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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蘇家】第4話 絕壁

  那森等人的任務,是把這些居民平安的送到溧陽區。

  生活在黃金路里的居民,按照政府指令,進入安全區中定居,被稱作「遷居」。除了政府的安排,居民還可以通過向安全區提出申請的方法,獲得一份批准文件,攜帶此文件進入對應的安全區,而這則被稱作「簽居」。這兩種方式,一種是由政府發出的,另一種是由安全區內部批准的,二者所針對的對象都是居民個人。

  但如果是大批的居民,想要進入安全區,則需要經過世界政府的審批,經過一系列比較複雜的程序,包括對個人身份的確認、安全區承載力的調查、相關部門流程安排等等,這一套程序下來,少則幾個月,多則幾年,可以說是非常之複雜。而且,這其中的大多數提案,都會以失敗告終。

  可以說,那森他們護送的這一百來號人,算是很幸運的了。因為他們的申請,得到了世界政府的批准。總計2300餘人的大部隊,被政府分成了每組一百人左右的隊伍,分二十三次送達溧陽區,從開始到現在,已經持續了兩個半月。

  這是最後一批。

  大雨過後,空氣清新;薄霧浮遊,將散不散。鳥獸開始攢動,樹林重新獲得了活力與生機。草色青青,百花抱露,視線所到之處皆是風景。

  車隊行駛在老舊的環山公路上,只要翻過這座山,再有半天的時間,就能抵達目的地。但是,所有人此時都神情緊張。因為這條公路實在是很破敗了,車行駛在上面顫顫巍巍,左搖右晃,令人十分擔心。

  要知道,一邊是岩壁,而另一邊就是萬丈深淵啊!

  黃金路里的公路,自人魚屠殺之後大多都被廢棄,常年無人維修,龜裂、浮渣、塌方……也是常見的事。這條公路位於高山之上,受到的風力、雨水侵蝕以及其他因素的破壞則更加嚴重。

  路面裂痕密布,破敗不堪,在某些路段,還有大面積坍塌。風吹過,灰塵揚起,碎石沙礫滾落懸崖……卻沒有一絲聲音。

  萬籟俱靜。

  開車的司機們手心都捏著一把汗。他們都是在黃金路里討生活的普通人,仗著開車的手藝,偶爾接接單子。相比於在安全區,黃金路里僱用一輛運輸車的價格高了可不止十倍。走這麼一趟,足夠一家人生活小半個月了。

  為了更好地保證車隊順利通過這段險路,攸悠和符桐不再待在小汽車裡,而是一前一後,坐在了第一輛和最後一輛運輸車的副駕駛座位上。至於那森,依舊負責小汽車的駕駛,載著蘇良,夾在隊伍中間。

  這樣的分配,會提高隊伍的安全性。因為不論是前是后,若是有突髮狀況,在中間的那森都能及時予以支援。而在兩輛車的副駕駛上的符桐和攸悠,也能及時的做出反應。

  ……

  天空澄透,纖雲不染。

  遠山含黛,和風送暖。

  天氣好的一塌糊塗,如果不是這可惡的山路,所有人都應該是很放鬆的狀態吧?

  攸悠沉著眼,打著瞌睡。旁邊的司機大叔是個面善的中年男人,他偷偷瞄了攸悠一眼,心裡約摸著這女孩應該不大。

  昨天攸悠射殺人魚的颯爽英姿,此時還在他的腦海里深深地刻印著。雖然是成年的男人,還是忍不住敬畏這個看起來年齡不大的女孩子。

  畢竟,扛著機槍射殺人魚而面不改色的女孩,他還從未見過。

  「……啊,好睏。」攸悠扶著額頭,耷拉著眼皮,後腦勺抵在座椅上,隨著車的搖擺晃來晃去。說實話,昨天淋了一夜的雨,衣服雖然是那種很容易晾乾的布料,但好像還是著了涼,有些細微的偏頭痛。

  「按按太陽穴,會好點的。」大叔看著前方,臉上浮現出親切的微笑。

  攸悠漫不經心的抬了下眼,看了看大叔,忽然開口問道:「大叔一直開車,怎麼還這麼精神?是不是有什麼訣竅啊?」

  「哈哈,總得精神點。」司機大叔忍不住笑了笑:「這裡可是一車子人等著回家呢。」

  攸悠略一沉默,把腦袋歪向另一邊,看著車窗外的景色:「大叔你結婚了嘛?」

  「當然結婚了,我有個女兒,像你一樣大。」說起自己的女兒,大叔的笑容更加溫純:「這次賺了錢回去,就在家附近找點事情做,不打算再跑黃金路了。」

  「……」攸悠安靜的聽完,抿了抿嘴:「也是。」

  「……」似乎是察覺到了攸悠語氣里那絲淡淡的落寞,司機大叔扭頭看了攸悠一眼,然後很快把目光又重新放回山路上:「昨天,真厲害啊。你。」

  「一般般啦。」攸悠換了個姿勢,把胳膊交叉枕在腦後:「幾條長了腿的魚而已。」

  「你這樣的小姑娘,又漂亮,又有本事,還是找個好男孩,比在黃金路里,安全。」

  攸悠好笑的看著司機大叔:「男孩?也不是不行啦,就是沒見著感興趣的……」

  「你同行的那兩位,就都很不錯……」

  「他們?算了吧,一個古板木訥,另一個木訥古板。」攸悠撇嘴:「半斤八兩,無聊得很。」

  「哈哈……」

  談笑間,車隊已經登上了半山腰。

  從車裡往外看去,高山林立,重重疊疊。往前看是山,往後看也是山,在山與山之間,幽暗的山谷隱沒於黑暗之中。打開車窗,山風就肆無忌憚的吹進車來——有點駭人的陰冷。

  「……」司機大叔開著車,視野里,卻忽然闖入一個黑漆漆的小點。然後,越來越多。

  眯了眯眼睛,仔細看了看,然後大驚失色:「小姑娘,快看,那不會是人魚吧?」

  攸悠百無聊賴,順著司機大叔的目光望了過去。

  星星點點的,能看見有幾個小黑點以極快的速度在放大,很快,就能隱約看見人的形狀。沒差了,是人魚。

  攸悠皺著眉頭,一臉不耐煩:「搞什麼,這附近不會是有個魚巢吧」

  「怎……怎麼辦?」司機大叔明顯緊張起來,磕磕巴巴的問。

  攸悠沒說話,解開安全帶,從腰間抽出手槍,填充子彈,拉開保險,一切都在風馳電掣之中完成,然後她貓著腰站起身,一把推開車門,狂風湧入,女人髮絲狂亂。

  攸悠在狂風中轉了個身,一腳踏在車裡,另一隻腳則蹬在車門邊沿,左手扯著安全帶,單手持槍,以此姿勢確保自己的穩定。

  像風中的一匹孤狼。

  NW40轉輪手槍,7顆子彈,有效射程70米。對付人魚,威力略顯不足,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攸悠選擇了這種靈活性很強的槍型。對於她來說,槍的威力不重要,重要的是——槍槍斃命!

  子彈如鼓點一樣飛馳,在空中劃出光線。所到之處,儘是人魚的雙眼,被擊中的人魚,仰面側倒,一時間潰不成軍。

  攸悠乾脆利落的換上新的子彈,槍在手裡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女人昂首挺胸,笑的高傲又張狂:「來啊畜生們,快一點,讓老娘打到爽!」

  司機大叔緊握方向盤,臉上一邊冒著冷汗,一邊苦笑。

  這姑娘,還真是虎砸砸的。

  人魚數量不少。即便是攸悠,也覺得有點應接不暇。這個時候,車隊後方也傳出槍聲,想來那森和符桐他們也已經發現了人魚。

  一時間,現場一片混亂。

  司機大叔大口喘著氣,努力讓自己變得冷靜,但是效果卻不怎麼樣,他能感覺到,自己手腳都開始僵硬,心臟好像要跳出胸腔,就連後背的衣服都濕透了。

  他真的很佩服攸悠,佩服她的勇敢和鎮定,因為他真的很害怕——他整個腦子都是空的,速度好像感覺不到了,時間好像也感覺不到了,他只能聽見耳邊人魚的嚎叫、機槍的轟鳴,但這些也好像被放慢了無數拍,整個人都彷彿飄在空中,大腦里一片空白。

  前面的人魚撲上來了……右邊的人魚倒下了……剛才車碾過了一隻人魚的屍體……有什麼液體噴在了車窗上……

  車輪碾壓過石塊,一個踉蹌,險些滑下懸崖。

  司機大叔猛打方向盤,攸悠站在車門口,被甩回了車裡。一隻人魚就著這個空隙,猛地從外面撲了進來,壓在了悠悠的身上。一張醜陋而猙獰的臉兇狠的靠了過來,長滿了利齒的嘴大大張開,沖著攸悠的脖子就要咬下去。攸悠伸手扯過機槍,橫在了人魚的嘴裡。

  人魚力氣很大,攸悠艱難的支撐著胳膊,牙關緊咬,骨節泛白。

  「……啊……啊……」司機大叔慌張無措,看著這一幕,雙手顫抖到無法控制方向盤。

  車輪又一次嗑在了石頭上,車身猛地一晃,攸悠借著這個慣性,成功的把人魚推了出去。人魚被摔在崖壁上,落在地上滾了幾圈,被後面來的車撞開,好不容易站起來,又被後車的那森用機槍掃射。

  可是那森沒有攸悠那麼精準的槍法,所以子彈只打破了人魚的鱗片,卻沒有一槍致命。

  但是,這些傷口,也足夠這隻人魚自愈一段時間了。

  攸悠大口喘著氣,拖著身體艱難的靠在了車座上。司機大叔看得清楚,攸悠的一條胳膊幾乎被剝掉了一層皮,整個胳膊血淋淋的,正難以抑制的顫抖著。

  他真的想哭——他知道這是他的失誤,如果他能把車開的更穩一些……這女孩兒就不會受傷了!

  攸悠皺著眉頭,咬牙從身上撕下一塊布,裹住了受傷的胳膊,簡單地做了包紮。

  司機大叔不敢直視那傷口,他怕自己會更加混亂。那副模樣落在攸悠眼中,讓攸悠忍不住笑起來:「大叔,你害怕什麼,好好開你的車,我會把所有擋路的畜生都清理乾淨的。」

  大叔牙關緊閉,勉強的點點頭,一張臉幾乎扭曲在一起。

  攸悠深吸一口氣,沒有站起,而是把機關槍端到身前,槍口對著前方的車玻璃,一陣狂掃。

  司機大叔只覺得眼前一花,然後整個風擋玻璃全部碎裂,狂風吹來,帶著玻璃的碎末,割在臉上,留下血痕。

  卻感覺不到疼痛。

  攸悠平端著機關槍,也不看瞄準鏡,對著前方一陣狂轟濫炸。人魚們卻毫不畏懼,一隻接著一隻,癲狂一般衝上前來。

  機槍掃射所帶來的熱浪,使附近的空氣變得炙熱,彈藥的味道充滿了鼻腔,讓人的內心感到無比焦灼。

  攸悠不知道自己使用了多少子彈,只知道彈殼如雨點一樣砸落在地面上,把她的腳邊都已經堆滿。

  「來啊……來吧……」攸悠自言自語,眼底狠厲之色愈加濃烈。

  ……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有的時候,絕處逢生,與走投無路,只是運氣問題——來時好好的公路,竟不知什麼時候坍塌了。而當司機大叔看清前方的路況時,運輸車已經帶著慣性衝過去了。

  司機的表情,充滿了難以置信——他清楚地記得,來的時候,這條路還是好好的——而現在他也清楚地看見,前面的的確確,已經沒有路了。

  公路坍塌了,而坍塌的公路下,就是萬丈懸崖。光溜溜的崖壁上,連一個人通過的地方都沒有……更不要說是一輛載著幾十人的運輸車。

  條件反射的踩下剎車,但是已然來不及了。

  心裡,忽然就不再害怕。

  也許更早的時候,恐懼便已凍結成冰。

  是絕望?為什麼這般平靜?

  「大叔!停車!」攸悠的聲音如同漂浮在空氣之中一般。司機大叔茫然的側頭看了一眼,看見的,是攸悠驚恐到變形的臉。

  而這個時候,運輸車的前輪已經懸空離開了地面。

  沒有退路,無處可逃。一切……都晚了,都完了。

  天地之間,一片安靜。光線很明亮,風也很輕。天藍到透明,白雲飄邈,沒有一處是不好的。可惜,這麼美好的地方,卻只能聽得到野獸的嘶吼,子彈的飛掠,和人類的哀鳴。

  他忍不住笑,又忍不住哭。

  攸悠抓著車門,眼看著腳下的地面,一寸一寸的變成了萬丈深淵。

  ……

  要死了么?

  ……

  有人在背後,推了她一把。受了傷的身體,虛弱到被那隻手輕而易舉地推向了車外,不出意料地,開始慢慢墜落。

  攸悠記得自己好像回了頭,那一刻,映入眼中的,是司機大叔淚流滿面,卻微笑著的臉。

  ……

  他推了攸悠一把。

  當攸悠落在地面上的時候,整個人還是呆著的。

  發生了什麼?自己……自己還活著?

  運輸車,就在她的眼前,帶著泥土和煙塵,緩慢的、緩慢的,墜入黑暗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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