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掛哭楊】第9話 溶洞
蘇良是被腦袋上的一陣劇痛痛醒的。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意識逐漸回歸。麻木的四肢開始有了知覺，就連疼痛感也愈加清晰。
好像……有什麼不對勁？自己，似乎是在移動？這感覺……難道是有誰正架著自己走么？
「啊，不好意思，撞到你腦袋了。」低沉的聲音屬於一個男人。蘇良側耳聽，這聲音不太陌生也不大熟悉。想看看到底是誰，卻覺得頭像灌鉛一樣重，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腦袋往上抬了抬。
「……是庄隊么？」蘇良不大敢肯定。
剛剛清醒，又撞了腦袋，本來就混沌的大腦更不靈光了。黑暗的環境讓視線變得十分模糊，蘇良僅僅能通過對方臉上掛著的水珠反射的細微的光暈，來辨別出對方臉的輪廓。
「是我。」對方給予了肯定答覆，同時他停住了腳步。蘇良察覺到支撐著自己的那股力量在消失，那個聲音繼續問他：「你身體怎麼樣，試試能不能走路。」
蘇良很快就站了起來，象徵性的蹬了蹬腿，摸了摸自己腦袋上的包，心說除了你剛才給我撞的地方還在痛，小爺一點事兒都沒有。
「醒了？」一個沙啞的聲音突兀的在背後響起，蘇良嚇得一哆嗦。
那聲音回蕩在這空蕩蕩的洞穴里，愈顯森冷。蘇良迅速回頭，看見的果然是符桐那張掛著水珠的、慘白的臉。
「……咳……你在啊。」蘇良一邊安撫著受驚的自己，一邊訕訕的笑著。但說實話，在受到驚嚇的同時，蘇良也感到稍稍安心——有符桐在身邊，安全係數彷彿一下子就增加了。
忽然，蘇良眯起眼睛，疑惑的看著符桐的後背——那裡鼓鼓囊囊的，似乎是還有什麼東西……第一眼沒看出來，但是第二眼就看懂了——符桐背著的，應該是攸悠。
記憶稍微有些迴轉，蘇良想起來自己和攸悠兩個人在湖岸邊聊天時發生的事情——自己蹲在湖岸上，忽然感覺腳底下的地面正微微的震動，再去看湖水的時候，就發現本來波瀾不興的湖面竟然泛出了層層的微波。這些微波逐漸劇烈，攸悠卻忽然扯著他往回跑——當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看見湖水裡冒出了很多的魚頭……幾乎是剎那間，整個湖面都被魚覆蓋了！
那場面好像只能出現在恐怖片里，對於有密集恐懼症的人來說，大概直接就是世界末日吧！最後二人都被這魚潮卷進了湖中……之後的事情，蘇良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你們看見那些魚了么？」因為看見的東西實在是和現實嚴重脫軌，蘇良不得不懷疑自己看見的那滿滿一湖的魚都是自己產生的幻覺。
「……」莊嚴沒有繼續往前走，而是停下來和蘇良解釋：「我們都是被那魚潮卷到這個溶洞的。」
沒人知道那些魚是從哪裡來的，反正那巨大的魚潮出現不久之後就又退了回來。魚潮不但攜卷著在岸邊被吞噬的蘇良和攸悠，就連湖水裡躲藏著的符桐和莊嚴也不放過，四個人幾乎同時被魚潮送到了一個漩渦，然後被暗流推進了這個溶洞里。
符桐和莊嚴因為事先就有所防備，又都有潛水用具，所以即使那魚潮來勢洶洶，二人也沒有受到太大傷害。
他們被卷到溶洞里的時候，還是清醒著的。為了安全考慮，他們先是找了個相對安全的地方等待魚潮褪去，想著之後循著原路看看能不能返回。但是等魚潮真正褪去的時候，他們卻在溶洞邊上發現兩個暈倒在那裡的人，一看，竟然是蘇良和攸悠。
兩人都嗆了水，處於昏迷狀態，雖然脈搏有些弱，但總體來說並沒有什麼大礙。
給兩人做了簡單的救治，符桐和莊嚴再次查看了一下附近的環境。
這裡氧氣充足，完全可以滿足人類的正常呼吸——而這則代表著這裡會有可以出去的路。因此，二人才帶著昏迷中的蘇良和攸悠，盡量往有光的地方走。
……
「符先生說這裡有人魚活動過的痕迹，所以我們要小心些。」莊嚴微微回頭看了一眼，符桐低著頭似乎並不打算詳細解釋。
蘇良點了點頭，心裡大致上有了個底。目光掃過這裡的環境，心裡升起隱隱的壓抑。
溶洞里有一條小溪流，就在他的左腳邊。右側是一面石壁，摸上去感覺有點類似石灰岩，手指碰過之後，會沾上一種滑膩的粘液。
腳下的路又濕又滑，抬起頭，能看到倒掛著的、不斷地滴著水的鐘乳石——蘇良的感覺告訴他這裡整個基調都是白色，但是因為沒有足夠的光線，所以都呈現著藍黑色。
「把小姑娘給我背吧。我還有力氣。」莊嚴之前架著蘇良，現在蘇良醒了，就想幫符桐背著攸悠。符桐略微遲疑，卻選擇了拒絕：「謝謝庄隊，我還可以。」
莊嚴雖被拒絕但也不甚在意，點了點頭，不再堅持。
蘇良站在旁邊，瞄著符桐身後的昏迷中的攸悠，許久，有些疑問終於憋住脫口而出：「那個……難不成，攸悠姐是個旱鴨子么？」
怪不得這幾天下水的都是符桐，如果這件事是真的，蘇良還真有些意外。因為據他所知，別說是軍人，就是普通傭兵，不會水都是很少見的。
符桐背著攸悠，聞聲深深地看了蘇良一眼：「她是洗臉都會嗆到的那種。」
蘇良愣了楞，然後憋不住笑。笑聲在空洞的溶洞里回蕩，驅走了些許陰寒。
他倒是沒想到，符桐在這種情況下，還會和自己開個小玩笑。平時看著不像是會開玩笑的人，看來自己還是對這個人不夠熟悉。
不過，笑夠了，蘇良開始漸漸地明白了ASOU-5特行組的組成規律了。符桐這幾天一直下水幫著莊嚴搜索皇母的蹤跡，可見水性非常好，而同行的攸悠，卻是個水性很差的旱鴨子；其次，攸悠槍法卓絕，各方面的身體素質都很好，堪稱人形機器，但是符桐卻是個病秧子，承受不住劇烈的運動量；再者，攸悠個性豪爽、直率，而相對應的，符桐則謹慎、顧全大局。這兩個人一同出任務，彷彿就是互補的存在，個性上的小矛盾不可能完全抹消，但是在任務的完成度上，無疑是最棒的配對。
真好奇，ASOU-5特行組裡的其他人，又是些什麼樣的人呢？
……
越往裡走，空間就越小，但是光線卻好了許多。
涼意陣陣襲來，錯落的乳石讓溶洞的結構變得更加複雜，水滴的聲音忽遠忽近——到處都在滴水，幾人的腳底和身上，都已濕透。
蘇良跟在莊嚴的身後小心翼翼的走著，心裡毛毛的——這裡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和衣服摩擦發出的窸窸窣窣的響聲，就只能聽見水滴滴答答的流淌聲。狹窄的溶洞七扭八拐，讓人感覺前路漫漫無期。這很不好，幽暗的環境會讓人忍不住聯想。
蘇良承認自己膽小——他畢竟只是個普通人。在幾周之前，他可以坐在自己的酒吧里，賞著辣妹，喝著紅酒，睡醒了吃，吃撐了睡……要多逍遙有多逍遙。可是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一個楊來，就讓自己的酒吧麻煩不斷；一個羅淞，更是直接把自己扯進了黃金路里。
哎，想過點自在日子怎麼就這麼難？
……
「……我們真的能走出去么？」如果可以的話蘇良真的不想問，但是他的眼皮跳的非常厲害，就好像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放心，這裡氧氣這麼充足，肯定是有出口的。」莊嚴一邊回答，一邊往前走。這時，符桐背著的攸悠忽然哼了一聲，大家的注意立刻就被吸引了過去。
「攸悠姐，你醒了？」蘇良的聲音帶著一絲關切，在山洞裡複製了好幾遍。
攸悠的確醒了。她試著抬了抬自己的胳膊，卻感覺到指尖碰觸到了一個柔軟的物體。她正奇怪著，睜開眼，赫然發現自己正被一個人背著，而自己的手，正好摸在了那個人的臉頰上。
「哎？」剛醒來遇見這種事情，攸悠不由得楞了一下。但是看清楚背著自己的人之後，她卻反而不甚在意起來，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得寸進尺的又往符桐背上爬了爬，兩條胳膊隨隨便便的環住了符桐的脖子，整個人的狀態就像是樹懶抱樹。
蘇良在旁邊看著，露出了老阿姨般的微笑。
「……醒了就下來吧。」符桐無語的表情倒是難得一見。
「沒有醒……哎呦頭疼……」攸悠裝模作樣，這敷衍的態度在蘇良看來真是賞心悅目。
「……」符桐沒再說什麼，嘆口氣，往前走了一步。但是這一步踏的卻不是很穩，有些細微的搖晃，蘇良看見了，莊嚴看見了，在符桐背上的攸悠則更加清楚的感覺到了。
一瞬的沉默。的確，作為符桐，今天的運動量，似乎已經到達極限了。
攸悠撇了撇嘴。
她本是想要欺負一下符桐的。平日里，這腹黑男沒少陰她，雖然都是小打小鬧的那種——但是作為當事人的攸悠卻還是認真的記了仇。她總想著怎麼小小的報復一下，可是符桐這人可不是那森那樣，憑一張嘴就能壓制住的人——和符桐比嘴皮子，攸悠一次都沒贏過。
雖然想讓符桐吃點苦頭，但是攸悠也知道有些事可為，而有些事不可為。無奈的拍了拍符桐的肩膀：「放我下來吧。」
符桐依言放下攸悠，攸悠站在那兒，腳脖子還有點使不上勁兒。
「攸悠姐，身體感覺怎麼樣？能走么？」蘇良再一次關切的問。
「還行……不過，這是哪裡？」攸悠活動著身體，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疑惑。
「湖底下的一個溶洞，還記得那些魚么？我們都是被魚潮帶到這裡的。」蘇良解釋著：「現在我們在找出去的路。」
「……」攸悠點點頭，看起來這種情況在她這裡是非常容易接受的。
就這樣，四個人走走停停，不知過了多久，走在最前面的莊嚴忽然站住了，他的聲音里透著興奮：「你們快看，前面有光。」
「光？」大家聽了都覺得精神一振，目光紛紛的探視過去，果然看見不遠處的一處拐角處，有陽光在閃爍。但是走得近了，卻發現那只是一個小洞。
蘇良比量了一下自己的腰圍：「這應該能擠過去吧？」
「我先試試。我這體格能過去，你們也就沒問題了。」莊嚴來到小洞口前，慢慢俯身。
莊嚴肩寬，感覺有些費勁。
調整了下姿勢，莊嚴開始穿過小洞。蘇良蹲下來幫莊嚴往前挪，就這樣費了半天勁，莊嚴終於過去了。
「這邊也是山洞……我看到出口了！你們過來吧。」莊嚴的聲音從另一面傳過來，蘇良等人就開始陸續的從穿過小洞。
出口就在不遠處，岩壁圈著光線像是一面鏡子，就等著幾個人打破鏡子看見鏡中的世界。
終於能出去了！蘇良的心算是落下了一塊大石。
「攸悠。」但是身邊的符桐卻好像並沒有找到出口的喜悅，反而是臉色不太好的把一個塑封袋丟給了她。攸悠接過，裡面是一把手槍。
攸悠挑著眉，在手裡顛了顛，一臉的不滿意：「這小傢伙能幹什麼啊？」
符桐沒理會她，走向出口。
越走近，能看到的就越多，那光芒里隱隱有著朦朦朧朧的綠色影子，乍看過去是像是一片森林。
符桐率先走向了出口，但是他的腳步卻在洞口附近逐漸停止。蘇良本疑惑，但當他來到符桐身邊的時候，也不由得停了下來。
「這……這是什麼啊？」蘇良的語氣有些不知所措。
在他的眼前，是一個寬闊的洞穴。他們所在的出口正位於穴壁之上，站在這裡，無論是向上看還是向下看，視野都十分寬闊。
那是一處非常巨大的洞庭，洞頂開著好幾處豁口，最大的一個口徑長近十米。陽光從這些豁口照進來，如同金色的紗帳徑直的垂掛，在山洞裡形成無數的光柱。水汽和塵埃漂浮，光和暗勾勒出一個神聖而夢幻的天地。
這裡，真的是一片「森林」！
但是，這「森林」，竟然是「倒掛」著的!
數百棵楊樹，肆意的招展著自己的身軀，把自己的根深深的扎在了洞頂的泥土裡——是的，就是洞頂！它們的枝條垂掛在空中曼妙的招搖，影影綽綽的綠葉迎著陽光，在地面上投射出夢一般的剪影；葉片上噙著的水珠晶亮晶亮的，順著脈絡無聲滑落，在空氣里劃出一條優美的銀線……
如斯美景，卻不知為何讓人覺得悲傷——因為這些楊樹就像是一個個攜眷著凄婉哀思的美人，躲在這幽深的山洞裡，默默流淚，哀怨非常。
「你們……快看下面……」蘇良的聲音帶著一絲顫動，此時此刻，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視力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幾個人看到了絕對不應該存在於此的東西——在茂盛的雜草環繞下，一個橢圓形巨大的鐵疙瘩正安靜的沉睡著。厚重的銀白色金屬上積滿了泥土，青苔和銹跡斑駁在一起，分不出你我；蔓藤是它的搖籃，把它層層懷抱；樹和草的影子則是一雙雙溫柔的手，輕輕地安撫著這個沉睡的大傢伙。
蘇良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是轉不過來，又好像是轉的太快。他是真的搞不懂了——
為什麼，這裡會有如此巨大的一艘飛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