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冊子他威脅我
商陸手一頓,似乎沒有聽清他的問話。
慕枳城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回答,他低著頭,睫毛又長又密,垂下時跟捲簾子似的,在他的眼下投下一片青色的影子:「我待你也不好,總罵你是瘟神,還老是欺負你,慢待你,你做什麼要費那麼大勁來救我。」在最危險的時候,首先做的也不是保護自己,而是將他和容漓甩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容漓是不一樣的啊,她是不一樣的。
不管是今生還是前世,容漓於商陸,都是值得銘心刻骨,可以為之拋諸一切的存在。
可他又算什麼呢?
前世,他是拆他姻緣的元兇,是斷他前程的惡人,是害他性命的劊子手。
今生,他刻他,薄他,欺他,辱他,不曾假以辭色,不曾拳拳相護,不曾視他為兄。
兩世為人,兩世不予他善。
他卻都以善報之。
可他慕枳城,究竟算什麼東西,哪裡值得他如此寬待。
他有愧,他有罪。
慕枳城滿心愧疚,滿身罪惡,懊悔攀爬上他的臉,盤根錯節交織成一張細密的名為罪孽的網,染血的蛛絲串連著那些罪孽深重的前塵往事,緊緊地束縛著他,勒緊他的脖頸,扼制他的呼吸,將他挺直的脊樑壓彎在商陸眼前。
他想懺悔,他想求饒,他想贖罪。可臨到頭來,卻發現前塵已去,往事皆散。
商陸還是那個商陸,身份未明,明珠蒙塵。
容漓還是那個容漓,囂張倨傲,暴躁輕狂。
他們還是他最懷念的少年模樣,深淵還沒有開啟,屠刀還未落下,一切都還是最初的樣子。
那是不是意味著,一切都還來得及?
商陸不用以死明志,容漓不用含恨而終,他們還可以再續前緣,可以子孫滿堂,可以共赴白首?
慕枳城又哭又笑,一會痴一會狂,說話顛三倒四的,像中了邪。
商陸「啪嗒」一下蓋住他的腦門,疑惑道:「沒發燒啊。」
「你才發燒了。」慕枳城似乎笑了,又像在哭,樣子難看,聲音沙啞:「自己幾斤幾兩重不知道啊,傻了吧唧的就往裡沖,要不是我容姐救你,拼了命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你還有命在嗎?」
「我告你,做人要知恩圖報,以後對我容姐好點,不說惟命是從吧,至少得言聽計從,她讓你往西你不往東,她想喝茶你不能倒水,她說喜歡你不能說討厭,不讓你看其他姑娘你眼睛都不能斜一下。」
商陸一怔,若有所思:「你說得有道理……」
端茶進來的隱銳:「……」
慕二公子有毒吧……
翌日,辰時,天灰濛濛的,不見半縷金光璀璨。昨晚獻溫情不成反吃閉門羹的慕唯早早來了西偏院,附帶豐盛的早餐。
「這麼早。」
慕唯抬頭,就見容漓站在窗前挽發。
只見她青絲半挽,盤成小髻,餘下披散肩頭,分出兩縷編成小辮,垂在身前。
是未出閣的姑娘們常梳的樣式,小意溫柔。
只是容漓容色極盛,一雙杏眸睨人時總帶著點冷煞燥意,比之尋常閨秀多了幾分嬌媚英氣,乍一看,與溫柔二字確實相去甚遠。
可慕唯一眼注意到的,卻是她眉心處若隱若現的祥瑞蓮花印。
佛蓮怒開,紫氣東來。
卧槽!
慕唯:……真不愧是女豬腳,這氣運濃郁雄厚的都快頂破天了好伐!這是我姐啊小冊子,誰也別想阻止我抱大佬大腿!
冊冊:擦擦你的口水好伐!注意人設,要溫婉端莊……
溫婉端莊的慕唯:「……姐姐。想早些來,好陪姐姐用早點。」
慕唯將盛好的蛋花粥擺到容漓面前:「說起來,我還不知道姐姐喜歡吃什麼呢?」
「有什麼吃什麼,我不挑食。」不挑食的容漓挑點蛋花粥上的蔥花,夾了小籠包一口一個。
她神色淡淡,有點冷,慕唯也不犯怵:「我給姐姐帶了點葯,活血祛瘀很好的,等吃完我給姐姐敷上?」
慕唯說的是她昨晚跪出來的淤青。
容漓想說不用了,但見慕唯眉頭微蹙,似乎頗為神傷,只好道:「行吧。」
見容漓沒有拒絕,也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意思,慕唯喜上眉梢:「姐姐多吃點。」誰說大佬脾氣又臭又硬不好相處的,明明很乖很好說話嘛。
冊冊冷哼:那是你沒看見大佬扛刀砍人的樣兒。
慕唯不在意地笑笑。反正她是大佬妹妹,她無所畏懼。
冊冊就瞧不上她得意洋洋的勁:你想抱大腿可以,狗仗人勢我也沒意見,但是別忘了你在這個世界的任務。
慕唯:呸呸呸,你才狗仗人勢呢,你才是狗,狗系統!
「姐姐陪我去金縷閣吧。快換季了,我想給爹爹做幾件厚衣裳。」等上完葯,凈了手,慕唯興緻勃勃地道:「從來都是我一個人去的,挑來挑去,也沒個掌眼的人,怪沒意思的。可現在不一樣了,我有姐姐了,再不是一個人了。」
她的眼睛亮亮的,水潤清明,有光,像星星。
容漓眼瞼低垂,睫毛顫了顫,像心弦被撥動的振幅。
鬼使神差的,她答應了:「好。」
叮咚!女主好感度上升5%,積分增加1500點,恭喜宿主成功觸發金縷閣副本,請儘快前往金縷閣完成任務。
歐耶,積分到手。
慕唯笑容擴大,越發天真浪漫,清澈乾淨。
冊冊在她識海里數積分數到手軟,還不忘半嫌棄地鄙視道:賣萌可恥!
慕唯哼:你是嫉妒我有萌可賣,而你無人青睞。
冊冊:……不要臉!
兩人走出西偏院,迎面撞見喜伯:「容小姐,老夫人……」
隔壁空蕩蕩的,商陸不在,容漓頭也不抬,繞過喜伯。
喜伯大抵也沒想到他這麼大個人,會被容漓無視得如此徹底:「……」
「容小姐請留步……」
「噓,別吵吵。」容漓不耐煩的,眉眼低斂著戾氣,很能唬人。
喜伯被她那不好惹的氣場逼退了幾步,但想想老夫人那張沉鬱威嚴的臉,還是強撐著場面說完:「請容小姐移步寧壽堂。」
說著,喜伯還頗有意味地掃了慕唯一眼。
慕唯:……小冊子,他威脅我。
冊冊:你哪來的臉。
老人家明明是在威脅大佬好吧。
被威脅的大佬嗤笑,挺冷的:「寧壽堂是吧。」
慕唯&冊冊吃瓜:有人要涼涼……
容漓面無表情地繞過喜伯:「不去,滾吧。」
慕唯&冊冊:……這,就這?
喜伯一怔,顯然沒有想到容漓會是這樣的反應。可再一想,又覺得意料之中。
到底是在鄉下長大的,我行我素粗魯慣了的人,同慕唯小姐又沒什麼姐妹情分,哪裡會顧及慕唯小姐的處境行事。
想一想,慕唯小姐也是可憐,攤上這麼個姐姐,指不定以後要受她多少連累呢。
這麼想著,喜伯忍不住朝慕唯投去同情的眼神。
慕唯:???
這老頭腦子瓦特了?
「不是要去金縷閣?」
紅楓樹影下,容漓伸手去折一枝楓葉,偏身回望,語氣輕緩,帶著催促。
慕唯這才回神,越過喜伯,小步朝她跑來,「就來了。」
寧壽堂。
老夫人聽完喜伯的回話,氣得摔了筷子:「你聽聽,這就是你的好女兒!」
慕鎮南輕咳兩聲:「漓漓尚小,不懂規矩,還請母親海涵。」
「你是鐵了心要將那個災星留下?」
「母親,漓漓是我的女兒,她不是災星。」慕鎮南替容漓辯解道。
老夫人根本不聽:「她不是,我是嗎?你爹是怎麼死的,你媳婦是怎麼死的,我們慕家是如何淪落到這等地步的?還不是災星降臨,禍及家門!」
「母親,我時日無多了。」慕鎮南向後一靠,爬滿風霜的眉眼有著病態的疲累。他也曾是鮮衣怒馬的少年,是馳騁疆場的將軍,有著挺拔如松的背脊,堅實可靠的肩膀。
可如今,重病纏身,猶如風中之燭,行將就木。
甚至再無力給愛女一份遮風擋雨的庇護。
慕鎮南羞愧,又像是祈求:「漓漓很好,她會好好待她妹妹的。」
老夫人已沒了胃口,蒼老如枯木的手在袖中顫抖。
她狠狠閉了閉眼:「你想將她留下不是不可以,但絕不能壞我慕家門風!明日起,讓她滾去書院好好學學規矩。」
與此同時,金縷閣。
金縷閣是金錢簍的產業之一,獨門獨戶,上下五層。既賣成衣布匹,也賣首飾珠寶。因品相上乘,做工精巧,定價頗高,是以金縷閣的門庭相較那些平庸布行來說要冷清許多。
這樣的冷清頗合容漓心意。只見她一進門就翹著二郎腿坐一邊等夥計上果子茶水了。
慕唯晃了一圈回來,往她那邊一瞧,哭笑不得:「姐姐瞧這紅織錦,繡的是重瓣梅花暗紋,可是好看?」
容漓撐著腦袋,眼睛半睜:「大紅色?慕老爹要當新郎官不成。」
慕唯無語:「給爹爹做冬衣的布料我都選好了,這是給姐姐的。」
「給我?」
「是呀。」慕唯看了眼容漓的紅布裙,衣角袖口都起毛邊了,「我還沒給姐姐做過衣裳呢。」
容漓興緻缺缺:「廢那個勁做什麼,隨便打包兩件成衣不香嗎?」
「那不一樣。」慕唯小聲嘟囔著,眉眼低垂,竟讓容漓聽出了兩分失落。
「……」心裡塌陷了一角,又軟又彆扭。容漓不耐煩的:「行吧行吧。」
慕唯立即保證道:「我一定給姐姐做身最好看的衣裳,把姐姐打扮得漂漂亮亮。」
神他媽的漂漂亮亮。
容漓嫌棄地嘖了一聲,嘴角卻不知不覺輕揚起。直到慕唯得寸進尺地拉她去挑首飾,容漓才感到頭疼,好煩啊。
「姐姐不喜歡這些嗎?」
也許是容漓不耐煩的氣場太強了,也許是她強忍著脾氣的眉眼太冷躁了,本來熱情地給她們介紹珠釵寶釧的掌柜都悻悻閉了嘴,恨不得一躲三米遠,慕唯才後知後覺。
慕唯打量了眼容漓,只見她以絲帶束髮,二三絹花點綴,除此之外不見半點玉石珠寶痕迹,當真簡單素凈得很。
容漓挑了支金步搖在手中掂量,「這玩意兒不耐摔,不好玩。」
慕唯:「……」這哪家的敗家娘們啊,拿這一克一千金的珠寶首飾摔著玩。
慕唯:大佬真他媽任性。
冊冊:……
「這支金步搖本小姐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