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必要的犧牲

  「夠了！」哈特鐵青著臉，「我不相信教皇冕下會是這樣的人！」

  「教會對於教皇的選拔從來都是慎之又慎的，比起審判軍的那十個測試還要苛刻無數倍，品行不端的人根本坐不上那個位置！」

  「現任教皇冕下執政幾十年，他的成就有目共睹。」

  「他利用教會的影響力，強行讓帝國通過了廢除奴隸制的法案，造福了無數人…」

  「他還強行讓帝國通過了『限軍令』，讓更多的民眾獲得了自由，不用再參加那些巧立名目的兵役…」

  「他對於教會的影響就更不用說了，像現在的審判軍，正是有史以來最強悍的審判軍！」

  「塞西爾，你怎麼忍心侮辱一個如此偉大的老人？」

  看得出哈特是真的生氣了，以至於連老闆的真實身份都懶得隱藏了。

  「咳，咳！」十四先生，或者說塞西爾拿起了酒杯一飲而盡，咳嗽了兩聲，「哈特，人是會變的。」

  「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我們這幫人，僅僅參與了十年的喪鐘計劃，除了已經死掉的那兩個倒霉蛋，包括你在內，哪一個不是飽受良心的折磨，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更不要說早已深陷其中的老闆了，我甚至懷疑，他在成為教皇的那一天，就已經接觸到了喪鐘計劃了…」

  「身為喪鐘計劃最重要的參與者之一，他操盤著這個巨大的計劃，無論最終是為了多麼正義光明的目標，他都已經直接或者間接地製造了無數的罪惡了…」

  「你真的相信，他沒有任何改變嗎？」

  塞西爾掏出了一盒煙，抽了一根點了起來，看著臉色陰晴不定的哈特說道：「我不信。在我看來，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善良仁慈的和煦之風了。」

  過了好一陣，哈特緩緩坐了下來，找塞西爾要了一根煙點上，緩緩吐出了一口煙圈，「我不想聊這個了。」

  「至少，喪鐘計劃的真正目的，確實是正義的，是光明的，這就夠了。」

  是不想聊，還是不敢再聊下去了呢…

  而且，這個喪鐘計劃…

  猶豫了片刻，塞西爾還是沒忍住說道：「喪鐘計劃正義？不見得吧。」

  聞言哈特眯著眼睛看著塞西爾，眼神變得有些危險，聲音都沙啞了起來，「什麼意思？」

  塞西爾猛地吸了一口煙，隨後把煙掐滅，「那我們就來算筆帳吧。喪鐘計劃，調虎離山的部分…」

  「安提諾米事件，截止到兩天前，最新的報告當中，傷亡人數七萬餘人…」

  「黃金之城事件，截止到三天前，最新的報告當中，直接或者間接因此而死難的人數超過了十萬餘人，傷者更是不可計數…」

  「不過，這些和明天將要開始的末日相比，只是毛毛雨罷了…」

  「為了達到最終的目的，人類必須經歷一場末日。而就算我最保守地估計，這場末日也至少會吞噬掉主位面一半的人口…」

  「你知道這是什麼概念嗎？」

  哈特很快就心算出了那個數字，依舊沉默。

  塞西爾面無表情，「三個多月前，倖存者聯盟最新的人口普查顯示，整個主位面的人類共計七十六億多…」

  「也就是說，為了能夠敲響喪鐘，在接下來的數個月之內，將會有至少三十八億人陷入永眠…」

  「看看這個觸目驚心的數字，你還敢說，喪鐘計劃是正義的嗎？」

  哈特閉上了眼睛，咽了口口水，帶著顫抖小聲呢喃著：「他們…是為了人類的未來…為了長久的和平…這些…都是…必要的犧牲…」

  「犧牲？」塞西爾冷笑著，「審判軍戰士教導總綱第六條，犧牲，必須建立在自願的前提下才是正義的！」

  「為了未來的人類能有和平安穩的生活，我們把現在的人類，在他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犧牲掉了…」

  「可以說，我們就是在草菅人命！」

  這次哈特沉默很長時間，在無數次的深呼吸之後才緩緩平靜了下來，輕聲說道：「我發現你在偷換概念…」

  「我們這些人之所以捨生忘死地去推進喪鐘計劃，刻意忽略它所需要付出的巨大犧牲，不就是因為…」

  「為了能夠延續下去，人類沒有更好的選擇嗎？」

  「是啊，人類的延續高於一切。是啊，人類並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塞西爾的笑容滿是嘲諷，「可是，你就沒有想過…」

  「人類為什麼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嗎？」

  哈特皺著眉頭，下意識說道：「不就是因為現在的人類太過孱弱了嗎？」

  「最強的戰力半神僅有四位…各路軍隊因為貴族之間的傾軋變得虛弱之極…也就傳奇這個檔次還可堪一戰…」

  哈特越說聲音越小，最終再也說不下去了…

  塞西爾看著他越來越沒有底氣的樣子，依舊掛著那個嘲諷的笑容，「是哦，原來人類是這麼孱弱的啊…」

  「那就很奇怪了啊…這麼孱弱的人類是怎麼贏得萬年前的那場決戰的呢？」

  哈特又點了一根煙，吞雲吐霧，沙啞地說道：「我不知道…」

  看著哈特難受的樣子，塞西爾有些不忍，收起了嘲諷的笑容平靜地說道：「那就先聊點輕鬆的東西吧…就大陸通史好了。」

  「普通版本的大陸通史是從第一章開始的，章節名叫做神靈沉默之日，講述了在億萬年前，創世母神與虛空邪神那場震天動地的決戰。」

  「剩下的篇幅呢，講述了當時的人們，雖然簡陋但是非常質樸的生活，為了生存下去，團結協作互幫互助掏心掏肺，他們甚至連撒謊都不會…」

  「雖然他們只在寒冷的時候才穿衣服，雖然他們的身上很是骯髒，但是他們才是真正的…乾淨人。」

  「然後，就是第二章，無魔之日了，這一章詳細地講述了萬年前人類和惡魔那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決戰。」

  「不過，明明是一本權威性極強的書籍，不同版本當中，還是出現了一點小小的…誤差呢…」

  塞西爾指著桌子上的大部頭說道：「這個版本的第二章，那場決戰人類打得極其艱難，一波三折，無數次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在無數人類英雄的自我犧牲之下，才勉強得到了一場…慘勝…」

  「而在普通版本的大陸通史裡面，也就是大部分人都會看到的那個版本裡面，卻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局面。」

  「在它的描述里，人類一直佔據著這場戰爭的主導權，一直壓著惡魔打…惡魔呢，努力發起的數次反撲都被人類智者敏銳地發現化解了…」

  「那是一場波瀾壯闊的大決戰，當中出現的少數意外不值一提，反而人類當中湧現出來的英雄們被大書特書…他們大部分都沒有戰死，而是安度晚年之後自然死亡的…」

  「這是一場，毋庸置疑地…完勝！」

  「至於惡魔為什麼這麼弱還敢來入侵主位面…」

  「至於人類為什麼那麼強贏得戰事之後卻沒有打回無底深淵，而是封印了事…」

  「這些旁枝末節，當然是懶得去給你們解釋的…」

  「哈特，你覺得，哪個版本，才是真相呢？」

  「砰！」哈特鐵青著臉一拳打在了桌子上，「為什麼…為什麼這些當權者要這樣去掩蓋真相呢？」

  塞西爾：「因為只有掩蓋了真相，人類才會逐漸遺忘惡魔的威脅，對惡魔越來越輕視，忙於內鬥當中…」

  「也使得人類的整體實力越來越弱…」

  「這樣一來，整個主位面就自然而然地變成了喪鐘計劃當中那顆最甜美的誘餌了…」

  哈特盯著塞西爾的眼睛，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我明白你的不滿從何而來了…」

  「如果，我們在萬年前不搞這個喪鐘計劃，而是正視惡魔的威脅，認真備戰，完全有可能獲得一個更好的結局…」

  「至少，不需要犧牲這麼多無辜的普通人！」

  塞西爾點了點頭，「是的，人類在萬年前就已經獲得了對惡魔的第一場勝利。」

  「如果我們不搞這些計劃，不去隱瞞這些真相，而是針對惡魔精心備戰，我們這些後人沒有理由比萬年前的先輩們做得差！」

  「哪怕依舊是一場慘勝也沒有關係，人類還是能獲得萬年的和平，這樣的和平才是有意義的！」

  激動了一會，哈特很快就低落了起來，「現在說這些沒有什麼意義了，覆水難收…最多，就是發泄情緒的抱怨而已…」

  「你以為我在做什麼，我就是在向你發泄情緒啊。」塞西爾臉上終於出現了一些真實的笑意，「而且你已經聽了我這麼多的抱怨，就讓我抱怨到底吧。」

  「得，那我今天也算沒有白來。」哈特苦笑著說道，倒了杯酒舉了舉，示意自己洗耳恭聽。

  塞西爾舉杯和他碰了一下，「我之所以厭惡喪鐘計劃，就是因為我在這個過程當中，不知不覺一步步地變成了自己原本最討厭的那種人…」

  「那種躲在暗處攪動風雲的，幕後黑手…」

  哈特嘆了口氣，「這一點，我們大家都是這樣吧…」

  塞西爾：「那就說說只有我有的想法…你知道整個喪鐘計劃給我的感覺是什麼嗎？」

  哈特搖頭，皺眉。

  塞西爾幽幽地說道：「這個計劃，就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棋手，把所有的人類都當成了自己的棋子任意擺布…」

  「那些死去的人，都只是棄子…無論是安提諾米事件中死去的，還是黃金之城事件中死去的，又或者是接下來將會召喚惡魔事件中死去的…」

  「既然是下棋，那麼目的就是追求勝利…」

  「只要最後能贏得這場棋局，在這個過程當中放棄了多少棋子…」

  「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