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玩火
同一時間,弗雷德已奄奄一息。
他手上的手銬深深陷入手腕,手腕處的皮膚破裂流血,但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畢竟他全身上下都被木棍毆打成傷,身體的痛楚已經遠遠超過了手腕。
「這個臭小鬼!快點說出其他綁架犯的情報!」
以斯拉的怒吼聲響遍整間單人房,口氣里除了憤怒之外,還包含極度的焦躁。
弗雷德也察覺到了以斯拉的急迫。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他明白以斯拉現在非常焦急,弗雷德也因此才得以恢復冷靜思考。
只不過目前的狀況依舊很惡劣。
自來到這個房間之後,弗雷德就一直不斷被毒打,還被強迫承認莫須有的罪名,甚至連想昏厥過去落個輕鬆都不行。
弗雷德的體力已經所剩無幾,只靠著毅力和虛張聲勢的想法維持意識。
他其實也嘗試過強化自己的體能和肉體強度,以減少所受到的傷害。
弗雷德還清晰記得第一次強化時的感覺,只要集中精神,他認為能夠再強化一次。
但不知為何,弗雷德怎麼也無法成功做到。
真正原因其實是出在手銬,它含有能夠封印住被上銬之人魔力的魔法。
弗雷德對魔力和魔法沒有任何的知識,不過他在先前的戰鬥中強化過自己的體能,使用的能源其實就是魔力。
而如今由於手銬的關係,弗雷德無法將魔力釋放出身體外,也因此無法強化體能。
儘管身陷如此險境,他還是沒有放棄希望,一直在尋找機會脫身。
以斯拉急著要弗雷德承認罪行,代表他肯定有必須儘快讓弗雷德認罪的理由。
要是弗雷德在此時放棄,不難想像最後獲利的絕對會是以斯拉。
因此弗雷德堅定自己的決心,絕不屈服於暴力,承認莫須有的罪名。
「看來多說無益了呢。」
「你這混蛋!」
以斯拉似乎按捺不住情緒,大力揮下手中的木棍,絲毫不留情。
「嘎!」
弗雷德的臉遭到攻擊,鮮血頓時從鼻子和嘴巴里流了出來。
「副、副團長!太過火會打死他的!」
原本在一旁默默旁觀審問過程的騎士,此時急忙出聲阻止。
「你少啰嗦!再這樣下去我的地位就危險了!」
以斯拉情緒亢奮地反罵。
「但、但是我們現在的行為已經等於在玩火,要是未經許可私自殺死他,只會讓您的地位更危險。」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我們正處於害怕風險就得不到回報的情況!要是我無法在此挽回名聲,別忘了你們也同樣不會有好下場!」
以斯拉再次大喊,房內在下一刻陷入一片死寂。
目前在場的騎士全都隸屬於近衛騎士團,還是因為綁架凱莉這起事件,致使原本地位岌岌可危的一群人。
凱莉是在昨天被不明人物給綁走,造成王城內上上下下一片大亂。
布魯塞爾王室在每年春天都有一項慣例行程,也就是祈禱國家繁盛的儀式。
凱莉在這場儀式當中,扮演著最重要的巫女角色。
依照傳統,巫女必須帶頭進行儀式並凈身,因此凱莉來到了自古以來被劃定為聖域的區域——王都近郊的一座泉水處。
依慣例,巫女在凈身時,除了本人和隨侍女傭之外,其餘人等都不得進入聖域,但這項慣例在這一次反而成了最大漏洞。
近衛騎士團在聖域的泉水周邊布下重重戒備,不過泉水本身位於森林當中,匪賊因此得以越過防衛陣勢,入侵到聖域裡面。
凱莉被綁走這件事情,毫無疑問是負責現場戒備的近衛騎士團的失職。
在當時負責指揮的人,就是目前位於單人房裡的所有騎士。
以斯拉如今已經快要失去近衛騎士團副團長這個地位。
他為了避免遭到降職,設法想恢復已蕩然無存的名聲而急功近利,才會造成目前的狀況。
卡秋莎原本指派了一個人負責審問弗雷德,以斯拉卻強行接過任務,使用強硬手段審問,試圖將功勞據為己有。
要是有必要,他甚至不惜讓弗雷德蒙上莫須有罪名以扭曲事實——這一切行為,全都是為了減輕自己即將接受到的處分。
在布魯塞爾帝國的司法制度當中,嫌疑犯如果招供,其內容將會被認為是極端有力的證據,因此招供就幾乎等同於罪行底定。
以斯拉等人只要在過程中捏造出對他們有利的事實,讓弗雷德招供,然後再叫弗雷德到負責定罪的國王面前承認所說內容,他的罪行便會就此定案。
弗雷德的罪行一旦確鑿,即使凱莉在醒過來后提供自己受到弗雷德拯救的證言,也幾乎不太可能會翻案。
招供對於判定罪行的影響力,就是如此強大。
弗雷德只是個十歲小孩子——因此以斯拉蠻橫地以為只要稍微威脅或者讓他吃上一些苦頭,他很快就會招供出對以斯拉等人有利的罪狀。
可是如今弗雷德卻展現出預料外的膽識與耐力,讓以斯拉原本的計劃大大出現了問題。
審問在一般情況下並不會限制時間,但這次卻有明顯的時間限制。
時限只到凱莉清醒為止。
假設救了凱莉的證言屬實,弗雷德的身份就會一躍成為凱莉的救命恩人,如此一來在無法確認他可能參與犯罪的情況下,以斯拉將無法繼續像現在一樣動粗。
到時候唯一明確的狀況,就只會剩下以斯拉強行對弗雷德進行幾近拷問的審問,傷害了王族的恩人這件事情。
如此一來,以斯拉今後將面臨的狀況別說好轉,甚至可能急遽惡化。
因此,以斯拉現在非常焦急。
算算時間,凱莉差不多要清醒過來,那麼弗雷德被以斯拉帶來這間房裡審問的事情敗露,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所以在那之前,以斯拉無論如何都必須讓弗雷德招供。
「……去拿「奴役項圈」過來。」
以斯拉用低沉冰冷的聲音說道。
旁邊的騎士們聽到,立刻驚訝地瞪大了眼。
「在、在還沒有確定嫌疑犯是罪犯之前就私自使用「奴役項圈」,將會遭重罪論處,您還記得嗎?」
「奴役項圈」是能夠束縛住對象的自由意識,使其更容易聽從命令的魔法道具。
戴上的人一旦接受到項圈登錄者的命令,就會產生想要聽從的心情。
而且要是打算採取違反命令的行動,又或者是登錄者詠唱了特定的咒文,戴上項圈者身體就會產生劇烈痛楚。
在過去的歷史當中,曾經有許多人使用這個魔法道具做出了各種壞事,因此要使用的話,就必須接受國法所明定的各種嚴格條件。
例如,使用對象必須是奴隸或者罪犯,以及每使用一次就必須向國家提出申請等等。
以斯拉如今已經幾乎要失去所有理智,打算觸及國法禁忌。
「你少啰嗦!別在那邊說廢話!快點——」
正當以斯拉怒罵到一半時,地下室的門突然重重打了開來。
房內的騎士們紛紛嚇了一跳,往門的方向看過去。
出現的人,正是把弗雷德帶來王城的女騎士——卡秋莎。
「……以斯拉爵士,請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卡秋莎確認房內的狀況之後,皺起眉頭,語帶憤怒地詢問。
以斯拉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正在使用近衛騎士團副團長的許可權,對他進行正式審問。」
只不過他還是立刻靈機一動,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
「我記得我是叫我的下屬負責審問他,應該沒錯吧?」
卡秋莎語帶抗議地質問以斯拉。
「那個人突然有別的任務,而我正好有空閑,所以就由我來接替他。」
「……你貴為近衛騎士團副團長,應該沒有必要由你來親自審問吧?」
「這次事件也算是我的失職所致,因此我認為有必要負起責任來協助解決此事,難道這有什麼問題嗎?」
以斯拉始終泰然自若地回答卡秋莎。
「那名男孩很有可能是凱莉大人的救命恩人,所以我有交代不得使用粗暴方式進行審問,難道你不知道嗎?」
卡秋莎的眼睛看向弗雷德,繼續質問。
「嗯,你的確有交代那句話,可是我認為這個小鬼有很大的可能性,參與了綁走公主殿下的行動。」
但以斯拉依然在裝傻。
「難道除了口供之外,你還有其他證據可以推測他有犯行嗎?」
「我只是根據狀況做出如此判斷,因為可能性並非零不是嗎?」
「……你說得沒錯,不過還是應該先等凱莉大人清醒過來才對吧?」
「那就只能說是我和你的意見相左了呢。如果公主殿下說他是救命恩人,就不能用粗暴的方式來審問了對吧?那樣一來,真相只會距離我們更加遙遠。」
卡秋莎此時心想,這個男人實在有夠會耍嘴皮子,怎麼說怎麼有理。
「……他似乎是凱莉大人的救命恩人,你難道有查出他參與了綁架的證據嗎?」
「關於這點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他似乎沒有參與綁架呢。公主殿下要是聽到救命恩人其實是一名罪犯,肯定也會很心痛啊。哎呀呀,真的是萬幸呀。」
以斯拉很做作地歡欣說道。
卡秋莎並非看不出對方只是在演戲,但她明白繼續在此質問以斯拉,大概也只會被他四兩撥千斤地迴避掉問題。
因此卡秋莎只能選擇事後再寫意見書並提到上層去,請上層來決定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那就請你結束對那名男孩的審問。既然他是凱莉大人的救命恩人,我們就不能失禮,而且國王陛下或許也會召見他。」
「既然如此,我很樂意馬上離開這裡。喂,解開他的手銬。」
以斯拉下達命令,騎士們於是急忙解開弗雷德的手銬。
然而,他已經連站著的力氣都不剩,立刻就倒在地面上。
「我們還有其他工作,就先失陪了。」
以斯拉說完,隨即帶著其他人離開了地下室。
最後,現場只剩下弗雷德和卡秋莎。
「……抱歉,我會立刻安排能夠使用治癒術的魔法師,你站得起來嗎?」
卡秋莎走到倒卧在地面上的弗雷德身旁說道。
弗雷德完全不理會卡秋莎,打算自己站起來。
「唔……」
然而,他立刻又因全身上下的劇痛而倒回地面。
「不要勉強自己,你的骨頭可能裂傷了。我扶你,別亂動——」
卡秋莎邊說,邊將雙手伸向弗雷德打算攙扶他起身。
「別……碰我……」
弗雷德卻打掉卡秋莎的手。
卡秋莎愣在原地看著自己的手,彷彿受到了相當大的打擊。
「那個……抱歉。我去找能夠使用治癒術的人過來,你安靜地在這裡等我。」
卡秋莎緊接著面露複雜表情,暫時離開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