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真·假 第六十五章 一盼過三生
「叔都這麼老了呀。」
不知過了多久，青石感覺後背有些僵硬，挺直的胸膛再也抬不起來了，腰佝僂的厲害，拄著拐杖才能緩慢前行。
有時候秀蘭會扶著他，有時候則會在家中弄一些零用的東西，兒子經常不歸，過了段時間扔了個孫子回來，又過段時間孫子都走了。
青石老了，頭髮花白皮膚鬆弛，完全像是被苦力榨乾的一代人。村裡人人尊重，因為他曾去過畫聖宮作畫。
老到掉牙時，某日在夕陽餘暉下抽著旱煙，兩個俏美佳人忽然間從虛空中閃現而出，歲月沒有在冰鸞和魅兒臉上留下任何痕迹，依舊傾倒眾生驚艷大陸。
青石八十歲，她們也快八十了。
不過一個如此大的老者，和兩個俏美到妖艷的女子之間，常人想象不來有任何關係。
「小冰鸞又找了叔幾十年呢。」
冰鸞朱唇微笑，魅兒亦是如此。
青石也都快忘了這兩個小妖精了，那麼漫長的人生，應該是五十年前吧，他離開了龍舟再也沒回去過。一直到在這個村莊中安定下來。
兩女一直在尋找青石，一直在問她們自己，叔人呢？
「其實冰鸞早就知道叔在這兒了，冰鸞毀了很多次輪迴之象，就是捨不得這麼離開。」
冰鸞都成了冰聖宮的老妖怪，也早有輪迴之象，卻毀了好幾次，跟個輪迴一樣，當初青石在千寒古渡中，不也為她毀過輪迴之象嗎？
「你誤了我們一生，必須要報答我們。」
魅兒也不滿的說道，俏美佳人與八十老者這般交談，總是感覺太過怪異。
「人說一見一笑誤終生，你們這一遇大叔誤終生嗎？」
老者青石也抽著旱煙笑道，這麼多年的日子，早已看淡了許多。
「是呢，叔給我們講講這些年的事吧。」
冰鸞魅兒坐在老者身旁，聽起了如白開水一樣毫無滋味的故事，無非種田豐收，哪一年雨水充足哪一年蝗災遍地，偶爾會說起秀蘭，又被幽怨的眼神給瞪了回去。
說著說著，青石只感覺身體越來越輕，也越來越瞌睡，最終還是忍不住疲乏的睡衣，靠在樹上進入夢境。
一生就這麼過去了，光幕流轉成歲月之卷，是那勤勞大眾的縮影，他感覺到意識不斷的消失，也時常會問自己，到底月兒呢？
不久之後，這個備受尊重的老者終了與村頭梧桐下，葬禮上哭泣的秀蘭和兒孫，遺像上古老的笑容，都是存活一生的證據。
青石卻怪異的沒感覺自己死亡，只是化成一縷魂體在時空中飄蕩，最終落入一片黑暗中，等待了很久之後，重見天日，看到一群欣喜模糊的人影。
想要問那群人有沒有見過或知道月兒，一張口卻成了啼哭。
他成了個嬰兒。
一歲牙牙學語，顫抖著小腿學會了走路。兩歲與小夥伴一起玩著很在他看來很弱智的遊戲，不過依舊玩的不亦樂乎。
他有個青梅竹馬叫李月，小丫頭一直纏著青石讓他叫自己月兒，因為他一直在問別人月兒呢，她說她就是月兒，青石說你並不是。
童年天真燦漫，從城東跑到城西，城南到城北。與小夥伴一起，與李月一起。
李月有時候會生氣，這傢伙見人就問他們見過月兒嗎？她不是一直在身邊嗎？而且每當問起此事，青石就會發怒，說她並不是月兒。
歲月漫長人生無度，他這一生叫少東，或許他不在意自己叫什麼，只在乎月兒在哪。
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執念，彷彿出生就是為了找那個人，完成自己的相逢承諾。儘管他已經忘了月兒是誰，月兒是男是女，月兒到底是做什麼的。
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找下去。
少東學會了一些畫術本領，簡直就是神乎其技，天知道他怎麼學會的。也學會了一身劍術本領，更是令這個小城震驚，鬼知道他從哪來的劍招。
十幾歲的時候，就從小城出發了，踏上旅途尋找月兒，這片大陸的每一寸土地，都有一種莫名熟悉感，好像自己已經來過一遍了。
不過對於年輕的武者來說，還是充滿了好奇。尋找月兒的途中，去了靈院學習，去了叢林獵殺妖獸，接受了強者為尊的套路，也更為努力的修鍊。
但他的天賦很一般，在三控境巔峰時，已經再也無法前進半步。找遍了三十六域，打聽了成千上萬的人，見到了無數個名叫月兒的人，卻沒有一個是他要找的。
「你是不是瘋了？」
中年時回到城中，這種地方三控境巔峰以是一方巨頭，大量資源還是用來在七聖會發任務，找月兒。
沒有任何意外，他的妻子是李月，小時候的青梅竹馬。
「這個大陸，從來就沒有你要找的月兒，神經病。」
每每看到青石為了不存在的人茶不思飯不想時，李月就會非常生氣，要說她是一個遇到的人也好，可偏偏兩人一起長大，彼此透明，剛學會說話第一句不是爹娘，而是月兒呢？
代代傳承的意志，少東與李月的女兒出生了，甚至還想取名月兒，被李月菜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脅換名。
「爹，月兒到底是誰？」
沒過幾年小女兒就長大了，會眨巴著眼睛問青石時常念叨的那個人。
「你爹心中的小老婆。」
李月也該習慣了，仍是沒好氣的說道。少東解釋過不止一次，找到她只是為完成承諾，要是問她到底是誰，或許是前生未能忘記的人吧。
「哇，爹這麼有本事啊。」
「有個屁本事，東洲都不敢待。」
「我這不是見你在城中嗎，一直待下去誰還敢娶你。」
「放心，多得是。」
夫妻二人和女兒一起打趣，也是一個家庭會有的溫暖。
生活仍然是那樣平靜如水，有時候回想起來太乏味了，漫長又無力，除了幾年的激情歲月以外，根本沒有絲毫波瀾。說到底他們都是小人物，在大陸中隨波逐流。
少東年齡也大了，李月也老了，現在他仍然會在夜空下念叨月兒呢，老伴也無語了，能把一個從未存在的人念叨一生，也不知是中了什麼邪。罷了罷了，回顧起年輕的時光，確實應該跟他一起找月兒的，早點完成念想也不用看他活的這麼累。
太過牽腸掛肚的原因，少東七十多就躺在病床上，沒過多久也就成了冢中枯骨。
李月一人在世，每當清明便會帶著一束名為『月兒』的花來探望，說一些孫子的事，她的事，念念叨叨也不厭其煩。
與上一次老去的場景相同，青石都以為自己中邪了，或者說他本身就是個靈體之類，飄零著一律殘念，回溯時空不知去了哪裡，在出生時，是個被遺棄的孩子。
沒有父母家庭，也沒有人願意收養，被一個狼叼入窩中，喝著狼奶長大。
他有一種凶性，嗜血如狂身材健壯，接觸到人類這個觀念時，已經十幾歲了，狼媽媽也早早去世，他被群狼驅逐出山，一個人漂流，又不被人類認可，永遠孤獨。
跟遊走於世的修羅一樣，他發出的第一句人語，不是凄涼的狼嚎，而是月兒呢。
殘念三生，這個卻一直沒有忘卻，平凡了幾百年，他也活夠了，尤其是在永遠找不到目標的世俗中遊離，這一生總的而言還算好，有幾個夥伴不外乎他是誰。
而且一見面就是極為熟悉的感覺，有一個叫陳溢洋的木匠，一個畫怎麼都賣不出去的磊，一個胭脂水粉店的女老闆歐陽情，一個老拿他試藥的朱哲成，還有一個陰險狡詐的毒師崖鳩。
路邊擺著殘局騙錢的魏弈，蠻橫的拳術大師空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