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人不知

  多元宇宙地球眾多時間線的一支。

  夏至是日，大日鎏金。

  明亮的陽光穿透三樓齊高的雪松和窗戶，經過室內冷氣的中和，灑在身上時熱度恰到好處。

  周燦無力的躺在病床上，艱難的呼吸著。

  這一年實在過的蹊蹺，瘟疫蝗災、山火地震、軍事刺殺、物種滅絕，世界各地天災人禍不斷。

  頻發的怪事鬧得人心惶惶，於是什麼世界大變、地外文明、聖人降世等等亂七八糟的謠言紛紛湧現。

  然而這一切很快將與周燦無關，他就要死了！

  歪頭看向窗外，沒人知道周燦在想些什麼。

  這句話是字面意思，小孩子餓了會哭，撒尿拉粑粑會鬧，長大點會說人話，眼淚汪汪，笑容純真.……哪怕是人類幼崽只要願意表達，就總能被人理解，但周燦不能——他得了漸凍症。

  這種病簡單來說，就是大腦和身體控制肌肉的神經受損，肌肉運動和生長必須的信息素分泌逐漸減少，停滯；行動、說話、表情、吞咽，呼吸這些肌肉參與的生命功能逐漸，完全喪失。

  幸運的是，患者的感光神經、聽覺神經，思維神經等等完好無損。

  也就是說，它並不影響你上網課時看電影的樂趣，也不耽誤你被題目困擾時轉而尋求偉大的精神自由。

  可別小看這點幸運，正是它造就了一位被笑侃為「上知天文，下肢癱瘓」的舉世聞名的科學家。

  但有幾人能知道，這種病能讓人生不如死！？

  漸凍症的發病期一般在青中年時期，這個年紀的人見過五彩繽紛的花花世界，驟然發病逐漸失去活動能力，被牢牢困在一具身體里。

  看似悲憫的保留了人類自由的靈魂，卻殘忍的獨留一個清醒的意識在無人觸碰的世界里。

  因為意識清醒的關係，病人會清晰的逐步體驗自己逐漸死亡的過程！

  無法表達，不能交流，孤獨至死！

  周燦生病的時候正上大二，才十九歲！還沒來得及仔細體會大美好的學生活，就莫名其妙的突然發病，身體狀況急轉直下，終於，生命將至盡頭。

  一年多來他的父母肉眼可觀的蒼老，這兩位至親平日里展露的笑容下的種種無奈，種種痛苦，周燦都能敏銳的感受到。

  他的病不僅僅折磨他個人，還折磨著他的家人.……

  還好，馬上就要解脫了！

  醫生說他的身體機能已經到了維持意識的底線，保不齊下一秒就可能離開人世，周燦對此也有所感覺，這兩天他的呼吸迅速的無力了。

  因為全球性瘟疫的關係父母不能進來醫院，索性，周燦也不願直面著他們的眼睛死去。

  ————

  戴著眼鏡的高個實習醫生周燦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這位是他的看護醫生。

  醫生仔細檢查完儀器上的數據后溫和的看著周燦，順著他的視線，年輕醫生找到了窗外老枝之下的那隻正在脫殼的夏蟬。

  「沒有黑暗的庇護，沒有大量同類互為風險基數，脫殼的時候很容易被鳥吃掉。」醫生親切近人的聲音理智的有些刻薄。

  周燦對他的看法卻不以為然，擁有掙脫腐舊軀殼迎接嶄新生命的機會，危險又如何呢？

  或許是感受到了他的想法，醫生又問道：「如果有可能，你願意現在和別人交換人生嗎？」

  「現在？」周燦頗為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在心裡拒絕了這個誘人的提議，「這與老子正確的價值觀不符！」

  傲慢而無聲的回答，自然無人聽到。

  醫生也不期望得到他的回答，只是靜靜地陪著他。

  忽地，周燦沉重的呼吸聲急促起來！

  心電監護儀立刻響起尖銳的警報，年輕的實習醫生馬上對著呼叫機大聲呼叫。

  明知病人希望渺茫，醫生也會竭盡全力搶救，這是他們的職責，也是人類的天性。

  周燦卻已經置生死於度外，他的目光仍停留在窗外。

  也許是死亡將至，在他的視角里世界詭異起來：陽光里染著血色；溫度也不對，莫名讓人心底發寒；最離譜的是半空中出現了一道裂縫，密密麻麻的模糊黑點在裂縫周圍移動，不知是準備進去，還是剛才出來.……

  「這些光怪陸離的景象是死亡幻覺？」

  「還是世界末日真的來了！？」

  算了，一切都與他無關了，他能感受到自己就要離去了！

  黑暗襲來，視野中黑點匯聚成斑，黑斑越來越大，企圖覆蓋整個世界。

  清醒的意識讓周燦死死鎖定那隻夏蟬，它已經變成了一隻漂亮的小東西！

  幾個小時前透明白嫩的外殼現在已是美麗的翠金色，水潤欲滴的綠色在一道道金色脈絡的映襯下，散發著新鮮的生命氣息。

  周燦臨死之際，它卻脫殼成功，迎來了新生！

  夏蟬忽地展翅，逃離了他的唯一的一點視野。

  緊接著，僅剩的視野也被侵染，世界徹底陷入黑暗。

  病床上周燦眼睛里的光澤黯淡下去。

  而原處，醫生看著窗外天空中一道道漆黑的裂縫，又看了看失去呼吸的周燦，臉色焦急而凝重，不過他還是拿起了心臟除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