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蘇家】第18話 蘇家二爺

  黑暗中，蘇良分不清哪個是槍的火光，哪個是黑衣人刀的冷色。他只是撐著麻木的、可悲的身體，慢慢的來到了楊來的身邊。

  胡亂的伸出手去試探，卻慌亂到不知道是要先試探呼吸還是要先摸脈搏。當蘇良確認楊來還活著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一種被赦免的心情。

  握著楊來冰涼的手，蘇良試圖把他抗在肩上。但是他才剛剛立起楊來的身體，楊來的嘴角就溢出了一大灘的黑血。

  蘇良只能把他放回原處，不敢再動。

  蘇良不知道，今夜過去，自己還有沒有臉出現在楊來眼前。自己，完全就是個懦夫，是個敗類。那麼窩囊，那麼怯懦。沒有血性，更不講義氣，看著楊來為自己赴死，卻連逃跑的勇氣也提不起來。

  完全就是個人渣。

  蘇良有多麼感謝這多雨的季節！多麼感謝這些冰涼的雨水。它們掩蓋了蘇良的眼淚，讓蘇良保存了最後那一絲堅強。

  不論他如何責怪自己，如何鄙夷自己，都不會被人發現。不論自己此時多麼狼狽，此時多麼不堪，都不會被人看清。

  自己的所有軟弱，都湮沒在這黑暗裡，沒人注意，更不會有人在意。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隻溫熱的手按住了蘇良的肩膀。那隻手很快從肩膀轉移到了蘇良的胳膊，那人大力的把蘇良從地上扯了起來：「少爺！你沒事吧？」

  少爺蘇良慢慢的回頭，啊，謝天謝地，是黎叔。

  再往黎叔的身後看去，蘇良沒有看到那個黑衣人的影子。

  看著蘇良木訥的表情，黎叔有點心急：「少爺！」

  「我……沒事……」蘇良勉強自己發出細微的聲音。但是當他聽見自己那聲音之後，卻覺得無比的羞恥——明明戰鬥的不是自己，流血的不是自己，拚命地不是自己，但是卻只有自己，軟弱到如此地步。

  「快，楊來……快救救他……」

  ……

  蘇良和黎叔一起把楊來送進了醫院。

  直到楊來被送進手術室，蘇良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是恍恍惚惚的。

  在醫院的走廊里，手術室的大門外，蘇良抱著腦袋，坐在長椅上，像一隻受了傷的小獸。黎叔辦理好了楊來的入院手續，來到手術室附近的時候，看到的蘇良，就是這樣一種狀態。

  他有點擔心。

  坐在蘇良身邊，大手輕輕拍了拍蘇良的後背。

  蘇良沒有反應，依舊抱著頭，一言不發。

  黎叔沉默了很久，輕嘆一聲：「……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聲音很輕，但是蘇良聽見之後，還是瑟縮了一下肩膀。

  黎叔看著蘇良的身影，腦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他的兄弟——蘇擎的模樣。心裡默默地嘆息，也許當年蘇擎的決定是正確的，少爺他……根本不適合那樣的蘇家。

  「……」蘇良的沉默沒有持續多久。然後，他斷斷續續的把最近發生的事情告訴了黎叔。

  從自己收到羅淞的簡訊，到獨自去愛屯找到那個黑色小盒子，甚至是ASOU-5的存在、天選之路的事情，他都清清楚楚，一絲不落的和黎叔說明了。如果是平時的蘇良，恐怕做不到這麼坦誠。只是今夜他嚇壞了，他開始不相信自己，所以渴求別人幫自己做下判斷。

  所以，他必須告訴黎叔這一切。

  這些本來不應該發生在他身上，卻偏偏發生了的事情。

  黎叔這次的沉默，持續了很久。

  這次的嘆息，也比以往加在一起還要深重。

  「……少爺，你被盯上了。」他做出自己的判斷，同時也開始不知所措。

  蘇良所說的這一切，他有過聽聞。但是，他從未接觸過——這些之中的任何一件，這其中的任何一件，都不是他這個層次能夠碰觸的存在。

  即便是當年的蘇家，與這些事情聯繫在一起，恐怕也不會好過。

  一個頂級的勢力尚且如此，單單隻是一個人呢？雖然不想承認，也不想去想，但是他知道，蘇良這下子，可真要危險了。

  「黎叔也這麼覺得？」蘇良笑容苦澀，又帶著一點洒脫。

  「……」黎叔不知道此時他應該說點什麼。他陷入了深深地思想掙扎之中。

  實話是，他沒有能力，也沒有資格涉入這件事情之中，但是，蘇擎是他最好的兄弟，也是他的老大，他已經去世了，自己一幫兄弟，都發過誓，無論小少爺今後變成什麼模樣，他們都會無條件的保護小少爺直到他們死去。

  世界在變，人在變，但是這個誓言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少爺……現在的蘇家，保不住你。」到了最後，他還是決定把事實告訴蘇良。

  二十年前的蘇家，有稱霸羊城乃至清水區的資格。而現在的蘇家，只是羊城之中重要的經濟組成部分。現在的蘇家，專註於商業，專註于軍械生產，注重的是自己在經濟上的影響力。所以它不需要，也沒必要發展自己的武裝部隊——所以，黎叔說現在的蘇家，保不住蘇良，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蘇良沒有反應。這件事情，早已有人告訴他了。

  早在ASOU-5特行組找到自己，那個梅老頭就曾對自己說過這句話：蘇良，蘇家保不住你的。

  蘇良搖搖頭，又點點頭，前者表示無奈，後者表示悲哀。

  「但是還有機會！」黎叔忽然站了起來，一把抓住蘇良的肩膀：「再過幾個月，就是那個人刑滿釋放的日子！現在，只有那個人能救的了你！」

  「誰？」蘇良覺得自己的肩膀都快被卸掉了，驚詫之餘，更在意黎叔話里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可是蘇良這一問，黎叔卻愣住了。在蘇良疑惑的目光中，他慢慢的放開了蘇良的肩膀，情緒低落的坐回了原處。

  「黎叔？」蘇良看得出黎叔在猶豫。但是，黎叔在猶豫什麼？

  幾個呼吸間，黎叔的表情變換了好幾次。終於，他彷彿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低沉著聲音，認真的注視著蘇良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對蘇良說：「……二爺，蘇家的二爺。你的二叔，蘇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