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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人去樓空成幻境

  秋夜綿長,杭州城河坊街上,酒肆林立。一身穿藏青色錦袍的男子,鬍鬚邋遢,正鄰水獨坐。桌上的酒已上了兩大壇,男子臉上已浮起淡淡的紅暈,稍稍掩蓋了其兩眼下的大片烏青。

  不遠處的檯子上,一位老者正拍案危坐,手執青扇,侃侃而談。

  「人說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縱使累身金銀,通天富貴,一朝遇厄,枉赴東流。話說前朝湖州有一小貨郎,日日走街串巷,販賣芽糖。這小貨郎,人長得俊,腦子也靈光,多年後得一員外爺的青睞,入府做了前院買辦。人說這福氣要來,擋也擋不住。員外爺多年無子,竟老年得女,甚是疼愛,欲為其招婿入贅。此女誰人不嫁,偏愛小貨郎,自此無親無故的小貨郎得美眷入懷,家纏萬貫,真真是有福之人。小貨郎本就聰慧,又得家翁相助,多年後竟成就一番大事業,轉身成為湖州第一首富。家有嬌妻,膝下幼子,人生頗為美滿。」

  老者手中木櫛一頓,得空喝茶潤嗓,片刻間就有人嚷嚷:「這小貨郎福氣真是好啊!那後來如何了?」

  「後來啊…話說世間萬事,變幻無常,一場水患引發湖州成立瘟疫肆虐。小貨郎和髮妻感念百姓疾苦,出銀賑災,親自派米派葯,當真是菩薩心腸。可惜啊…老天竟也有力不從心之際,小貨郎畢竟有些年歲,終日為疫情奔波,感染瘟疫。最為可恨的是,一人得病,全家遭殃,家中幼子也未能倖免。只留下髮妻終日以淚洗面,最後一把火將萬貫財富付之一炬,葬身火海。」

  眾人皆露悲切之色,唏噓之聲不絕於耳。雖為前朝舊事,或也有杜撰之嫌,可聽者心痛,無不惋惜。這時,酒肆中又有聲音揚起。

  「這老天爺啊,有時候怕有喝醉酒的時候。好人未必都有好報的。且不說遠的,就說咱們這杭州城裡童叟無欺的秦家,不也是樹倒眾人推么。」

  「是啊,聽聞那秦老太爺也是泥腿子出身,辛苦攢下一份家業,本以為能在兒子手上發揚光大。怎可知天不遂人願,竟遭遇那些個不要命的無良劫匪,活活去了一條性命。」

  「這還不算呢,本以為同去的秦大爺有幸留了性命,結果摔下懸崖廢了身子,才二十幾歲的光景卻成了癱子。秦家也真是命運多舛吶…」

  「最可恨的是那些個平日里素來與秦家交好的,一到人家遇到難處,竟個個躲了起來,世態炎涼可見一斑。尤其是那些個,自己不願意冒險跑生意,明著說是合股,暗地裡就是揩油的,一出事就跑到秦家張口要錢。聽說那秦家老太太也曾是當家一把好手,可終究敵不過這些貪婪之人,活活給氣死了。如此一來,秦家上下死的死,殘的殘,可憐壞了。」

  酒肆里原本就是各色人等彙集之所,裡面不乏有些與上門逼債之流有所瓜葛的,聽完那人的唾棄,臉上訕訕,紛紛低頭不作聲,充耳不聞。

  「好在秦家還有個外嫁的孫女,聽說從小聰慧伶俐,以前也是幫著家裡打點生意的。一聽母家出事,二話不說就千里趕回。那姑娘也就十六七的模樣,看著弱小,聽說腰板子硬挺的很。自打她一回來,秦家也算有了個能說話的,那些上門要債的也不敢肆意污衊,落井下石。只可惜啊,這次損失太大,再大的能耐也只能變賣家產,連秦家老宅最後也沒保不住。」

  這時角落裡有個男子沙啞著聲音,提出疑問:「不是說那秦家姑娘嫁了個京城裡的侯爺么,怎麼還會被欺負至此?」

  馬上就有人應和:「你也不想想,那侯爺願意娶個異地商戶之女為妻,門不當戶不對的,想來也是有些隱疾或者別的不可與人道來的問題。再說了,秦家出那麼大的事,都一個多月了,你可見京里有人可來說上過一句?」

  眾人一聽這分析,紛紛點頭:「是啊,是啊…那些個權貴又怎會高看咱們商戶一眼呢…」

  鄰水而坐的男子側轉著身子,彷彿未曾注意到這堂內的熙熙攘攘。可手中的杯盞,已生生被他捏碎落地。他隨手抄起桌上的酒罈子,咕嚕嚕地往自己嘴巴里灌。眼疾手快的小二正要上前收拾那碎了一地的渣子,可瞧見他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又往後挪了挪步子,始終未曾上前。

  街上的更夫已瞧過了二更梆子,坊間的酒肆陸續收起了門面。男子依然坐著,絲毫沒有想要挪動的意思。守夜的掌柜和小二對視了一眼,壯著膽子蹭到男子的身旁。正想開口勸退男子,只見轟然一下,男子側身倒地。二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壞了膽,小二小心翼翼地去碰了碰男子的鼻息。好在,人還有氣。瞧他雖為人邋遢,可那一身錦袍,足見其富貴身份。要是這等人,醉死當場,這可萬萬是說不清的了。

  正當掌柜和小二想把人拖起來扔出去時,隔岸有二人踏水而來,一把逼退掌柜和小二。飛身丟下一錠銀子后,將男子扛了回去。

  次日清晨,秦家大門口,赫然立著三匹高頭大馬。

  「主子,豫章王口信,命你儘快趕赴京城。」

  「主子,老尚書也特命我來傳信,讓你立刻動身回京,否則副將之位難保。」

  站在門口的謝玘看著早已沒有匾額的「秦家」,一切都恍若隔世,淡淡地說道:「知道了。」任誰都聽出了他口中的無奈和傷感,只是破風和承影未曾想到,他們心冷如鐵的主子,有一日竟然會…

  南方的晨露濃重,如同他心間的憂愁一層疊著一層,久久不能散去。阿暖,為何你出事卻不願讓我這個丈夫相助,寧可與我分離,獨自承擔。

  也對,我這樣的人,本就不配得到你的信任。更不配讓你傾慕付出。可是,阿暖,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糊塗了這些時日,終於開了竅。謝玘這才明白,自己所謂的冷靜自持,顧全大局,都是一場糊塗。可明白了又如何,正如那說書老者所言,世事無常,本已在手的珍珠,錯看成了魚目。等到悔悟之時,卻已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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