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榔海域】第8話 滇河鬼城
第二天一早，蘇良買了些水果，早早地來到了醫院。
……
齊萬禮住的是單間病房——這自然是蘇良特意安排的，而且他在來探望的時候，還故意讓楊來把兩個孩子支開，以便能和齊萬禮來個「促膝長談」。
齊萬禮已經醒了，一個人躺在病房裡，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似乎頗為無聊。
蘇良敲了敲門，走了進去。
「……」齊萬禮注意到蘇良的到來，猶豫了一下，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
「小兄弟……多謝你。」他的臉色還不怎麼好，笑起來也顯得有點無力，但一開口就是感謝的話：「我聽雪寒說了……這費用和人情，我一定會還……」
「舉手之勞，您不用放在心上。」蘇良回答得乾脆，一屁股坐在床邊，把水果放在了旁邊的桌子上。
「齊先生，我幫你，是因為你家孩子來找我幫忙……我最怕孩子哭了。」蘇良回想起姜雪寒蹲守在自己旅店前面的樣子，不由得忍俊不禁。
齊萬禮卻是微微愣神，吶吶道：「他哭了么……」
「……是啊，還和我說了一些關於您的事……」蘇良語氣一頓，有些猶豫要不要就這樣單刀直入直奔主題。
其實他幫助齊萬禮，純粹是出於好意。但是既然要詢問關於末世山的事情，難免就會讓對方懷疑自己的目的。
罷了，想那麼多也不會改變什麼，問是一定要問的，而且還要盡量多問些東西出來。
「聽說，您去過末世山？」蘇良的語氣，儘可能的輕緩。他想表現出友善和無害，以免對方過度提防。
齊萬禮的眸子閃爍了一下，又很快平復下來：「……是。不過，雪寒怎麼會知道」
「據說是您喝醉酒……」蘇良如實回答。
「……」齊萬禮看著自己的手，苦笑一聲：「其實……也不是什麼隱秘的事情。我不告訴他，是怕他想起自己的爸爸，會傷心難過。」
蘇良默默地點頭。
「我的確，去過末世山。」齊萬禮默默地陳述起來。
那是十多年前了。第三代安全區正處於籌劃階段，世界政府派出很多部隊進入黃金路，以期尋找適合安全區建築的地方。
「我有一個很要好的戰友，也就是雪寒和晚眠的爸爸，名字叫姜流。我們出自同一個部隊，平時行動的時候，也都是互相配合，關係很好。」齊萬禮說起往事，黯然神傷。
「那次任務，我們只是對哪些地方適合建設安全區進行考察，卻不想碰巧……走到了滇河廢城。」齊萬禮露出複雜的神色。
「這個運氣……」蘇良也忍不住咂舌。世人想要去末世山都找不到，到他們這裡竟只是偶然碰到。
「如果這也算運氣，那接下來我們的運氣就更好了！」齊萬禮忽然呵呵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卻有些癲狂和悲痛：「我們遭遇了魚潮！」
「魚潮！」蘇良震驚之後，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魚潮，字面上的解釋就是一群魚如潮水般，但如果那是人魚呢？
天選之路的前半段和後半段，有一個很大的差別——前半段路，是以人類為主導的。而後半段則相反，乃是無人區。滇河區自2281年被臨時政府廢棄，也被劃分進無人區，更成為了魚潮頻發之地。
所以，當年齊萬禮所在的部隊在那裡遭遇了魚潮，其實是一個高概率事件！
「數百隻人魚啊！我們卻只有三十個人。」提起往事，齊萬禮握緊雙手，一臉悲痛。他分明是不想說、不想想起的，但此時，有什麼東西已經決堤：「戰鬥到最後，只有四個人逃了出去——我是其中之一。」
蘇良沉默的聽著。從小生活在安全區里的他，對黃金路並沒有什麼深刻的概念。但結合最近發生的事情，蘇良完全能夠想象出齊萬禮這短短一句「遇上上百隻人魚，只有四人生還」的那一幕有多麼慘烈。
「姜流……為了救我，用手去和人魚撕扯。手指斷了，用手掌，手掌斷了，用胳膊，胳膊斷了，他就擋在我前面……然後，他的脖子被人魚生生扭斷了！」齊萬禮忍住哭聲，用手掌擋住自己的臉。肩膀抽動著，巨大的悲傷充斥著整個房間。
蘇良默然。齊萬禮說的這個場景，他雖然沒有經歷過，但，他也的確見識過人魚的殘忍——山洞裡那千百具人的屍體，在自己眼前串腸破肚、慢慢死去的小男孩兒……還有庄隊，蘇良至今難忘從莊嚴胸膛里流淌出的鮮血的溫度。
「……末世山，在哪裡？」蘇良雖然知道此時齊萬禮的狀態不好，但是今天之後，他就要離開香榔區，離開這裡了，他只能硬下心腸把眼前這個老軍人心裡的傷口徹底撕開。
「我不知道。我們當年也只是偶然才找到它，而且慌不擇路的逃跑之後，根本記不清方向。」齊萬禮搖了搖頭，又忽然抬起頭：「如果你是想要去末世山……我建議你不要去。因為那裡是一座鬼城！」
「鬼城？」蘇良眨巴眨巴眼睛，有點想笑，又生生憋住，嚴肅道：「何出此言？」
齊萬禮攥了攥拳頭，神態頗為緊張，看他的表情，似乎真的經歷過什麼恐怖的事情：「我知道，我說的這些你未必會信，但是那是事實！我們曾經在滇河區里駐紮過一個晚上，那個晚上，我們所有人都做了夢！」
「夢？」蘇良一愣。
齊萬禮深深的看了蘇良一眼，一字一頓的繼續說道：「一模一樣的，相同的夢！」
「這……」這倒是有些詭異了。
「一個混沌的空間，影影綽綽的人影……那個夢帶著十分不祥的氣息。如果不是那些死在滇河區的亡靈，我實在，想不出其他解釋！」齊萬禮說到這兒嘴唇一抖，臉色也蒼白起來。
末世山的土壤，是黃土。但是滇河區的土壤，卻是黑色的。那是血液層層浸染、下滲之後留下的，即便經歷風雨日曝也難銷分毫！而最詭異的莫過自末世山戰爭之後，區內植被竟全部枯萎，整個滇河區，竟成為寸草不生的死土！
這不是鬼城，又是什麼！
那些亡靈，分明還沒有安息！
最後，齊萬禮黯然地說道：「那個地方，是我的噩夢！」
……
離開醫院之後，蘇良心情有點複雜。他知道末世山的傳說，卻從不知道末世山竟然還是一座「鬼城」!鬼怪之談，蘇良自然是不信的。但是齊萬禮卻是的的確確去過那裡，他的話，難道又真的是空穴來風？
莫非世上真有鬼？
雖然鬼城的說法，有點難以讓人信服。但是一個部隊的人做了同一個夢，又要作何解釋？
但儘管疑點多多，蘇良目前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去相信所謂「鬼城」的說法。微微呼出一口氣，蘇良索性把這些暫時拋到腦後——現在還有其他事要做。
該回去了，回清水去。
……
為了早回去幾天，須傾茶建議蘇良走水路。
香榔海域的海上船隊安全係數非常高，每一個船艙除了通風口，幾乎就是全封閉的。蘇良覺得這個提議很好，就答應了。買了船票，在三人準備登船的時候，有一個蘇良意想不到的人，前來送行。
姜雪寒。
這個蘇良剛一來到香榔，就和蘇良的錢包來了個「親密接觸」的小傢伙，此時安靜的站在港口的柵欄外，滿臉通紅，大大的揮舞著自己的雙手。雖然一句話都不說，但是這卻是這幾天以來蘇良見過他最可愛的樣子了。
蘇良笑著揮手回應，並且大喊：「照顧好你的爸爸和妹妹！記得還我的錢啊！」
楊來鄙夷的看著蘇良。前半句還好，下半句有就太不應景了吧？
距離很遠，蘇良也不知道姜雪寒能不能聽見他說什麼。那孩子只是一直揮著手，直到蘇良三人走進船艙。
汽笛鳴響，輪船起航。
男孩兒放下胳膊，嘴唇動了動，幾乎是喃喃自語：「……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