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榔海域】第4話 須卿茶
男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
昏暗的燈光勉強照亮客廳的中央,再往角落的地方,則是一片黑暗。
女人被安置在一旁的沙發上,但是她的身體正在失去溫度,她的四肢也逐漸僵硬——無論是蘇良還是楊來,都很清楚,這個女人,他們救不了了。
來晚了!
蘇良此時的心情很懊惱。但是懊惱解決不了問題。事已至此,他必須面對——起碼弄清楚這一切,給自己的二叔一個妥當的解釋。
……
男人在椅子上悠悠轉醒。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蘇良和楊來一個人坐在他正對面的凳子上,一個人站著倚靠在門邊。都冷冷的看著他。
「……」男人頭很痛,閉著眼皺著眉頭,露出痛苦的神色。
房間里,針落可聞。
「醒了?」冷酷的聲音,來自蘇良的口中。
「……」男人緩緩睜開了眼,掃視了一圈,神色淡然。目光平靜的打量著蘇良和楊來二人,神色中沒有一絲驚慌,好像此時像個粽子一般被綁在椅子上的人不是他。
「給口水喝?」男人張口第一句話,竟然是這一句。
蘇良陰沉著目光,聽見這句話,瞬間就怒了。猛地站起,一拳打在男人的側臉上,重拳直接把男人打的一聲悶哼,男人側過臉去,嘴角流出一絲鮮血。
「咳咳……」男人忍不住一串咳嗽,額頭流下忍痛的汗水。
蘇良晃著手腕,慢慢坐了回去。
「你是什麼人?」蘇良抬起頭,冰冷的問道。
沒人接他的話。
男人慢慢轉過頭來,嘴唇蠕動,又是一絲鮮血順著下巴流下,然後他輕輕地哼了一聲。蘇良此時才發現,這男人的表情,竟帶著一絲譏笑?
什麼意思?難道這個殺人犯,此時在譏諷他么?
「……我不想動粗,但是你在安全區里殺了人,就算我不處理你,政府也會處理你。」蘇良必須讓這個人知道,現在他只有坦白從寬這一條路。
那人冷著一張臉,撇開目光,好似不想理會蘇良。
「我看他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撞南牆不知道頭上的包是怎麼來的。」楊來挽著袖頭兒就走了過去,臉上帶著痞色,小混混的本色展露無遺。
男人看楊來越走越近,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緊張,目光避開楊來,看向地面。
蘇良伸手扯住楊來的后衣襟,示意他等一下。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個男人,蘇良試圖做最後一次警告:「她死了。是你做的。如果你坦白,我會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男人敏感的嗅到了蘇良話里那真正危險的意味。略一沉默,他嗤笑一聲,露出一個諷刺的表情:「她不該死么?」
「你什麼意思。」蘇良皺著眉頭。
「何必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呢?」男人卻反過來質問蘇良。
四目相交,兩個人都看見了對方眼裡那抹深深的厭惡。
……
蘇良是真的無語了。這人,怎麼殺了人,還這麼理直氣壯,好像他才是受害者似的?而且,他說的那些話似乎話裡有話啊,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是又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蘇良盯著男人,沉聲問:「你究竟是誰?」
男人哼了一聲:「難道你不知道?」
又是這句話。
蘇良真是覺得非常的抓狂了。這人什麼毛病?好像唔定了自己認識他一樣。
「我應該認識你?」蘇良不屑的說道。
看見蘇良這明顯不耐煩的表情,男人竟然楞了一下。
「……」略一沉默,男人的表情似乎出現了細微的變化。他思考了一會兒,半晌,他開口問道:「你不認識我?」
「我為什麼要認識你?」蘇良嗤笑。
「……」男人又沉默了很久,仰起頭,皺著眉頭直盯著蘇良看:「那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蘇良覺得自己的耐心到了極限:「你是下定決心不配合對吧?」
那男人似乎完全沒把蘇良的話聽在耳中,張了張嘴,卻又無言的閉上。
目光深沉的看著蘇良的臉,許久,竟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你……很眼熟。你叫什麼名字?」
蘇良沉默。
現在到底是自己在審問這個人,還是這個人在審問自己?
不過這樣繞來繞去,似乎也不是個辦法。於是蘇良打算和這個人談判:「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男人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蘇良長吁一口氣:「我叫蘇良。」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你為什麼要殺她?」蘇良指了指地面上那個已經冰冷的女人的屍體。
男人的眼睛先是滯了一下,隨後整張臉都爬上了錯愕。
「蘇良?清水區……羊城蘇家?你是蘇家的人?」男人一股腦問了好幾個問題。語氣迫切,其中似乎好帶著一抹難以置信。
蘇良被這人的反應弄蒙了。怎麼回事,感覺情況有點奇怪啊。
被綁在椅子上的男人問完這話,卻慢慢冷靜下來。沉默許久,他抬起眸子盯住蘇良的眼:「你,難道是蘇擎的兒子?」
蘇良閉上了嘴。
這男人果然很可疑!但是既然對方已經猜出了這些,自己也說出了名字,再掩飾下去也沒什麼意義。於是他很乾脆的點了點頭。
男人安靜下來,直直的看著蘇良,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許久之後,忽然輕嘆一聲:「原來是這樣……」
「怎樣?」蘇良這次是真的不耐煩了:「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你為什麼要殺她」
如果這個男人再不回答自己,他就要放開扯著楊來的手了。像這種不配合的混蛋,就應該讓他知道什麼叫月黑風高拋屍夜。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她?」男人忽然笑了一聲,目光落在蘇良的臉上,竟然熠熠生輝:「因為,她要殺我。」
他話音剛落,房間的燈發出嘶嘶的響聲,緊接著,啪嗒一聲,電燈滅了下來,一瞬間,整個房間就陷入了絕對的黑暗。
蘇良和楊來大驚,匆匆站起來,不能適應黑暗的眼睛此時一抹黑,什麼都看不到。
那個男人做了什麼?他在搞什麼鬼?
蘇良在心裡暗暗地罵著,如果那個男人敢在黑暗裡胡來,他一定不會再心軟了。
就在兩個人心驚膽戰的時候,燈,又亮了。
「怎麼回事?」楊來嚷了一句,立馬往綁住男人的地方看過去。
這一眼,讓他瞬間呆在了原地。
「怎麼……」瞥見楊來傻傻的模樣,蘇良嘟囔了一句,也轉頭望去。緊接著,他便和楊來一樣,露出了極為震驚的神色——他的表情,甚至比楊來更加精彩——因為,就在他的眼前,本來用作捆綁那個男人椅子上,男人已經消失,一個女人取代了男人的位置,側著身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
而且,在女人的身邊,正發生著蘇良從未見到的詭異的一幕。
用來捆綁「他」的麻繩,就在兩人的眼前,一寸一寸的、化作了片片鮮紅的玫瑰,花瓣輕飄飄的落在地面上、落在椅子上、落在女人的裙擺上。
蘇良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幕,喉結狠狠的滾動了一下,發出咕嚕的聲音。
那是一個女人。
一個有著一頭美麗的、酒紅色長發的女人,她坐在椅子上,正淺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她的眼睛燦若星辰,又好像裹挾著一層雲霧;她的面容清麗柔和,卻又詭異的掩藏著一絲鋒芒;她的姿態端莊從容,卻又難銷其骨子裡的妖嬈天成……那嘴角一絲鮮血,此時成了最魅惑的毒藥。
……
她的聲音,沙啞中帶著柔美:「特效演出,十元一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