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塵舊夢
「嘩啦」水聲四濺，顧明珠從昏睡中被一盆冰水澆醒，一邊凍得瑟瑟發抖、一邊因為劇烈的刺激咳嗽起來。
面前倏忽出現了一雙煙青色的繡花鞋，女孩兒一怔，不由抬起頭。
自己的貼身大丫鬟桃枝此刻正捧著一個銅盆，盆里還有少許冰水，那丫鬟雙手有些微微顫抖，眼神瑟縮的望著另一個角落，好像方才的事根本不是她做的一樣。
「堂堂侯府大小姐，淪落如此境地，還當真可憐呢！」旁邊的語聲充滿著惡意的嘲諷，隨著語聲緩步走來的，是一個身穿水紅色長裙的窈窕少女。
那女子顧明珠熟悉的很，顧家二房的女兒顧玲瓏，她的堂妹。
顧玲瓏自顧自尋了個凳子動作輕巧的坐下來，隨手一揮，一旁的丫鬟桃枝便恭恭敬敬的退下了。
顧二小姐的心情實在很好，從前她處處被顧明珠壓一頭，可如今她卻能親眼看著曾經的侯府大小姐、京都第一美人淪落至於如此狼狽模樣。
「姐姐最近過得可好？身體恢復得如何了？」
顧明珠淡淡的看了面前的少女一眼，語聲有些冷漠道，「你要是來說這些廢話，趁早滾出去！」
「怎麼是廢話呢，妹妹可是專程來關心你。」顧玲瓏捂著嘴嬌笑道，隨即將手中的一個小竹籃放在桌上，「瞧，我還專程給你帶了補藥呢。」
「你有那麼好心？」
顧明珠吃力的從床上坐起來，起身下了床一步步走到了桌前，伸手扶住了籃子的把手，下一刻便將那籃子摔了出去。
那籃子輕飄飄的扣在地上，摔出了一個湯盅，灑了一地血紅。
原本冷靜的顧明珠一看到了那湯盅里的東西，便忍不住尖叫起來，完全失去了之前從容的姿態，抬手便要給顧玲瓏一個巴掌。
顧二小姐卻好像早料到了一般，一抬手便抓住了那瘦弱的手腕。
顧玲瓏沖著面前瘋狂的人笑的雲淡風輕，「姐姐激動什麼，這只是你落下來那孽種的胎衣罷了，我留著給你補補身子，你還這麼不知好歹。」
「賤人！」
一句話還沒罵完，只聽「啪」的一聲，下一刻顧明珠便被一巴掌狠狠打倒在地，臉上五個血紅的指印分外鮮明。
「你才是賤人，明明是要嫁給太子爺為妃的人，卻跟野男人珠胎暗結！」顧玲瓏居高臨下的看著地上的女人，一字一句慢慢道。
癱軟在地的顧明珠聽見這句話一時遍體生寒，只能痛苦的閉上了雙眼，再說不出一句話。
顧玲瓏看著面前女人的慘狀，只覺心裡痛快極了，從小大大她什麼都比不上顧明珠，可如今還是她，將顧明珠死死踩在了腳下。
「大伯如今已經死了，你若是識相的話趕緊交出虎符，說不定還能保你和你娘兩條命。」
顧玲瓏一把掐住了女孩兒的下巴，逼迫著顧明珠看向自己，那臉雖然慘白憔悴，半邊甚至帶著巴掌的痕迹，容貌卻依舊堪稱絕色。
京都第一美人，名不虛傳！
連顧玲瓏都被這樣明媚的顏色晃花了眼，愣了一秒，下一刻心中卻湧起了更濃烈的憤怒與嫉妒。
纖長而尖利的指甲抵上了滑嫩如玉的面頰，稍微一勾便劃破了肌膚拉出了一抹血痕。
即便臉頰被顧玲瓏的指甲划傷，即便事關女子最重要的容貌，顧明珠的臉上依舊沒有一絲動容。
「我不會給你的。」
少女的嗓音清冽宛如甘泉，悅耳動人卻稍嫌冷淡。
顧玲瓏聽到這個回答臉色瞬間一沉，語聲有些陰測測的威脅道，「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當今皇帝年事已高，那人怕是已經等不及了，才會命令顧玲瓏貿貿然向自己索取虎符。
這對陷害自己的狗男女，當真無恥之極！
想自己堂堂侯府大小姐，原本滿心歡喜的待嫁成為太子妃，卻在陰差陽錯之間撞破了自己堂妹和當今太子的姦情。
顧明珠又怒又氣，本想揭破這件事情退婚，卻在顧玲瓏和太子的苦苦哀求之下打消了念頭，到底想給這兩人留一分薄面。
卻沒想到手下留情換來的卻是狼子野心，顧玲瓏居然下藥算計自己。
之後種種顧明珠已不願去想，那有些混亂的深夜、肚腹漸漸大起來的恐懼、京都指指點點的流言……以及那不足月胎兒落下時撕心裂肺的痛楚。
如此種種，又豈能善罷甘休？
「虎符，我已經托爹爹的親信快馬送離了京城，你猜我給了誰？」
顧玲瓏瞳孔猛地一縮，有些厲聲問道，「是蕭逝？你竟敢把虎符交給了蕭逝？」
這凄厲的問句並沒有得到回答，顧明珠笑得輕鬆恬淡，顧玲瓏卻再看不得她這樣心滿意足的模樣。
「來人，把這個女人打斷手腳給我扔到獸監去！」
細弱的手臂被折斷的乾脆，有細而尖的骨頭渣從傷口處露出來，顧明珠悶哼著，額頭上留下了豆大的汗珠，卻沒有叫出一聲。
被兩個太監像團破布一樣扯著扔進了獸欄，顧明珠摔在地上一動也不能動，有動物嗚咽著靠近，少女甚至能聞到那有些腥臭的口水滴到自己臉上。
痛！
劇烈的、皮肉被撕咬扯碎的疼痛。
顧明珠咬著牙，能清楚的感受到臉上、肩膀、背部皮肉那被惡犬啃食的滋味，終於忍不住從喉嚨里發出了有些破碎的哀鳴。
三日後，宮中猛獸欄。
當顧玲瓏再次來到獸監時，那地上有團髒兮兮血肉模糊的爛肉，已經看不出人樣了，只是仍舊在微微的蠕動。
「姐姐，你看我這妹妹多貼心，怕你路上寂寞，帶了個熟人來陪你。」
顧玲瓏一邊嬌笑著，一邊吩咐太監扔進來一個老嫗，那老嫗滿頭花白的亂髮，嘴角還流著口水，眼神迷茫看起來便不似正常人。
只是那痴獃的老女人，在看到那地上那團爛肉一瞬間，竟慌慌張張的跑了過去，有些低低的、無措的叫起顧明珠的小名。
「明珠，明珠……」
顧明珠只剩最後一口氣了，大半個軀幹都被惡狗啃食的乾淨，疼痛又無力。
母親有些悲傷的聲音喚回了少女的最後一點理智，然而還沒等顧明珠仔細看娘親一眼，便聽一聲慘叫。
老嫗如斷線的風箏一樣跌倒在地，有大量溫熱的液體濺在地上，濺到了顧明珠的臉上。
「啊！」
有低沉嘶啞如野獸的聲音從那團爛肉之中發出，卻因為聲帶被惡狗啃掉而發不出完整的句子。
顧明珠目眥欲裂，恨的流出了鮮紅的血淚，可依舊無能為力。
黑暗伴隨迷霧籠罩而來，顧明珠只感覺身體越來越輕，似乎在往上升起，疼痛慢慢消失不見，只胸中堵塞的絕望和怨怒揮之不去。
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