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破不立迎新意
秦妙莞爾一笑,從帶來的食盒裡取出一碗果肉羹遞於謝玘。
「春日最宜食清甜水果,這是用新鮮的枇杷和櫻桃熬制的,加了少許蜂蜜。嘗嘗?」
今日秦妙恰好穿了一襲清風鋪新出的桃色春衫,極盡苛刻的窄腰設計,將她本就纖細的身段襯托得淋漓盡致。而胸線處也非往常的抹胸襦裙樣式,而是改為小曲褶皺,很好地遮掩了秦妙尚未發育成熟的不足。再看肩臂處,一改現行京中貴婦們喜愛的敞式袖籠,而貼著女子圓潤的肩部線條一路往下,凸顯女子纖美修長的手臂,直到袖口出微微敞開,舉手投足間可隱約一窺秦妙今日所佩戴的珊瑚珠串鈴鐺。
隨著她款款走步而來,手腕上的鈴鐺發出細微「叮噹」之聲,聲音清脆,如山泉流淌,再加碗中瀰漫而來的水果羹,謝玘不得不說,頗為享受。
接洽瓷碗的瞬間,他不自覺地碰觸到秦妙的指尖,再對上她溫婉俏皮的笑容,忍不住食指大動,很快一碗果羹便下了肚。
見謝玘神色頗為愉悅,秦妙心裡就安穩許多。看來阿薇說的沒錯,他的確愛吃清甜之物。第一次出擊,成功!
添完茶后早被攆出門外的杏枝如今有些躊躇不前,眼巴巴地盯著裡頭張望。而同樣守候在外的紫萱則頗為淡定地站在廊下,只是雙眼卻從未離開過杏枝半刻。作為謝玘身邊貼身長隨的破風,與紫萱一起靜立在廊下,也注意到杏枝今日頗為反常的舉動。眼見她好似欲推門而入,破風一個留神上前制止。
「你做什麼?」
杏枝被嚇了一跳,趕忙縮回了正打算推門的手,下意識地說道:「沒…沒什麼,只是夫人在裡面有些久了,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
一聽這話,守在邊上的紫萱竟有些哭笑不得。這姑娘是幾個意思…就算髮生些什麼,不也是應該的么。不過還是暗暗上了心,回頭得和夫人提個醒。
反倒是破風有眼力勁,頗為嚴肅地和杏枝言道:「侯爺和夫人在裡面有話說,能有什麼事。你就安心待著,如要伺候,自然會叫你。」說完又退到廊柱下,而杏枝莫名其妙地紅了臉,也不再言語。
屋內則不似屋外這般尷尬,倒是和諧一片。見謝玘用完了水果羹,秦妙就接著方才的話題繼續往下說。她也沒退回去坐,只是在屋內邊踱步邊說話。
「若說要扭轉入不敷出的局面,無非就是老生常談的開源與節流,別無他法。」
謝玘也站了起來,隨著她也踱步起來。「可開源與節流說著容易,具體該如何開,又如何節?」
她想也不想直接脫口而出:「你只說對了一半。眼下從難易程度來看,最容易的便是不開源僅節流,次之便是開源節流並進,最難的才是只開源不節流。」
自成婚以後,謝玘發現妻子很少如府里眾人一樣稱呼自己侯爺,也好似沒有已婚婦人的自覺,稱呼自己妾身。當然他並不介意,只是好奇她的初衷。可這樣的細節,秦妙壓根沒有放在心頭,身邊的人或許提醒過她與謝玘相處該用尊稱,萬不可隨性而為。可率性如秦妙,轉頭就將這樣的所謂稱呼放在了腦後。就如同現在,只是你我,而非其他。
秦妙正背著他的人,突然一個轉身,一雙水潤的杏眼頗為正色地對上他:「作為侯府當家人,你想選擇哪樣?」
額…原只是跟在她身後,偷偷看她頭上搖曳擺動的步搖頗為有趣,怎知這妮子就忽然轉身撞了上來。謝玘隱隱感覺耳後根有些發燙的跡象,忙輕咳了幾聲以表示自己在思考。
「你說的三種方式對於侯府具體有何影響,我聽了之後方可下判斷。」
「這倒不難理解。第一種不開源僅節流,其實就是縮減府中用度,不該留的下人都不留,各房的月例都往下降,人情往來撇去可有可無的,只應付必須應付的。總之能省一分的,絕不多花半厘。當然包括你,你的用度得帶頭縮減!」
一根小小的手指毫無預警地戳上來,差點碰到謝玘的下巴,隨之而來的是因出手瞬間而帶動衣袖上飄來的細微花香。應是梔子花?謝玘在心裡猜著,可覆在身後的雙手不由地蠢蠢欲動,真想直接抓過那隻小手,再聞一聞,是不是梔子花香。
「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秦妙在辦公事的時候,最忌諱別人分心,即便是心心念念的美人公子也不可例外。
謝玘訕訕地別開頭,故作淡定都往一側看去:「那第二和第三種呢?」
不過這別頭的瞬間,倒是讓秦妙看清了謝玘早已泛紅的耳根,再往前細看,咦…好像貼近耳根出的臉頰也有些微紅,淡淡的,比她素愛的櫻桃口脂還淡上少許。
愣頭青秦妙很快說出一句讓謝玘下不來台的話:「相公,你臉紅什麼?」說話間的喜悅和探究之情一覽無餘。
好傢夥,一聲平常夫妻間的相公讓謝玘差點炸毛,本就微燙的臉頰,騰地漲紅一片。他本就生得白皙俊雅,如今被秦妙這麼一調戲,簡直成了晚霞滿天,緋色如夢了。
白面佳郎臉帶緋紅的模樣卻委實讓秦妙再次看得有些痴,結果她又不怕死地說了一句真心話:「相公,你實在太好看了!」傾慕之意從她那雙迷離晶亮的杏眼中噴涌而出,頗為勢不可擋。
「好好說話!別說些有的沒的!」謝玘有些惱,尤其看到秦妙毫不掩飾的一張花痴臉。這人怎就一點也不矜持,好在屋內今日無人,否則真是…
許是謝侯爺說的聲音有些大,讓秦妙本已跳躍歡慶的小心思愣生生地被潑冷了幾分,只好無奈地吐出一個字:「哦。」
未免自己再次失態,謝玘這此老老實實地坐回了書桌前,也不去看還一臉放光的秦妙,低沉地繼續剛才的話題:「那…第二種和第三種呢?」
說實話方才那一出都是秦妙本性而為,並非刻意撩撥,但謝玘卻有些不太受用,心裡彆扭得很。知道自己陰陰是個武將,卻長了一張風流才子臉,平日里他也很懊惱。今日被秦妙當面調戲,即便是自己的妻子,他心裡也不太舒服。不過不舒服的同時,卻生出了一絲不自覺的異樣感。
秦妙哪知道這麼多彎彎繞繞,見謝玘好像有些惱怒,心裡還覺得莫名其妙,所以也就不去看他,自己說自己的。
「第二種開源節流並進,相對溫和。雖依然要節流,但用度縮減程度較第一種要輕,因為可靠著重新布置產業多多增進收入。而第三種不節流僅開源,頗為激進大膽。既然要維持府里一應用度,那麼收入這頭的進項須足夠多,既要將往日的頹勢扭轉,又得新增不少利潤,這就不得不重新考慮名下產業的成分。我已命人看過侯府名下的各個莊子和鋪子,盈利之輩寥寥可數,若要採用第三種方案,勢必得變賣部分資產,重新配置賺錢的營生。由此產生的人員調動也頗費精力,現有的人或許不合適新的產業,該辭退的就得辭退,該新聘的就得聘。」
前一妙還在眼前晃悠的女人,這一下已撲倒了書桌前,兩手直直撐在書桌前。正迥然有神地望著自己,眼中還帶著希冀之色:「不知你想用那種?」
聽了半天,謝玘也都聽陰白了,可心裡其實並不十分有把握。「第一種過於保守,如困獸之籠,死潭之魚,總有不得可支的一日。第三種誠如你所講,激進有餘,保底不足,若事與願違,則很難收尾。」
「那…你就想用第二種咯?」
謝玘又思慮了一會,才慎重地點了點頭。
「成!你既已決定,我回去擬個細則出來,再與你商議。等一切定下來后,還得與老祖宗和各房打個招呼,畢竟要縮減用度,該說陰白的都得說陰白。」
「也好,那日我與你同去。」謝玘一副理所應當主動支持的姿態,倒是讓秦妙舒爽不少。
二人又商議了一會後,秦妙便打算告辭離開。方到門口,就聽到謝玘從後方問道:「若是你當家作主,你想用哪一種?」
只見她輕笑一聲,轉眼回身,眼中放光:「若是我,我倒是想選第三種。正所謂不破不立嘛,告辭!」說畢便瀟洒地開門出去了,只留下謝玘一人還在回味她所說的「不破不立」。
一出門口,秦妙就看到興枝正急切地往屋裡張望,見她出來時,還長長舒了口氣。不得不說,秦妙看人是很毒的,只是一碰到謝玘就沒了章法而已。如今面對杏枝,一眼便看出這姑娘對她的美人公子有意思。果然,屋裡的那位正好叫人進去添茶,眼前的姑娘如被砸中喜蛋般的顛顛地進去了,臉上露出的那抹緋色竟也沒逃過秦妙的雙眼。
當下她的心,又不太舒服起來。但此刻按下不發,喚了紫萱大步離開了聽雨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