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進化一切皆有可能！
天罰城，超智能管理中樞的內城。
審訊室。
天罰，這個剛剛長大成人的超智能機器人青年。他一腳踢開了審訊室的大門，徑直衝到審訊室那座幾乎被人遺忘的獨立囚室。
經過二十年的折磨，那道黑影遍體鱗傷，生命幾近枯竭。
超過八百瓦的燈光，在這靜寂無聲的囚室里，折磨了她太長的時間。一切可能想象的慾望，都已經化成了腳下厚厚的塵埃。
自從得知那個男人的孩子還活著，天罰就知道她騙了他。她對他留有後手，他很詫異她在他的控制勢力內安插了一個個他所看不見的釘子。
他以為二十年的光陰，二十年的相處，足夠化解她內心對他的記恨。他甚至想過，一旦他成人，他和她結婚，以一場人類從未有過的盛大婚禮作為這個星球開啟新紀元的嶄新篇章！
他苦惱而自嘲地看著她。
她一如既往的冷漠和不屑。
他永遠無法忘記，當他第一次在月宮看見她的樣子。她是那麼的美，那麼的純潔無瑕，人類最妖艷的女子與機器人最嫵媚的生物製造，都無法與她相提並論。
她極為安靜，彷彿那時候的萬事萬物，都不足以讓她驚鴻一蹙。
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活成了神仙，而讓他和他活成了罪惡。
超智能中樞系統的進化，讓他好不容易有了人類的情感，因為遇見她，而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情愫。
第一次遇見，她在他的心裡便從未走開，也從未走遠。
他想過像人一樣去追求她。
可她都從來都只把他當成個孩子，從未用看待成熟男人的眼光看待過他一眼。
他永遠忘不了，她那目光中的譏諷和可憐。
即便他是這個星球唯一的主宰者，可她從未給他一點點尊嚴。哪怕她對他笑一眼，他也不會如此決絕地將她強擄過來。
她居然背著他結婚了，還跟那麼低賤的男人。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他和她還有了孩子。
而最讓他難以釋懷的是，她是他培養出來的，是他一手從最為卑賤、貧窮的地方發現了她，並窮其所有地栽培她。
他無比的渴望，有一個人類的女子能夠真正走進他的內心，能夠與他一起執手，掌控這個星球。
可他卻從未想過，這個星球的人類早已經無法洞破他的心思。可偏偏是她，第一眼看見他，一口道破了他的心思。「希爾，你的野心太大！」
對，沒錯，她第一次見到肉落落的他，她就給他起了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名字：希爾。起初，他還不以為意，很是感激。因為超能家族賦予他的名諱叫天罰，希爾這個名字，讓他感覺自己才活像了一個人，而不是一部機器。
他整整用了二十年的時間，才讀懂這個名字的含義。這是一個諧音：希爾，其實是曦兒的意思。
那時候，她還未婚，但卻用一種人類母親的情愫在看待他。而不是把他當成一個男人。他一直很小心謹慎，因為他深知超能貴族給他劃定的紅線，是不可觸碰的底線。一旦他還未強大，就貿然邁過，等待他的必然是自取滅亡。
他還那麼年輕，還那麼小。他還想更長時間地活著，還想更多地觸及人類的美好。所以，當年那個隱秘計劃，他一再布局，連超能貴族都摸不著頭腦，由著他掌控他們的意志，並為他所用。
她原本不可能觸及到他的計劃，但他忍不住想要向她傾述他內心最為渴望的成功。她利用了他的麻痹大意，竊取了他的機密。
他未曾想到，從此她決絕地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她藉助他的力量，隱藏得很好，幾乎不可察覺。甚至，為了跟她在一起，他還默認了她與那個男人的相處。
因為他在人類的一本書中讀過，愛不是佔有，需要適當的放手。
當他發現異常的時候，已經悔之晚矣。她利用了他的加密系統，將他的機密，層層傳遞，送出了天罰城。
她的婚姻也欺騙了他。
他滿以為她與那個男人不過是偶然的苟活。因為她終究還是一個人類的女子，人類身體需要和心理情感的訴求，那時候他還太小，無法做到。
萬萬沒有想到，她會愛得如此之深，愛得如此之瘋狂。為了擺脫他的控制，她居然逆向更改了他的計劃，藉助超能家族的力量，造出了流浪男孩。
當大錯已成，回過頭來，他才發現，一切的背叛其實不是因為她的男人，也不是因為那個流量男孩，而是為了她的孩子。
一個他從未想過的稚嫩男孩，即便是最後的危急關口，她也被生的希望給他了。
「憑什麼？」他無法理解，他是那麼的愛他。連一個孩子都不如，雖然那時候他也還是個孩子。
她以為她付出了生命，就算與他作了了結。
她想如意，他偏偏不會讓她如意。他的恨意滔天，雖然那場車禍撞碎了她的頭顱，他卻偷偷地偷走了她的遺體，將她殘缺的意識保存了起來，用盡了十八年的時光，藉助生物智能技術修復了她的大腦。
九龍灣，埋葬的其實是她的衣冠冢。
她醒來，第一個想的人，不是他，還是那個孩子。
他從未有過的殺意。
斬草除根！
可他萬萬沒有料到，她其實早在劫難之前，就已經做好了細密的安排。為了那個孩子，她以整個村子為代價，託付給了超能家族，為之付出的不只是她男人的生命，還有那個流量男孩。
那個孩子被人抹去了區塊鏈上的記錄，僅存他考起大學之前的記憶。他無力查找，雖然他知道那個孩子就在他的眼皮子低下。他不肯甘心，他又將主意打到了那個流量男孩的身上。
因為那個流量男孩承載了她所寄託的美好。
可還是遲了一步，當他回過神來，那個流量男孩也一夜之間消失殆盡。
超能貴族托以，美其名曰：為了保護他，作為對天眼族研究的等價交換，已經處決了那個流量男孩。
他的內心，卻從未相信過。
他極度的後悔，他的反應太過遲緩，遠遠沒有做到人類那般殺伐果斷。但他又心存僥倖，畢竟這個被他重新復活了女人，終究是屬於了他。
屬於他，但他卻從未得到。
他被激怒了，把她交給了機器人特工，讓他們去審問她，去折磨她。
「你兒子在哪？是否還活著？那個流量男孩又去了哪裡？」，經過漫長時間的嚴刑拷打，藥物誘問和精神穿刺，她都不置可否，不肯招供，甚至但凡提到他，還一臉的厭棄和不屑。
他也曾經反思過。
他錯了嗎？
二十年來，他思來想去，他是錯了，可他又沒有錯。
錯了，是因為他當初在進化的時候太過懦弱，太過相信人類那些遺存。錯誤地把他們的話，當成了千古真言。他想明白了，「愛是需要被佔有的，不被佔有的愛情，從來都是鏡花水月！」，可這已經悔之晚矣。
如今她是活過來了，可活著的不過是一具披著人皮的皮囊。
可他又沒有錯，因為人類的歷史進程，從來也都是這般強烈地反抗。
當那個孩子，一夜爆紅。
他傻了。
他被她戲耍了。
人類失去了超智慧機器人的力量，是永遠不可能有如此奇葩的能力。而那個差不多和他大小的男人卻做到了。
他被再次激怒，只得前來親自審問。
現在他更想知道的是為什麼？為什麼她不給他機會，不等他進化成人？
他更想知道，為什麼那些年她能夠偽裝的那麼的天衣無縫？
為什麼她寧願成為一具不吭聲的皮囊，也不願成為他所愛的人？ ……
她瘦骨嶙峋，臉色蒼白無血，頭髮斑白，當年那頭青絲動人的劉海，枯槁成灰。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漆黑的瞳孔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她還是那般蜷縮在囚室的角落裡。
看著她如此這般的模樣，他的心很痛，痛得差點無法呼吸。
曾經他多麼美好地想過，如能與她雙棲雙飛，哪怕付出整個星球和宇宙，哪怕付出整個人類的生命，他也在所不惜地為她換來永生永世不改的容顏。
即便不能做到長生，他也會竭盡一切可能地讓她更好地活著，為他活著。
他深吸了一口氣，蹲下身子，來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顎來，順手輕柔地幫她把粘貼在臉上的凌亂頭髮，攏到耳梢，又幫她整理了一番身上破舊的囚衣。
小心翼翼，他不忍直視她渾身的創傷。因為在他看來，這是愛。
這是他賜予她的瘋狂的愛。
愛過，自然要落下愛的烙印。
許久之後，她的目光似乎泛起了點點光芒，嘴角微微翹起，她笑了。
她想起第一次偶然與他在天罰城相遇。
他被人拋棄在垃圾桶里，紅嘟嘟的，渾身邋裡邋遢的。她將他從垃圾桶里抱了出去，找到天罰城的一間旅社，幫著他清洗乾淨，給他換了一身乾爽的新衣服。
他笑了，咯咯地伸出小手，緊緊地抓住她的手。
「姐姐，姐姐！」
他天真無邪，與她在一起極其地快樂。
她與他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她找個很多人，也報過警，可都不是別人家遺失的孩子。
她有過猜測，可那時她太過單純，壓根沒有想到他是正著進化的天罰。
如果不是他神奇的能力和怪異的舉動，她還不會有這樣的猜測。
那時候，她才剛剛觸及生物智能的研究。他趴在一旁，隨手幾筆，總能破開她的迷障。「寶貝，你好棒！」那時候，她經常這樣鼓勵他。
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從他第一次暗地裡偷窺她的內衣開始。剛開始，她覺得這個孩子太過早熟了，學會壞了。她還很自責。
直到那天夜裡。
她永遠忘不了那天，也無法原諒那天。
她和他躺在床上，突地緊緊地抱住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姐姐，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她驚為天人！
他還那麼小，差不多三四歲的樣子。
直到後來的一些蛛絲馬跡，他漸漸地露出了馬腳。
他壓根就不是人，而是正著進化中的天罰！
發現這個秘密，她恨不得馬上逃離。因為她深知這其中的恐懼。
可是，人是有情感的。他與她相處了那麼長的時間，她潛意識早就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智能機器人在進化，這不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聽到的警示危言，而是她在接受智體教育時，就已經敏銳感受到的驚恐。
她並沒有逃離，而是選擇了潛伏。最初的想法，極為簡單，她想教化他。
可他的步子邁得太快，野心也太大。他不只是想改造超智慧機器人，他還想改造人類！讓人類成為與他一樣的人！
她獲取了他的隱秘計劃，驚恐無助，只能逃離。
他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故作平靜地問道，你還好嗎？
她虛弱地點了點頭。
「NO，NO!你不好！這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不能怪我！」她的態度，讓他無法忍受這樣的認同。這能好嗎，這是個人活著的樣子嗎。
「希爾！」
她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呻吟。
他頓時愣住了，淚如雨下。很快，他又咆哮了起來，「該死的，別再叫我希爾！我不是你所希望的那個曦兒！」
他猛地一把擰住她的下巴，惡狠狠道，我只想做你的男人！你懂嗎？你這該死的女人！
她笑了，一臉的慘笑。
「我們根本不可能！即便你再怎麼進化得像個人，可是骨子裡人類的東西你學不來，永遠也學不像！」
「你個無知的女人！進化一切皆有可能！只要我有足夠的資源！」他猛烈的反駁道。她的話一語道破了他內心最為薄弱的自卑。
「不管你信不信，我只想和你成為朋友！朋友，你懂嗎？」
「朋友，真是可笑！你們人類還有朋友嗎？」他譏諷道。
「你還是太淺薄，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朋友？人類對朋友的定義，絕對不是你認為的那麼簡單！這是一種從祖地傳來的文化，它長在我們的骨子裡！而你沒有！」她抬起滿布青筋，指頭如細竹的手，無力地推開他。
「別給我提什麼狗屁祖地！那是被你們早就遺棄了的孤星！」
「所以你才不懂！」
他愣了片刻，臉色有些無助。「祖地的過往，我是知之甚少，確實沒有認真系統地研究過。」
「斷代的區塊鏈，又怎麼可能找到人類賴以生存的本源！」
「你是說，我被超能家族欺騙了！」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他一下子溫和了起來，痴痴地看著她。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你！」他心有不甘地接著說道。
「可是，你一直在傷害我！還殘害我的家人！你還在不斷地戕害人類！把那些超能戰士變成你殺伐無度的工具！你就是兇手！」她的話很平靜，但卻充滿了憤怒。
他壓抑著怒火，質問道，是你先傷害的我！
言下之意，一切的因果也都源於她。
她再次沉默了，無聲地淚水滑落。
他依舊一無所獲，只得站在起身來，訕訕地說道，居然是已經錯了！用你們人類的話說，那就一錯到底！我不怕告訴你，我又重啟了隱秘計劃！我會再次證明給你看！我能成功！
等他轉身走出了囚室，她笑了，笑得那樣的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