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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話 報紙

  清水區(0132121)是臨時政府時期著手建設的、並於2140年投入使用的158個初代安全區之一。該安全區位於環渤海地區南翼黃河下游地區,南阻泰山,北襟渤海,是守衛環渤海地區沿海戰線的主要戰力。

  清水區共分三區六城,每個城皆有不同的功能分工。例如新城主行政,青城管生產,峋城多農田……而羊城作為工業區,不但肩負著建材的生產,而且還是軍用品的產地,自然在安全區中佔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

  2183年8月17日晚。清水區羊城,六街酒吧——

  紅酒,卡座,舞池,燈光,音樂,尖叫。

  巨大的音樂聲彷彿能淹沒一切喧囂,除了放肆的快樂,其他的一切在這裡彷彿都變得無關緊要。

  人們的身體在瘋狂的扭曲,閃光燈一次次記錄下他們舞動的瞬間。旋轉著的彩色光線彷彿要穿透人們的身體,紛雜的音樂躁動著人們每一條神經。這裡分明是墮落又頹廢的地方,卻偏偏把人們最真實的一面定格在酒氣與塵埃中。

  在這種極儘快樂的氛圍中,一個年輕人逆著舞池的人群,擠擠插插地來到了吧台前。

  那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小伙兒,一件白T配九分哈倫,頭頂一樸素的純黑鴨舌帽,身上沒半點兒配飾——完全是泯然眾人的打扮。他選了一個比較靠旁的位置,坐下后就用一種憤懣的眼神望向調酒師,舉手點了杯「螺絲刀」。

  橙與黃的分層加上少量冰塊,牛角杯的外壁很快附上了一層頗有質感的霧氣。年輕人一口氣悶下肚,勉強保持著紳士風度:「說好今天靶場見,又放我鴿子?」

  這話明顯是對那名調酒師說的。只是調酒師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只是擦拭著酒杯的動作變得遲緩起來,彷彿有什麼心事。

  「和你說話呢?」年輕人酒精上臉,極盡全力保持涵養,內心不斷告訴自己那是朋友不是黃瓜不能拍。

  調酒師依舊是不緊不慢地擦拭著酒杯,聲線沉穩又從容:「別急,讓我想想怎麼糊弄你……」

  年輕人差點條件反射的把手裡的酒杯甩到對方臉上,勉強忍住力度,氣的肩膀都顫抖起來:「不用費事兒,直接挨揍吧!」

  調酒師正色,放好酒杯,他向對方投去了一個寬慰的目光:「文科生,別鬧。當年你體育還是我替考的。」

  年輕人幾乎要咬碎一口牙,眼前這傢伙就是老天爺派來亂他道心的吧!

  ……

  在此做下介紹——此二人是同屆生,也是同一個宿舍廝混過來的好兄弟。調酒師名叫吳佑寧,武科畢業,兩年前從父親那兒繼承了這家酒吧,自那之後,「調酒」成主業,「老闆」變副職,偶爾還得仗著自己武科出身親自下場子兼職「保安」……而年輕人名叫蘇良,專業史學,體育無能,是標準的不能再標準的文科生,大學期間除了上課就是「坐化於宿舍」,但是不擅長運動的他卻偏偏很喜歡擺弄槍械,所以常常主動約吳佑寧去靶場「玩耍」。

  值得一提的是,自人魚屠殺后,人類的高等學府就被進一步被劃分為三科——文科、工科、以及武科。其中文科、工科基本上與「文明時代」大同小異,而順應「後文明時代」而設立的武科,在這七十年間的發展速度十分兇猛。畢竟在異種肆虐、人人自危的時局下,武科的實用性不言而喻。時至今日,武科已當仁不讓地成為目前高校報考佔比最大的專業,但即便如此,各個安全區的高級軍備人才輸出仍然供不應求。

  ……

  就在兩人氣氛「一觸即發」的時候,吧台里的另外一位調酒師小姐姐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笑嘻嘻歪過頭:「良哥,別生氣啦,其實是因為店裡來了群看起來就會鬧事的傢伙,老闆怕我們應付不來所以才沒走噠。」

  蘇良的怒氣閥被暫時關閉,但臉上的「我不相信」依然清晰可見。

  吳佑寧嘴角有若有若無的淺笑,也不再賣關子,附身到蘇良身前,抬手指示了一個方向:「……你看角落那個包廂。」

  蘇良扭頭看過去,卻因為中間舞池人影綽綽,只能隱約在36D和翹臀之間看到角落處的包廂門口正守著兩個大漢,一個穿著帽衫短褲,另一個穿著素黑西裝。此二人正面對面對峙,表情睥睨、動作浮誇,像是什麼自帶鄙視效果的警戒樁,在展示出「閑人勿近」氣場的同時,竟也能兼顧到「對面傻逼」。

  由於此二人的行為、扮相、氣質都相差甚遠,因此基本可以確定是談判雙方各派一人守門。看這二人的表現,就知道裡面的交易肯定也是「如火如荼」了。

  這時吳佑寧說:「都帶著槍呢,談了一下午,氣氛不好。我怕出事根本不敢離開。」

  根據規定,安全區內並不禁止攜帶槍械、刀具,但所有簽訂了「政閥協約」的安全區都必須遵守世界政府制定的法律,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安全區內,殺人償命」。這在安全區中已經成為不容質疑的鐵律。但酒吧這種地方,常被選作為各式各樣交易的接洽點,是安全區內律法光輝最薄弱的地方。

  自從兩年前吳佑寧開始管理這間酒吧,發生在這裡的大小摩擦從未間斷。幫派亦或是家族皆有,要麼是生意往來利益糾紛,要麼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總之沒談攏拔刀、開槍都不是什麼罕見的事兒。作為老闆的吳佑寧如果不能及時調節制止,那麼他不但要蒙受損失,還會被巡邏隊叫去做筆錄,非常麻煩。

  「世道是越來越亂了。」蘇良感慨了一句,晃了晃杯子里僅剩的那麼一層酒。

  吳佑寧不置可否,沉默了一會兒,又想起一件事兒:「前短時間世都報上登的那篇《懺悔信》你看了嗎?」

  「看了,」蘇良撇嘴:「史學院嘛,各種群里都有推文。學院論壇上直接官宣這是距離『消失的歷史』真相最近的一次,已經自發成立好幾個研討會了。」

  「你們研討出什麼成果了?」吳佑寧有些好奇。

  「消失的歷史」是學術界耿耿於懷的一個話題。臨時政府末期,由於時局動蕩、基地焚毀、異種侵襲等一系列原因,留下來的文字資料幾乎是半點全無,甚至倖存下來的人也無法提供半點有用的線索。時至世界政府成立,這段歷史就像不曾存在過一般,成為了人類歷史的斷層。大多學者還是本著「探究真相」的意志而調查的,但是對於某些陰謀論者,就立刻將這一切與「事件既得利益者」——世界政府密切的聯繫起來了。但不管是哪種說法,至今仍未能被大眾接受。

  「我啊,沒參加。」蘇良回答的乾脆果斷,晃晃頭無所謂的說道:「我確實沒什麼學術精神。但我知道挖人世界政府的黑料,會被長筒靴踩在地上摩擦。」

  吳佑寧瞥了蘇良一眼:「你差不多是個廢文科生了。」

  就在這時,一個服務生慌著神來到了吳佑寧跟前:「吳哥,我剛往裡面送酒,氣氛太不美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吳佑寧嘆息一聲,沒露出多意外的神色,只是對蘇良示意了一下,就離開吧台,和服務生一起往包間去了。蘇良目送吳佑寧進了包間,又盯一會兒,然後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腿兒,於是識趣的轉過身,放棄了前去幫忙的想法。隨手抽出報刊架里看起來最新的那一份報紙,調整了一下坐姿和神態,把自己化作酒吧里最深沉的那道風景……

  蘇良手中這份報紙,名為《世都報》,是目前世界範圍內影響力最大的報紙之一。世都報是世界政府將世都內部最新情況記錄下來,向世都外公布的重要媒介。各個安全區都會訂閱母版,然後在自己安全區內加印。尤其是世界政府頒布了門禁令后,世都內外聯繫被阻斷,《世都報》便成為外界了解世都內部最新消息的唯一途徑了。

  報紙拿在手裡,沒啥目的的往後快速翻閱,蘇良心裡感嘆著亂世的生活一如既往,最近也沒什麼新奇的事兒發生。但是大概十秒鐘后,他的手忽然停住了。

  他看到了一張照片,那是個只一眼便能曉得其事業有成、年輕有為的年輕人。有些書生氣的面龐上帶著和煦的微笑,側身穿著學術范十足的白大褂,寸頭配黑框眼鏡,看上去樸實、可靠、又穩重。而這個年輕人蘇良認得,甚至很熟悉,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喊出了那個名字:「羅淞?」

  大約十年前,世都還沒有頒布門禁令的時候,世都家族對外通商行為十分頻繁,而蘇良的家族就是在那個時候獲得了與世都羅家進行生意往來的機會。羅淞是世都羅家的少爺,自小就對世都外面的世界很感興趣,經常跟隨家中長輩隨貿易車隊抵達清水區,且由於兩家私交甚密切,羅淞甚至有一段時間寄住在蘇家,也就因此認識了蘇良。二人由於年齡相仿,興趣相投,很快成了朋友。只是後來軍火案的醜聞,導致盛怒下的世界政府頒布了門禁令,禁止一切無許可的通商行為。自那之後羅淞再也不能離開世都,逐漸地就很少傳來消息了。

  蘇良沒想到,再次得知有關於這位童年好友的消息,竟然會是在報紙上,更沒有想到會是以這種形式。

  「呯!……呯!呯!」

  細微的槍聲淹沒在音樂聲中,緊接著又是幾聲。距離包廂最近的人群開始騷動,隨後又是一聲巨響,一個大漢背靠著包廂門一起飛了出來,飈著血落在地面上。恐懼終於在人群中蔓延,並逐漸失控。發現異常的MC試圖控場,DJ在短暫的懵逼后也關掉了音樂,人群的尖叫聲、腳步聲瞬間清晰起來,而VJ則默默地放了一個暗紅的燈效,覆蓋掉地面斑駁的血跡。

  吳佑寧帶著服務生沖了出來,蹲在牆角默默地報警。在一片混亂中,蘇良是唯一一個坐在那裡一動未動的。此時此刻,他眼裡確實只有手中的那一份報紙、那一張照片、以及照片旁寥寥的幾行文字。

  這是一則訃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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