建，一則高科技顯示器投放的廣告和聲明也吸引了不少人的駐足。另一邊電器街廣場上還有露天搭建的產品體驗棚，是vr眼鏡。
圖靈有段時間沒來市中心，瞬息萬變的時代讓他逐漸感覺到，「科技」對世界的「侵蝕」已經在悄無聲息中進行了。
而在穿過商業街，來到一處金融中心的時候，圖靈看到了一支遊行隊伍拿著用各色油漆塗寫的大型標語牌，浩浩蕩蕩地從眼前路過。
上面寫著「反對人體改造」「肉體應當純粹」之類的東西，還有「不潔者的靈魂無法進入輪迴」這種神棍似的標語，圖靈還看到了反對《構裝整合法》的牌子。整個隊伍後面還跟著兩輛警車。
據說在本土，這樣的遊行活動的監管力度極大，但是夜州就沒那麼多條條框框了。
「按理說，現在才剛剛出現《構裝整合法》，動蕩不應該如此才對。在現代人的接受能力下，對於高科技應當是充滿好奇和嚮往的。」
圖靈猜測這場出現在市中心的遊行不像是一場時代發展的必然結果，憑藉他對資本和利益的理解，這更像是黑市中即將展開博弈的兩個聯合集團其中一方推動的。
根據形式來看，有可能是克羅恩黑市。
沒有在意這場遊行，圖靈從遊行隊伍的後方穿過，進入了一處高聳的寫字樓，漫步者鑽進了一處廁所旁的雜物間。
衣裝更換，灰狐面具包裹，圖靈從金屬箱中摸出了散發著橙色微光的硫磺鋼，輕輕鑲嵌到胸口處，隨後，幻肢增殖而出，抓住了雜物間的天頂，在一陣岩漿般的光芒下，整個人沒入其中。
總經理辦公室門前，圖靈穿牆而出，身後的牆壁在一陣硅基裂變后緩緩恢復原狀。他抬頭看了眼側面頂上的攝像頭，穿進了眼前的辦公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