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
穆燕擺了擺手,「三妹妹還小。」他看著穆桑榆不高興的側臉,「大哥只是關心你,沒有別的意思。」
穆桑榆將心裡的厭惡壓下,拉著韁繩繼續往深處跑去。
「大哥,榆兒她就是有點小脾氣,別人說西她偏要往東……」穆宴榆替穆桑榆說好話。
穆燕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我知道,你小心看著她。」
他已經能感覺到三妹妹對他的不喜歡了,是因為曾經他不讓她去女子學院,所以她心裡惱了他?
她不知道有沒發現,她叫他大哥的時候是多不情願,可叫穆宴榆哥哥的時候,卻親昵又嬌軟,那才是一個妹妹的樣子。
看著穆桑榆越跑越遠,穆燕急忙跟了上去,怎麼她好像對這裡很熟悉的樣子?她應該是第一次來吧?
穆桑榆的確很熟悉,她知道哪裡的鹿群多,以前她只喜歡打些小動物,可大哥卻喜歡來這裡打梅花鹿,還曾經教過她要怎麼狩獵。
在林子的深處,還有一個湖畔,湖畔旁邊的森林裡是鹿群最喜歡的地方,梅花鹿感覺敏銳善於奔跑。
穆桑榆翻身下馬,放輕腳步慢慢地在草叢移動,她看到前面已經有一頭梅花鹿,正在低頭吃草。
穆燕兄弟二人走在她身後,一人眼睛盯著梅花鹿,一人眼睛盯著穆桑榆。
司徒楠他們很快也到了,只看到三匹放在一旁的駿馬,並沒有看到人,他跟其他人作了個手勢,分散去狩獵了。
他往前面走了幾步,就發現草叢裡有輕微的聲響,原以為是獵物,定睛一看,原來是穆姑娘他們。
他彎低腰走了過去,才發現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一頭梅花鹿。
司徒楠屏住呼吸沒有再往前,怕驚擾那梅花鹿。
穆桑榆已經拿出弓箭,拉開弓弦準備發射了。
那梅花鹿跳了一下,它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被盯上了,依舊像往常一樣吃著幼嫩的青草。
穆桑榆秀眉皺了起來,忽然滿身的殺氣散去,她將弓箭收了起來,低聲說道,「找下個獵物吧。」
「怎麼不發箭?」穆燕低聲問著她。
穆桑榆轉過身發現司徒楠就在後面,同樣疑惑地看著她,剛剛那是極好的機會,怎麼不將那梅花鹿打下來?
「三妹妹,你不要我的銀鞭了?」司徒楠笑著問道。
穆宴榆笑說,「方才那是母鹿,而且已經有崽了,有身孕的母鹿不能殺。」
穆桑榆心裡微訝,沒想到穆宴榆會知道她心裡想的是什麼。
「三妹妹,你這樣仁善,恐怕一會兒要打不到獵物的。」司徒楠笑道,眼睛戲謔地看著穆桑榆。
穆桑榆淡淡地說道,「萬物的繁榮昌盛都需要生生不息,你把有身孕的母鹿殺死了,早晚有一天會讓這些梅花鹿滅種,到時候你打什麼獵啊?看到幼崽尚且有一絲仁念,更別說是有身孕的母鹿了。」
司徒楠沒想到穆桑榆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對她不由更欣賞,「三妹妹說的是。」
穆燕嘴角釋出一絲淺笑。
穆桑榆提著弓箭往林子里走去,司徒楠跟在她身後,眼睛笑眯眯看著她,他以前也見過女人打獵,不過她們多數是想在心儀的男子面前賣弄自己的善良,有的則比男人還狠心,不管是幼崽還是有身孕的雌性動物,全都射殺不留情。
司徒楠越看著穆桑榆越覺得她好,這種一眼就喜歡上的感覺還真奇特,他剛剛還嘲笑穆燕的,在知道這個姑娘是他妹妹的時候,他居然覺得很慶幸。
穆桑榆她又發現了另一頭公鹿,她停下腳步,往樹林里找了個藏身的地方。
司徒楠也發現林子里有好幾頭梅花鹿,他轉頭看了看穆桑榆,雖然他是不介意把銀鞭送給她。
穆桑榆已經拿起弓箭,瞄準了一頭似乎剛剛打過架的公鹿,他看起來警惕性不高,正在舔著腿上的傷口。
這個季節的公鹿經常會為了爭奪母鹿而打架。
穆燕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穆桑榆。
幸好輕雪不知道穆桑榆長什麼樣子了,不然看到榆兒,只怕不會允許她留在京都的。
穆桑榆烏黑清亮的眼睛散發著灼灼的光彩,她將弓弦拉滿,迅速放箭,離弦的箭還沒射入公鹿的身體,她已經飛快地拿出第二根箭射了出去。
公鹿聽到弦聲受驚跳起,躲過了第一箭,卻躲不過後面的第二第三箭,每一箭都是直中它的斃命點,讓它死得沒有任何痛苦。
穆宴榆哈哈大笑,心裡高興妹妹比以前更加有準頭,「榆兒,你的箭術比以前更好了。「
那是肯定的,穆桑榆沒有經過訓練,她可是父親一手一腳教出來的,若是妹妹沒有送走,大概會比她還更厲害吧!
穆桑榆神情有些傷感,穆燕含笑看著她,「怎麼了,贏了還不高興啊?」
她和司徒楠的比試基本已經沒懸念了,司徒楠還說要讓她三箭呢,如今不用讓也贏了。
「哦,哥哥,我們把那公鹿拿回去,把鹿皮給祖母做襖子。」穆桑榆對穆宴榆說道。
穆宴榆點了點頭,去將那頭公鹿搬到馬背上去。
司徒楠也已經打了一頭公鹿過來,不過他是在穆桑榆射中之後才打下的,不管怎樣,他都是輸了。
「三妹妹,是我輸了。」而且輸得心服口服,這個小丫頭騎術箭術都不簡單。
穆桑榆微微一笑,「那就多謝你的銀鞭了。」
「你叫聲司徒哥哥,我便把銀鞭給你。」司徒楠已經拿下腰間的鞭子,雖然捨不得,不過銀鞭贈佳人,也算是送得其所。
「司徒公子,不許耍賴的。」穆桑榆皺眉,她哪來那麼多哥哥。
穆燕冷眼看向司徒楠,「願賭服輸。」
司徒楠哈哈笑著,將銀鞭送到穆桑榆的手裡,「三妹妹請收下。」
穆桑榆拿過銀鞭就放到馬背的袋子里去了,「謝謝,這銀鞭我喜歡。」
「三妹妹,還想繼續狩獵嗎?」司徒楠問道。
穆燕正想阻止,穆桑榆已經答應下來了,「好啊。」
司徒楠眉眼帶笑,把穆桑榆的馬牽了過來,「三妹妹,請。」
穆桑榆回頭看著穆宴榆,「哥哥,我們走吧。」
穆宴榆笑著點頭,回頭看到穆燕已經無奈地上馬,似乎還打算陪著一起去的,他笑了起來,「大哥,你還沒開過箭呢。」
因為穆桑榆三箭就射下一頭公鹿,之前還有些不看好她的爺兒們都吃驚了,特別是她別再馬背上的銀鞭更是刺激了他們,司徒楠的箭術在他們之中已經算最好了,居然還比不上一個小丫頭?
該不會是司徒楠故意放水了吧?
其實,司徒楠是放水了,但這不能代表穆桑榆的箭術就不好,估計整個京都都找不出像她這樣的丫頭了。
穆燕在心裡暗暗嘆息著,三妹妹太厲害了也不好,他還是怕她的樣貌會給她帶來麻煩。
希望這京都沒人能知道穆桑榆了,不然讓輕雪知道了,肯定會容不下的。
穆燕搖了搖頭,將腦海里的擔憂都暫時放下,看到穆桑榆滿林子跑的高興模樣,他也被傳染了幾分笑意。
穆桑榆早已經跑得沒影兒了,又打了兩隻兔子后,她才和穆宴榆回來。
正好看到,穆燕在拉箭準備射殺在半空中翱翔的黑鷹。
穆桑榆眸色一閃,拿出弓箭對準那隻黑鷹,她回頭看了穆宴榆一眼,見他根本沒注意自己,而是全神貫注要捕獵一頭母鹿。
如果能夠殺了穆燕……
穆桑榆心跳加快,一股想要報仇雪恨的興奮佔據了她的理智,雖沒有想親手殺了穆燕,但如今有個機會在她面前,她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她的箭慢慢地下移,對準穆燕的後腦勺。
拉弓,發箭。
她嘴角的笑紋還沒浮現,不知從何處發出的一支黑箭將她的箭打偏,她沒射中穆燕的頭,只是在他的胳膊掃了一下。
「大哥,你沒事吧?」穆桑榆壓下心頭的失望,迅速反應過來,裝出擔心害怕的樣子。
穆燕捂著被劃出一道血痕的胳膊,回頭看到穆桑榆蒼白的臉,滿眼驚慌害怕地看著他。
他轉頭看到前面草叢中有一隻白兔,他露出個笑意,到底是小姑娘,臂力還是有限的,都已經打了那麼久的獵物,肯定會覺得累的。
「三妹妹若是累了就歇會兒吧。」司徒楠從另一邊走出來,剛剛就是他將穆桑榆的箭打偏的。
穆宴榆臉色大變地跑了過來,緊張地看著穆燕,「大哥,榆兒不是有心的。」
「我知道她不是有心的,她今日累了,你先送她回去吧。」穆燕說的不在意。
「大哥,我先替你包紮傷口吧。」穆宴榆說。
「這點小傷算什麼,快送榆兒回去。」穆燕看到穆桑榆搖搖欲墜的樣子,心裡也有些擔心。
穆宴榆只好點了點頭,過去牽著穆桑榆的馬離開林子。
穆桑榆心裡說不出的后怕,她回頭看了穆燕一眼,如果不是司徒楠的那一箭,她肯定能在今天殺死穆燕的。
可是殺死他之後呢?穆桑榆后怕地想著,穆家的人肯定會弄死她,她就不能再報仇了……
她還是太衝動了些。
殺死穆燕不是她想要的報仇方式,她只是想離開燕國……
「榆兒,你怎麼把箭射中大哥了?」穆宴榆小聲地問著穆桑榆。
穆桑榆眨了眨眼,有淚水浸潤在眼底,「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射那隻兔子的,可是我的手忽然就發抖了……」
穆宴榆看向她兩條細小的手臂果然還在顫抖著,他不疑有他,「你太久沒有打獵,今天又連續打了這麼久,肯定是太累了。」
「大哥會不會怪我?」穆桑榆小聲問道。
「不會的,大哥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回家后你拿葯去給大哥包紮傷口,跟大哥道歉。」穆宴榆說。
穆桑榆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出了林子,已經看不到墨先生的影子了,穆宴榆見妹妹這個樣子也不適合去老夫人身邊,便讓她在亭子里休息,他親自去找穆老夫人。
菊花林里已經沒有黎謹修和白輕雪,他們都已經回宮了,白翔之找到老夫人,跟她說穆桑榆跟隨他們一起去打獵的事,不過他不敢說大哥受傷了,只說榆兒累了,能不能早些回去。
穆老夫人早在聽說穆桑榆,是為了給她做一件襖子才去打獵時,就感動地不行,立刻就讓身邊的丫環去照顧三姑娘,先服侍三姑娘回穆家。
還在林子里的穆燕簡單地包紮了傷口,從小廝口中得知皇上和貴妃娘娘已經回宮,他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司徒楠坐在他身邊,側頭看著他手臂上的傷,「這傷不重,過兩天就好了。」
「你想說什麼?」穆燕瞥了他一眼問道。
「三妹妹年紀小,力氣不足是正常,你別放在心上,回去要是讓長輩知道了,指不定還要說她一頓呢。」司徒楠笑眯眯地說道。
穆燕沉著臉說道,「她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你操什麼心。」
「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們是兄弟嘛。」司徒楠俊美的臉龐帶著燦爛的笑,「那什麼,你妹妹定親了嗎?」
「收起你的心思,我妹妹年紀還小。」穆燕站了起來,俊臉帶著不悅的神色,心裡見不得有人在覬覦榆兒。
司徒楠哈哈笑道,「沒事啊,我能等。」
穆燕懶得再與他多說,收拾了一下就翻上馬背,「還不快回去,皇上都已經進宮了。」
「今日不枉此行。」司徒楠大笑著,快馬離開了林子。
穆桑榆回到穆家立刻就去換洗了,將身上的血腥味都洗得乾乾淨淨,裴氏知道她去打獵,揪著她一頓訓斥,知道是跟穆燕一起去的,才沒繼續說她。
不過,裴氏還是知道她傷了穆燕的事。
「等你大哥回來了,你把這葯送去,給你大哥包紮傷口,你大哥是不會將這件事告訴老夫人,不然看老夫人饒不饒得了你。」裴氏沒好氣地說道。
穆桑榆露出個小女兒愛嬌的討好笑臉,「娘,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敢再這麼胡來了,我把那鹿皮給祖母做一件襖子,她不會怪我的。」
裴氏知道女兒在這大宅關了太久不習慣,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啊,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
穆老夫人在夕陽下山之前回家的,穆桑榆已經在上房等著她,一看到老夫人立刻就迎了上來。
「祖母,您回來啦。」穆桑榆乖巧地走到穆老夫人身邊,小巧的臉龐帶著幾分不安和緊張,「是我不好,只顧著自己玩,不能陪您賞花了。」
「這有什麼,祖母要是想賞花,什麼時候都是能去的,我聽墨秦說,你下個月考試是需要考騎術的,你就當去練習一下也好,你不是還給祖母打了一隻梅花鹿嗎?」白老夫人心性簡單,她看著穆桑榆打心底喜歡。
大概是愛屋及烏,她對多年不在自己身邊的幼子格外喜歡,對這個孫女自然也是喜愛的。
「是一頭公鹿,我已經讓人去把皮子制出來,我給祖母做一件襖子,還有好幾隻兔子,還能做個袖筒呢。」穆桑榆笑眯眯地說道,愛嬌地靠著穆老夫人的胳膊。
穆老夫人被哄得眉開眼笑,心裡覺得這個孫女雖然不是在她跟前長大,卻是最孝順聽話的,「好,那祖母就等著你的襖子,別忘了給你娘也做一個。」
「還給爹也做一個。」穆桑榆笑著說。
「好,好。」穆老夫人笑眯了眼,牽著穆桑榆的手進了裡屋,「今日貴妃娘娘問起了你,知道你要去女子學院,還讓你好好努力,將來若是有機會了,讓你進宮去見識見識。」
穆桑榆眼底閃過一抹暗光,「娘娘真好。」
穆老夫人笑著點頭,「貴妃娘娘是咱們穆家的福氣。」
「祖母,您在外面一天了,累不累啊,我給您捶捶腿吧。」穆桑榆將關於白輕雪的話題揭過去,她怕會在老夫人面前流露出對白輕雪的厭惡。
「我聽說你大哥被樹杈上了手臂,你不是還想考醫學館嗎?去給你大哥看看,正好練習下。」穆老夫人說道。
穆桑榆有些勉強地應了下來,她過來討好穆老夫人就是想要避開去給穆燕上藥,老夫人倒是爽快,直接把自己的孫子推出來給她練習當大夫了。
看來是避不過的,裴氏要是知道她不肯吃,估計還會揍她的。
「祖母,那我拿點葯去給大哥。」穆桑榆不怎麼情願地說道。
穆老夫人卻當她是害羞緊張,「去吧,那是你大哥,不用害怕,等你以後就知道了,你大哥是個最好相處的人了。」
穆桑榆心中冷笑,穆燕的確是最好相處的人,也能夠殺人不眨眼。
雖然不情願,但穆桑榆沒辦法,只好那些創傷葯過來找穆燕,只是到了前院,她又躊躇不願意進去,讓她給穆燕療傷?她恨不得把這葯塞進她嘴裡。
穆燕也是剛回來沒多久,丫環伺候他換了衣裳,「大少爺,三姑娘好像來了。」
聽說穆桑榆過來了,穆燕心裡浮起一絲喜色親自走了出來,看到穆桑榆站在院子外面徘徊,他好笑地看著她,「三妹妹,既然來了怎麼不敢進來?」
穆桑榆瞥了他一眼,「這是創傷葯,娘讓我拿過來給你。」
穆燕看了看說道,「那你進來給我包紮一下吧。」
其實他的傷並不嚴重,以前在跟著皇上在外面的時候,還受過更重的傷,隨便擦點葯也就過去了,如今看著這個小姑娘一臉不情願地拿著創傷葯遞給他,他忽然就起了想逗逗她的心思。
穆桑榆皺眉說道,「你不是有丫環嗎?讓丫環給你包紮就好了,我不會。」
穆燕好笑地看著她,「你不是自幼就跟三嬸學醫術嗎?這點小事都不會,你怎麼考醫學館啊?」
難道不給他包紮,就考不上醫學館了嗎?穆桑榆嗤之以鼻,打算將創傷葯扔給他之後離開,哪裡想到才剛轉頭就見到穆亦清和穆宴榆父子一起走了過來。
穆桑榆臉色微微一變。
「榆兒,你過來給大哥送葯啊?」穆宴榆最先看到妹妹,笑著加大步伐走了過來。
穆亦清虛點著穆桑榆的額頭,「你啊,真是讓人不放心,怎麼把你大哥給傷了。」
「三叔,榆兒不是故意的,她已經給我送葯來了。」穆燕替穆桑榆說道。
穆宴榆看著穆燕的胳膊,「還沒包紮好啊,榆兒,快給大哥包紮傷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