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是時候找人家了
「兩位的傷都沒事了吧?」問是在問兩個人的,可秋伯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容漓。
容漓有些煩,眉眼冷躁。
商陸安撫似的拍拍她的手背,眼睛微眯,態度良好的:「已無大概,多謝秋伯挂念。」
見容漓狀似被安撫住了,秋伯有點吃驚,難免多看了商陸兩眼,態度更加恭和了兩分:「那就好。兩位安心養傷,若有什麼需要的,直接上藥安堂來取,跟老夫不必客氣。」
商陸點頭應了聲。
這頓飯吃得還算賓主盡歡,秋伯提議送他們回去,被慕衍婉拒了,「怎好勞煩秋伯。何況還有女眷,實在不方便。」
秋伯看了慕唯一眼,瞧這一等一的容貌,那雙含星的杏眸同容漓至少有七八分像。他憨憨一笑:「是老夫唐突了。那老夫就不打擾各位了,先告辭了。」
目送秋伯三人離去,慕衍讓慕唯先上馬車:「夜世子,今日招待不周了。」
蒼溟夜收回視線,看向慕衍:「方才那位就是葯安堂的當家人?」
慕衍並不避諱:「是。」
蒼溟夜沉吟,未再多說。
慕唯左右瞧了瞧,不見容漓:「姐姐呢?」
「她有事,先走了。」商陸走過來,緩緩道。
蒼溟夜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為所動。
慕唯一看他的反應,就覺鴨梨山大。
慕唯:小冊子,他真跟我姐有感情戲嗎?
有劇情在手的冊冊:……應該大概也許吧。
慕唯:……我信了你的邪。
……
秋意漸濃,臨近漠北的邊境氣候乾燥,但山林茂密的深處夜露深重,常有薄霧籠罩。
銀紅光芒劃破夜空,一滴溫熱的血落在草尖,將那細嫩的腰身壓得一彎。
容漓一腳踩在地面突起的樹根上,嘴裡叼著菱蘭草:「哪方勢力?」
在她周圍,七零八落癱著人和貨物,紅木箱上拓著月棲宮的標誌。
這是月棲宮專走南方的商隊,做些皮草石鏢的買賣,也會將南方的茶葉絲綢運回漠北。
所謂石鏢,多是冶鍊用的鐵礦、煤礦。
月棲宮敢於亂世立派,又不附庸一國,所依仗的,除了那精良彪悍的十萬兵馬,再就是這鐵、煤兩座礦山了。
齊楚兩國也曾使過手段限制月棲宮的鐵煤買賣,可惜的是這兩國的矛盾由來已久,又都野心勃勃,做夢都想一統天下。於是明面上不準朝廷機構採買礦石,不準民間勢力私造兵器,卻暗戳戳的都來勾搭月棲宮,以此增長自家實力。
月棲宮的開山祖師也不傻,拿自己的礦山養虎為患,便同兩國皇帝打商量,月棲宮的礦石可以賣給兩國,但兩國不能限制礦石在民間的流通。
反正你怎麼打壓國內的私造之風我不管,我樂意將礦石賣給誰,你也不能有二話。
至此幾百年間,月棲宮的礦石買賣在兩國暢通無阻。就是眼紅心熱的人也不少,時不時要整點幺蛾子。
前幾日北山失蹤的商隊如是,今日被攔截的這趟鏢亦如是。
鏢頭氣喘吁吁,一身狼狽:「會不會是情報閣?」
敵人將他們的路線布防摸得太清楚了,極有針對性。若不是出了細作,就是情報閣將他們賣了。
容漓看向易然:「……情報閣?」
易然一怔,肯定地:「不是情報閣。」
容漓摩挲著下巴,指尖瑩白:「查。」
劫後餘生的眾人還在後怕:「幸好少宮主來了,不然這趟鏢都走不出這片林子。」
容漓踢了箱子一腳,怪沉的:「誰家的鏢?」
「金錢簍。」鏢頭回答。
金錢簍名下有個機關坊,做的就是各種機關陣甲的買賣。
不過月棲宮跟金錢簍的生意往來卻是近些年才起來的,彼此的聯繫還不穩固,每一趟鏢都至關重要。
「北山失蹤的那隊呢?」
鏢頭:「……金錢簍。」
「嗯?」容漓:「……讓人聯繫金錢簍。」別是對家尋仇來了。這鍋月棲宮可不背。
易然:「主子要去見嗎?」去的話,怕是趕不及八仙茶樓的約了。
容漓沒有露面的打算,點了鏢頭:「讓夫若去。你去安排一下,金錢簍的鏢改走水路。」
易然一怔,有些意外容漓的決定:「走水路?」水路可不比陸路,船慢不說,掌控泰半南楚水路的烏漕幫跟容漓有仇。
是的,不是月棲宮,而是容漓。
論一把傘的私仇。
烏漕幫有錯,但容漓更囂張,易然也不好裁定誰之過,反正梁子是結上了,從此過容漓手上的生意就沒讓烏漕幫佔去半分好處。
今日倒是……
容漓毫無情緒的瞥了他一眼,目光冷冷如有實物。
易然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問。
「就這樣吧。你們先走,易然斷後。」容漓掃了掃衣服上的灰塵。天色不早了,她該出發了。
連夜趕回許州,城門剛開,長街蒙上一層不透徹的灰,殘燭的微光碟機不散一夜霜寒。
八仙茶樓提供早點,是遠近聞名的美味,時常有人慕名趕早。
等容漓見完人辦完事,還能蹭一份白玉糖糕當早點,就是茶水濃得不盡人意。
容漓一夜未睡,耷拉的眉眼透著頹,歪在屏風后的靠椅上一口一口吃著早點,畫眉鳥兜頭兜腦撞在窗欞上,翅膀撲棱撲棱暈頭轉向。
容漓大發慈悲一手將它撈了進來,捏起信箋瞧了一眼。
你在許州?
有張帖子,接嗎?
就兩行字,沒什麼重要信息,也沒什麼奪目字眼,稀鬆平常的像一句閑來無事的問候,一場尋常話茶會的邀約。可若配上信箋右下角那枚浮香暗紋,就立即變得殺氣騰騰。
浮香曼陀羅,暗紋賞金榜。
孤珀城的浮香暗紋帖,又稱賞金帖,做的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買賣。
容漓早年遭難,流落孤珀城,彼時為了活命也為了錢,一路接單接帖子殺上賞金榜就再沒下來過,也就是近幾年回了月棲宮收了心,接帖子少了,處於半隱退的狀態。孤珀城的人都知道,因此一般的帖子很少會問到她這裡。
問了,就說明這樁買賣是沖著她來的。
有人指名點姓要她接帖子。
容漓心無波瀾地將浮香箋點了,看著它一點一點化成灰燼。
若是再早半個月,容漓或許會有興趣聽一聽。
現在嘛……
「不接。」清冷無波的聲線輕輕響起,畫眉鳥在她手邊歪了歪小腦袋。
容漓曲起指尖在它腦門上輕輕一彈,帶了笑意:「聽懂了嗎?」
畫眉鳥被她彈得小腦袋閃起了亮晶晶,嘰嘰喳喳胡言亂語,容漓聽不懂,木著臉將這隻肖似主人聒噪的小東西攆出了窗。
掃了掃桌上的灰燼,容漓起身告辭。
外頭已天光大亮,金色的陽光跳躍翻湧著,落在她的肩頭,如玉的容色映著紅衣,添了三分暖意。
「漓妹妹?」斜對面採風樓,慕衍逆著人流行來,喊住了她:「這麼早啊。」
「你也挺早的。」容漓目不斜視,無意探究慕衍大清早出門為何。
慕衍無所謂泄露行蹤,笑道:「有點事要出城。漓妹妹這麼早,用過早點了嗎?還沒用的話不妨陪我用點?八仙茶樓的早點還不錯。」
「我吃過了謝謝。」容漓禮貌的拒絕了:「有什麼事直說吧。」
容漓怪直接的,弄得慕衍一怔,隨即笑開:「漓妹妹,你就這麼直接嗎?」
「還好。」容漓說:「就是沒耐心。」
容漓太坦然了,慕衍都不太好意思拐彎抹角:「就算是這樣,也不妨礙我們找個安靜點私人點的地方坐下說吧。」
慕衍掃了眼人來人往的大街,時辰還早,但趕早集的人不在少數。
不過他也看出來容漓確實沒有坐下來長談的打算,只好放棄了:「祖母……年紀大了,有些固執,有時候說話不大好聽,你別放心裡去。祖母是長輩,說錯了說對了,理都站她那邊,你沒事就別跟她杠,左耳進右耳出就好了。」
容漓沒想到慕衍會跟她說這個,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瞪大了眼睛看他。
慕衍也知道這樣的話出來不好聽,被容漓這麼直楞楞一瞧,也覺得不好意思,清咳了兩聲:「我們都這樣的。家和萬事興嘛。」
這個我們,指的大概是家裡那幾個小輩吧。
容漓突然覺得好笑:「啊。」
想想又補了句:「知道了。」
見容漓聽進去了,慕衍鬆了口氣。他還想再說什麼,一輛馬車骨碌碌停在對面,袁端意掀開車簾,一臉驚喜地喊出了聲:「慕衍哥哥!」
容漓側了側身,準備回去補覺:「先回了。」
慕衍見到袁端意就頭大,也顧不上再跟容漓談心了,只囑咐她回去小心。
隔著不遠的距離,容漓還能聽見袁端意掐著聲音跟慕衍撒嬌:「衍哥哥,我們好久沒見了,你有沒有想我呀……」
……
西偏院。
容漓的五感一向敏銳,還未近屋,她就察覺到屋內有人,並猜出了他的身份。
容漓走過小徑,上了染綠的台階:「有什麼事不能讓人來喊我?何苦勞累自己。」
留意了一下慕鎮南的臉色,精神還行。
容漓移開視線,挺嫌棄的:「自己的身子骨不知道?」
慕鎮南手抵著唇咳了兩聲,唇色微白:「許州城近來貴人多,人多易生亂,姑娘家家,要多注意些。」
「知道了。」容漓虛心受教,但她不覺得慕鎮南大清早甚至一夜守在這裡等她是為了說這兩句教:「有事找我?」
「是有件事。」慕鎮南也不知如何開口。容漓大概是不受拘束久了,行事如風,恣意散漫,不太注重規矩之說,也沒什麼耐心,讓她去書院學規矩,實在是為難她了。
「春年之後,衍兒就要進京拜師了,你大伯的意思是想讓城兒跟著去,拜個武師傅,謀份差事。」
說到底,慕家並不甘於許州這偏僻貧瘠之地,或許在舉家遷回許州時起,慕家就在籌備著何時重回京城那繁華鼎盛之地了。
人往高處走,容漓能理解。
「我是想著,你同唯唯也一併上京去,彼此好有個照應。」
容漓猜到了:「去做什麼,吊金龜婿?」
容漓說得輕巧,跟開玩笑似的。
慕鎮南聽來卻是不妥:「漓漓。」這樣的話,就不是一個大家閨秀能說的,至少慕唯就不會隨口說出來。
慕鎮南嘆了一聲:「為父不指望你們姐妹尋個多富貴尊榮的人家,只希望你們尋到的都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是可以相互扶持,舉案齊眉的良人。」
「漓漓,你們都不小了,是時候找人家了。」
慕鎮南嘴上說的是你們,但在容漓聽來,似有針對:「你給慕唯相看了誰?」
容漓想起第一次見面時,慕鎮南問她的那句話。
你覺得商陸如何?
她眸色發沉,烏雲掩蓋住了星光,沉沉鬱郁。
「是商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