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能笑,儀態不能掉
眾人回頭,只見馬車黑木青布,不甚華麗,由高頭大馬拉著,穩穩行來,穩穩停靠在近前。
玉手白皙纖細,穿過車簾縫隙伸了出來,抬手掀起車簾,露出裡面嬌俏秀麗的少女來,一雙酷似容漓的杏眸秋水微瀲,盈盈喜色,「姐姐!」
容漓一愣,竟鬼使神差地朝她招招手。
少女見狀,立即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靈動嬌俏間,是與容漓張揚冶麗截然不同的嫻雅儀態,淑女風格。
「姐姐。」少女小步跑到容漓身邊來,十分自然地挽住容漓的胳膊,嬌柔俏麗,女兒本色。
她剛剛站定,就給姐姐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靨,感覺到姐姐僵硬片刻后的舒緩,並沒有多少排斥之意。
她暗暗鬆口氣,非常容易滿足地同眾人打招呼:「謙世子安,夜世子安,淑意小姐,端意小姐。城兒,你又是去哪裡瘋玩了?」
慕枳城一臉驚喜:「唯唯姐,你回來啦。城兒很乖,才沒有瘋……」
離姐妹倆最近的蒼溟謙側眸看來,溫和淺語,「唯妹妹。」
蒼溟夜軟了一身堅冰,生人勿進的氣息緩了緩:「唯妹妹,許久不見。」
原來大家都是老熟人啊。
容漓倒是沒有半點意外。
據她所知,慕老爺子還在時,慕家也曾鼎盛一時,位高至一品大員,官拜內閣首輔。只可惜第二年容漓姐妹出生,老爺子就被『剋死』了。
慕家靠著老爺子的餘蔭和慕老爹在南楚的朝堂上多撐了幾年,在舉家遷回許州之前,慕家子女也曾被挑選入宮伴讀,莫說跟二王府世子了,就是與各位皇子皇孫熟稔也實屬正常。
袁淑意摟著妹妹,打量著容漓和慕唯有六七分相似的臉,微微怔愣,似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位真是唯妹妹的姐姐容漓姑娘,可方才……」
袁淑意也不知道在強調什麼,又自己釋然笑道:「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早知是容姑娘,何必牽扯這麼多麻煩。」
這一句話繞三繞的,容漓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袁淑意這是在怪她否認身份才惹出這一堆麻煩嗎?
容漓突然覺得這對姐妹也是挺好玩的,一個咬著她身份不放指責她恩將仇報,另一個玩起了明知故問帽子亂扣,也是夠精彩的。
於是容漓來了句更精彩的:「袁姑娘現在知道了,就帶著你那不懂事的妹妹,滾吧。」
「你……」袁端意淚痕未乾,憤恨道:「果然是鄉下來的野丫頭,地痞混子,說話竟如此粗俗。」
「你說什麼呢!」慕枳城明裡暗裡叫容混混叫得勤快,如今換別人叫了,他倒先受不了了,「你一個世家小姐,指著別人鼻子罵野丫頭,難道就風雅端正了嗎?」
「你……」被踩中痛腳,袁端意再度紅了眼。
慕枳城也是服了:「你又哭,哭包嗎……」
「……」
吵吵吵,好吵!
容漓耐心告罄,眉眼染上燥意,想叫他們滾,又覺得袁端意肯定會哭得更慘,煩郁地「嘖」了一聲,轉身離開。
容漓耐心不足,脾氣暴躁,喜怒是真的很好猜。
比如現在,單看背影就透著股狂躁戾氣,很不好惹。
慕唯無所畏懼,顛顛地跟在她身後走,想著要不要再跟姐姐套一套近乎,交流交流感情什麼的。
容漓姐妹倆就這麼旁若無人地離開了,袁淑意看向蒼溟夜,見他寒冰稍化,看著慕唯的眼神漸漸溫柔和煦,不見冷漠疏離。
他抬腳邁出一步,似乎還想跟上去。
袁淑意表情一僵,心有惶惶,像是想打破什麼似的急急開口:「夜世子……」
蒼溟夜才回過神來,轉過臉來又成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他道:「袁小姐,有事?」
這麼明顯的變化袁淑意怎麼會感覺不到,可心裡有再多的失落失望也要收斂得乾淨,盈盈一笑間,她還是那個溫婉動人,嬌柔似水的袁家二小姐,「祖母病重,我與妹妹急著回府……」
「……」哦,還有這茬。
蒼溟夜看向蒼溟謙,意味明顯。
蒼溟謙假裝看不懂,提了提手中的寒蟬劍:「我去還劍。」
「……」
混蛋!
蒼溟夜揉了揉額角,只好求助慕唯:「唯妹妹,可否借你的馬車一用?」
慕唯也聽見了袁淑意的話,很容易就猜出了蒼溟夜借馬車的用途,也很願意助人為樂,她道:「自然可以……」
容漓走進葯堂,葯堂里的病人早被秋伯的平地一聲吼嚇跑了,她左右看了看,掀開門帘。
容漓就靠在門框處,保持著掀門帘的動作,安靜看大夫給商陸剜肉接骨上藥,血肉模糊,深可見骨。
那血水倒了一盆又一盆,再端上來的清水又很快染成血色一片。
容漓低垂著眸,睫毛微顫,投下的陰影又深了一重,掩蓋了如霧杏眸里的血光。
容漓身上的戾氣深重,氣場太強,任誰都無法忽視。眼看幫手的葯童都扛不住了,大夫擦擦額上的汗出來。
「姑娘啊……」大夫真的很想說:您要不要抬抬您尊貴的腳,挪個地?
可對上容漓那張冷艷到孤寒的臉,大夫愣是沒敢說出口。
「有事?」見大夫欲言又止,容漓沒什麼情緒地問了句。
「沒……姑娘可是給裡面那位公子用了菱蘭草?」
大夫的語氣不太對,容漓立即站直了,擰眉道:「嗯。我身上沒其他葯了。可是有影響?」
容漓神色肅然,氣勢更強,大夫也有點扛不住了,連忙擺手,勸她冷靜:「菱蘭草療傷驅毒最是好用,姑娘沒有用錯。」
容漓一聽,立即將裝著菱蘭草的錦囊摸出來往大夫手裡塞,「既然有用,你就給他用。」
菱蘭草乃是鬼醫寧淮青精心培育的療傷聖品,解毒良藥,千金難買一根草葉子。可現在,容漓一個錦囊塞得鼓鼓囊囊的,一股腦全給他用在商陸身上了,大夫一時戚戚然,不知該激動有幸觀瞻菱蘭草全貌,還是該痛心容漓好生敗家了。
「姑娘用在那位公子身上的菱蘭草夠多了,足以解毒,緩解傷勢,再多用已無益。」大夫心裡痒痒,卻也知道菱蘭草對容漓的重要性,推了回去。
「哦。」容漓好似失望的耷拉著眉眼,煩躁更甚。
大夫眼皮跳了跳,撫著心口道:「姑娘不必擔心,公子吉人天相……」
容漓猛地抬頭,表情不耐:「既不缺草藥,你還在這裡磨蹭什麼?」
「……」
大夫麻溜地滾了。
真的是,好煩。
容漓額頭抵著門框,心中燥意更勝,像有一把火在燒,燒得她一身煩躁沉鬱,無處發泄。
正想要不要去找個人打架,一具溫軟的身體就貼了上來,柔若無骨的小手牽著她的手,指尖微涼,透過皮膚,遊走於血脈間,緩緩注入她焚火的心房。
容漓睜眼,對上慕唯的眉眼彎彎,水瞳清冽如甘甜的泉,化解她心頭滾滾的煩郁,「姐,你真好看。」
突如其來的一句,沒頭沒腦的。
容漓勾了勾嘴角,沒甩開她的手,也沒叫她滾,「誇我呢,還是誇你自己?」
慕唯嘿嘿一笑,沖姐姐吐了吐舌頭的小模樣頑皮又可愛,與慕枳城反覆強調的端莊大方溫柔淑女有些差距,卻看得容漓無端心軟。
姐妹倆的互動是那麼親近自然,一點也不像初次見面。
蒼溟謙笑笑,走近一步,就見容漓眉目驟然凌厲,在觸見他前,才懶洋洋地收了回去。
收到一半,又猛地轉回來,盯著他拿劍的手看。
有那麼一瞬間,蒼溟謙都有種狗爪子要不保了的錯覺。
蒼溟謙笑意微僵,驚訝於她的警惕,亦驚愕於她的冷煞。
「那個,漓姑娘……」
容漓目光幽幽,從寒蟬劍一寸寸挪到他的臉上。
「……」
要死!
蒼溟謙捧著劍,遞到她面前,「陸世子的劍。」
容漓接過,攥在手裡:「多謝。」
看著那張布滿冷煞煩躁的臉,蒼溟謙更願意相信她說的是「快滾」。
蒼溟謙摸摸鼻子,在滾不滾之間猶豫了會,目光越過容漓掀起的門帘,借著那一條細縫看商陸的情況。
還未看清,容漓已面無表情地收了手,門帘啪的打下來,遮住了內室里的一切。
端得冷漠無情。
蒼溟謙:「……」
慕唯想笑,又覺得應該給蒼溟謙留點面子,死死壓抑住快翹上天的嘴角,不斷暗示自己。
不行,不能笑,儀態不能掉。
「姐姐,陸世子他……」慕唯只好轉移話題,以期控制嘴角不與太陽肩並肩。
「他沒事。」容漓一手攥著寒蟬劍,空著的那隻手摸了摸她的頭,女孩子的頭髮很軟,手感還不錯,連帶著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丟丟:「你先跟小孩兒回家,我還有事。」
「秋伯,麻煩送他們回慕家書院。」
容漓擺擺手,執劍離去的背影酷酷的。
慕唯一臉獃滯地撫平被揉亂的劉海,腦袋裡有煙花在炸,炸開一串串雀躍的字元。
小冊子,她摸窩頭。
只存在於某人腦海里且僅為她所知的異界系統冊冊表示沒眼看:這蠢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