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掛哭楊】第14話 摸金世家
符桐加入ASOU是在四年前。
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在某宴會上認識了梅老頭。那個老人把象徵著ASOU－5的三叉徽章放在了他的手心，並且對他說了一些很可笑的話：「我能做到兩屆政府都做不到的事——讓人魚成為『國家一級保護動物』。」
符桐沒說相信，也沒說不信。事實上，如何讓這些異族成為「一級保護動物」對於他來說根本無關緊要，但是他對「國家」有興趣。
2277年7月5日，人魚屠殺爆發。經過小半個月的混亂，很多國家選擇了聯盟，而這就是十五聯盟制的萌芽階段。
2278年1月1日，臨時政府成立，整頓了破碎的社會秩序，發動了幾次有計劃、有效率的局部反擊戰，設立了十幾個以人魚為命題的大型研究所……但是短短的三個月後，人類死亡的數量還是突破了4.8億。
2287年5月15日，臨時政府召開了第三次緊急會議，通過了《安全區建設計劃方案》，安全區制度的確立，讓聯盟管轄幾乎成為必然方案。
2294年12月份，衛星系統大面積崩潰，恐慌情緒不可避免的蔓延了全球。在這種情況下，十五聯盟卻飛快的取代了「國家」，成為了抱在一起的、新的利益集團。
2298年7月7日，世界政府成立，華盟出身的寧尺見就任總統職位。他主張徹底廢除國家制，認為「末日」發生后，人類正走在種族文明大融合的道路上。全球統治，將不僅僅是空想。
但符桐不這麼想。
十五聯盟制——披著國家制的皮，卻總是不屑於照鏡子。走著全球統一的道路，心卻都像是路邊瘋長的野草。
全球統一？種族融合？國家制在人類心裡種下了千年的毒，世界政府哪兒來的自信，認為自己能研製出解毒的葯？
所以那次宴會之後，符桐就加入了ASOU。他只是想看看，梅老頭要如何讓這亂了套的世界復舊如初。
……
黑暗裡，窸窸窣窣的聲音，是皇母在移動。符桐知道它在繞著自己轉圈——雖然不知道它為什麼不立刻發動攻擊，但是這樣也好，可以給他一些準備的時間。
符桐是個謹慎的人，還有點強迫症。他不允許自己在任何情況下手無寸鐵，所以他喜歡在身上藏些「小東西」，而這個習慣讓現在的情況還不算特別糟。
符桐蹲下身來，手指在鞋跟上摸索了一陣，竟然抽出了一個火柴盒般大的小匣子。匣子裡面裝著兩沓非常小隻的柳葉鏢，鏢頭的金屬呈黑色，散發出一種刺鼻的土腥味。
這種味道讓暗處的皇母變得有些騷動，也許它也能感覺到，在這個人類的手中有什麼東西是對自己不利的。
符桐微微呼出一口氣，穩住心神。
要打架了。
……
飛船外——
「符桐大概是遇到什麼麻煩了，」攸悠的目光緊緊的盯著飛船的方向：「我得去看看。」
「我……」蘇良欲言又止。他覺得自己也應該去幫忙，但，又不能讓庄隊自己呆在外面。
攸悠微微側頭，瞧見蘇良的糾結樣，忽然覺得有趣：「什麼嘛，你這是在小看我們么？」
蘇良搖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這個意思，但是眼底的猶豫卻還是顯露出他的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的厲害你還不知道么？」其實攸悠並沒有覺得被小看，反而是心裡暖暖的。
起初相識的時候，她曾因為蘇良的來路不明而時時提防著他，但是在回安全區的路上，她漸漸有了一個發現——蘇良這孩子有點缺心眼。
很單純，少有要求和想法，以至於看起來沒什麼主見；很溫柔，總是有很多的慚愧和內疚，以至於有時候顯得軟弱和卑微。也許他也知道自己很「傻」，但他不願意讓自己變得聰明，而攸悠卻覺得這像極了過去的她。
誰又是生下來便無敵呢？
「符桐的話，你就更不用擔心了，他可不像表面上那麼人畜無害。」攸悠微微轉頭，瞄了莊嚴一眼，卻還是選擇繼續說下去：「『三省』出身，用毒是一絕。性格又那麼陰險，皇母什麼的，在他眼裡可能都tooyoungtoosimple吧。」
感覺到攸悠的注視，莊嚴適時地轉移了目光——雖說他並不想了解ASOU的更多事情，也做出了避嫌的動作，但是攸悠的話還是被他聽在耳中，隨即不禁錯愕。
摸金人——這三個字幾乎是瞬間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什麼是摸金人？
全球百分之七十的人口都生活在黃金路里，在沒有安全保障以及軍隊保護的情況下，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和安全區「爭奪資源」——文明時期的殘垣斷壁，對於如今的人們來說就是金山銀山。少數流民們徘徊在黃金路里，撿些能換錢和食物的東西，從而漸漸的衍生出了一種職業——也就是摸金人。
摸金人，最開始被稱作「拾荒人」。對於這些人，世界政府始終保持著一種模糊的態度。不管是食品、物資、還是金銀珠寶、珍貴礦藏……世界政府的態度就是「我沒發現就是你的」。但是似乎只有一件事，是其無論如何不會做任何退讓的——那就是軍火。
世界政府不允許任何人、任何勢力私藏軍火。如果沒被發現，並不會有任何後果。但是如果被發現，這些人將會被世界政府列入黑名單——即剝奪終生進入安全區的資格。
看起來無關痛癢的懲罰，卻偏偏少有人能做到完全不在意。對於流民來說，進入安全區生活，不單單代表著自己的生命會得到保障，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子孫後代，將不必遭受人魚的威脅。
所以，只有兩種情況的兩種人，才會完全無視世界政府的規矩——一種是自知沒有任何希望進入安全區的亡命徒，另一種則是自認完全有能力在黃金路中自保的武裝組織。
攸悠口中的「三省」，就屬於後者。
「三省」，指的是雲南、湖南和貴州。這三省，連帶著其周邊的一小部分地區，如今被統稱為苗疆。而華夏盟三大摸金世家之一的九山符窟，就坐落在苗疆深處。
傳聞符窟之人善用毒，其中不乏一些無解之毒。人魚比之人類，多的只是一副強壯的身體。而破開其堅硬的外殼，這些毒對於它們來說同樣具有致命性。
……
——原來，ASOU里還有九山符窟的人。
這個發現讓莊嚴陷入沉默，但是旁邊的蘇良，卻顯然不知道攸悠在告訴自己什麼。
他依舊很擔心符桐——平時看起來病殃殃的傢伙，真不知道有什麼資本去和皇母打架。但是現在他沒有更多的選擇，他只能相信攸悠的淡定並非只是安慰而是基於實力。
「那……小心點，攸悠姐。」
……
飛船里，皇母和符桐依舊在對峙。
其實，符桐並不能做到像攸悠說的那樣風淡雲輕。若是平時，他的確有很多種方案可以把皇母撂倒，但此時此地，他手裡只有這一沓「荊軻散」。他知道只要自己能用這飛鏢傷到皇母，那麼他就贏了。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嘶嘶……」皇母的聲音從身側傳來，符桐聽的很清楚。他知道皇母之所以發出聲音，是因為它已經厭倦了觀望，於是，符桐閉上了眼睛。
是的！他閉上了眼睛！
在ASOU，符桐是一個突兀的存在。沒有過硬的身體素質，又並非技術型人才，但是和他出過任務的人都發現一件事，那就是任何時候他都不會拖大家的後腿。
他是ASOU里最年輕的男性成員，也是唯一一個由梅老頭親自去請來的「特殊人士」。他為人刻板固執，卻總是劍走偏鋒、出人意料；長著一副文弱的外表，玩的轉的，卻都是一些旁門左道——
他會的，是真正的殺人術。
……
閉上眼睛，符桐就能完全集中注意力。身邊任何的細微的聲音，都變得清晰可聞。
他習慣黑暗。
「嘶嘶……」皇母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尖銳，符桐一手持飛鏢，另一隻手裡，卻攥著一顆照明彈。
這種小型的照明彈，在黑暗的條件下是有大用場的。人魚厭光，尤其是短暫的強光，這會對它們造成極大的干擾。而符桐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來創造一個對自己有利的局面。
忽然，皇母的身體消失了！而下一秒，符桐一揚手，照明彈被甩出，空氣里劃過一條火線——強光爆炸，皇母受驚嘶鳴了一聲，符桐則立刻調整好了姿勢，而這個時候，黑暗中卻傳來一聲槍響！
符桐略微一楞，然後嘴角一勾，似是笑了：「真慢。」
皇母的速度和反應能力自然不是人類可以比擬的，即便是這突然的襲擊，也依舊沒能擊中。但是為了躲避彈道，它卻也不得不減慢了速度。
符桐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飛鏢脫手，徑直刺向皇母。黑暗裡皇母也立刻做出了反應，用手一檔，飛鏢順著皇母的胳膊閃掠而過，徑直朝著皇母的面門射去。皇母嘶鳴一聲，身體向後折成了一個難以置信的弧度，竟然堪堪躲開，與此同時，符桐飛身後退，同時又是一把飛鏢灑出。
攸悠沒有繼續開槍。
符桐給她的只是這一把手槍，也就是說，子彈的數量太有限了。條件所限，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她不能貿然開槍——儘管皇母的軀體有一部分是人類，但卻也變異出了人魚堅硬的鱗片，想要對皇母進行實質性傷害，就必須要瞄準它身上那些相對來說脆弱的地方……
可是這裡這麼黑，讓她瞄它老母啊？！
攸悠從來沒有如此清楚的認識到夜視儀的重要性，她只後悔自己把它隨隨便便的塞在了隨行的包裹里——如果早知道有一天自己會變成瞎子般的射擊手，她就每天把夜視儀當項鏈戴了！
事已至此，她只能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暴脾氣，試圖最大限度的集中起注意力。
符桐還在和皇母周旋。毒鏢飛舞，皇母到處亂竄。其實他早就清楚自己並不能對皇母造成什麼威脅，但是他必須給攸悠創造機會。
飛鏢的軌跡，會幹擾皇母的行動——符桐在把它往攸悠所在的方向引，而皇母雖然比普通人魚聰明，卻也並不能完全理解人類所謂的「戰略」實際上就是陰謀。
盒子里的飛鏢就要用盡，符桐的心裡不禁有些緊張。他知道攸悠也在等待，等他把皇母引到她想要的位置……
還差一點！就一點……可是，再一次摸向盒子的手，卻摸空了！
飛鏢，沒有了！
攸悠並不能看見符桐的情況，但是她聽得到戛然而止的破空聲。於是，鬼使神差的，她忽然調整了槍口，談不上瞄準，卻沒有一絲猶豫的、乾脆利落的射擊了！
「碰」的一聲，子彈帶著怒吼朝皇母的腦袋飛去，皇母的脖子中了彈，慘叫一聲，黑暗中傳來什麼東西重重砸落的聲音。
聽到這個聲音，符桐緊繃的身體徒然放鬆，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他說：「你終於打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