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雙劍驚天之觸
風去哀捂住胸口,她能感受到五臟六腑裂開的血,在體內亂躥。而反觀舟渡野,他卻只是嘴角微微帶血,臉色不變。
看來千機門第一少主的名號,也不是憑空得來。風去哀以前在千機門暫住時,便聽說過舟渡野是百年中武功最強的少主,甚至不遜色於開山立派的第一任掌門。
今日一見,名不虛傳。風去哀咬緊牙關,將湧入嘴中的鮮血咽回去。
「還不出劍嗎?」舟渡野滿臉陰霾地看著簫沐青。
簫沐青關切地看了風去哀一眼:「劍的殺氣太重,小風可能被波及。我就空手吧,反正你奈何不了我。」
舟渡野眼中怒氣陡盛,辟光劍揮動。原本站在平地上的簫沐青,身形突然在半空中出現,手中捏住一個劍訣,一道無形的阻力隨之迎上了舟渡野的劍。
舟渡野算好了簫沐青落地的方位,簫沐青腳尖剛點到地面,辟光劍已經殺到。簫沐青身形就像幽靈一般突然散開,再出現時,他已經到舟渡野身後。在場其他人看得心中咋舌,這般身法,不像是人間有的。
他們當然不知道這是血蠱毒的原因,以血蠱的毒性催發肢體,能突破肉體的極限,甚至連思維和五感都比普通人靈敏數百倍。待肉體無法承受這種極限之後,就會被血蠱毒反噬。因此,殘獄代代獄尊都死於血蠱毒,原因便是年邁之後,肉體退化,無法回應血蠱毒對極限的需求,別被血蠱毒反噬,進而毀滅。
舟渡野曾經在大漠之中借著風去哀的手,和簫沐青交鋒過。他早做好防備,人不回身,反手一劍直接從身側回刺,迅捷絕倫。
簫沐青一手背在身後,一手食指與中指緊捏劍訣,打向舟渡野背部大穴。
舟渡野背上中了一指,簫沐青身側被劍擦傷。兩者相較,舟渡野受傷更重。
小小劍訣,力道甚於一把真實的劍。劍訣打入舟渡野的體內,還擴散了一圈,攪得他五臟六腑翻天覆地。
簫沐青身上掛了彩,神情輕鬆。舟渡野臉色慘白,忍了忍,終究沒忍住,「噗」地嘔出一口鮮血。
兩人暫時分開,對峙著,等對方先出手,自己則隨機而動。
風去哀臉色凝重,沒有留意一旁的唐顧北正要悄悄地出手。
突然颳起一陣強風,對風去哀虎視眈眈的唐顧北,不顧自己傷勢沉重,握緊摺扇,猛地刺向風去哀。
摺扇的扇骨均是細細的匕首。風去哀傷重難起,只聽得一聲金屬刺入肉體的穿破音,風去哀本能地打出一掌。
這一掌並沒有多大的威力,但是唐顧北本身也正脆弱,又剛拼盡全力暗算風去哀,因此,也沒躲開這一掌,中掌后倒在地上。
風去哀面前卻擋著一個人。不是舟渡野,不是簫沐青。
是飄萍先生。
他衝上來替風去哀擋了一擊。血咕嘟嘟地從他傷口處流出來,傷口又深又寬,可見那把摺扇設計之歹毒。
風去哀從背後扶住要倒下去的飄萍,忘了身上的劇痛,焦急地喊著:「飄萍先生……」
飄萍嘴角含笑,自嘲般說:「老了。衝上來,就沒力氣反擊了。」想當年,輕功絕頂的楊柳神步萍上飄,這點點距離哪裡難得住他?
風去哀嚴肅地說:「飄萍先生,你不要說話,莫泄了力氣。我立刻給你止住血,帶你回法門療傷。」
飄萍先生搖搖頭:「來不及了,刑主不必浪費精神。江湖人,江湖老,這一天始終會來的。」能擋在你面前,這一天也不算辜負我。這一句,他藏在心中不曾說出口。
他對風去哀的感情很複雜,他年長她許多,甚至能算得上是父輩,經驗閱歷豐富,自然明白自己對風去哀並非單純的對晚輩的關愛。
當年,萍上飄為了舟上尊,甘心隱姓埋名來千機門當個大總管,陪著舟上尊打理千機門。舟上尊被丈夫拋棄,也是他陪著渡過最難熬的時光。舟上尊的頑強,一部分源自飄萍矢志不移的陪伴。
風去哀的出現,讓飄萍看到了當年舟上尊的影子:頑強、堅持、悲憫。舟上尊被塵世落上的厚垢,在風去哀面前無地自容。
飄萍曾經對風去哀非常嚴厲,他以最殘忍鐵血的方式,要求風去哀必須處理、參與一些骯髒的事務。風去哀毫不動搖,以當時一介白身硬碰大總管飄萍,據理力爭,卻不曾向舟渡野或舟上尊求助。
飄萍慘笑著說:「刑主,飄萍以前逼你做一些你不願意做的事,並非有意刁難。飄萍死前,想和刑主解釋。」
風去哀撕下袖子,給飄萍包紮傷口,聽他說起以前兩人相處時的齟齬,搖搖頭說:「我從未怪過飄萍先生,飄萍先生身在千機門,為千機門打算,並無不妥。我與你立場不同,若我不認可,我應該回到我的立場上,起而反之。縱然我為此立場的不同了,而殺了飄萍先生,滅了千機門,我和飄萍先生之間,也並不存在仇恨。」
女刑師終於明白父親一生之中,只按法令做事、從不表露個人喜惡的原因。有些事情,是因為善惡,有些事情,是因為立場。
所以,風間痕萬事不到心頭,都只當做過眼雲煙,只要能捍衛法門和法令法旨,他的敵人是誰,都沒有關係,是誰,都可以。
以武林的眼光來看,飄萍先生是正人君子。
飄萍聽風去哀一番話,心裡慰藉,自己果然沒看錯人:「我當時,要拖刑主染塵,是對刑主的赤子之心很有信心。我相信,即便你學會了那些骯髒的伎倆和手段,仍然能把它們用在光明之處。咳咳……」飄萍咳出一大口血,堅持著說:「我只是想,想讓你開這個竅,以後好對付那些骯髒的人。」
風去哀難過地點點頭,「我知道的,飄萍先生。只是我不願意那麼做,我並沒有怪你。」
「你果然是明白的……」飄萍說完,含笑而逝。
風去哀心中痛楚難當,飄萍在她手中慢慢地倒下去。風去哀強撐著走到唐顧北面前,拔劍要了結唐顧北。
她是個自省的人。活了十七年,她給自己定了許許多多的戒律條規。此時此刻,她心中只剩下一條:越是難過絕望的時候,越不能停下腳步。
於是她強忍著身體上瀕死的痛,堅定地舉起她的天罟劍:「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唐顧北仰望著風去哀依然挺拔筆直的身影,太陽從風去哀身後照下來,炫得唐顧北不敢睜開眼。
南宮雨哪裡甘心,自己辛苦勾搭和扶植的人,沒有她,南宮雨很難掌握千機門。南宮雨向巫雲來打了個招呼,兩人齊齊衝上,再次應戰風去哀。
天罟劍不愧是能催生過百道劍氣的神劍。風去哀已經力竭,而這一劍下去,也將前來格擋的南宮雨和巫雲來壓制下去。
南宮二人原本已在簫沐青的幻境中受了傷,遇上天罟劍,雖然二人合力,還是不能輕易拿下風去哀。
四人都是重傷之身,拼招式和修為都沒有意義,只能拼意志力和耐力,誰能撐到最後,誰就贏。
而簫沐青和舟渡野,仍然在充沛和巔峰的比試狀態。
簫沐青一邊與舟渡野周旋,一邊關心著風去哀。見風去哀被三人圍攻,心中沉重起來:這個裔相,很不省心。自己稍不注意,她可能就與人同歸於盡。
這點倒是很像她母親竺沙白,剛強而激烈。天耀男子並不喜歡這樣的女子,風間痕還真是獨具慧眼,可惜,兩人之間的感情不得善終。
小風,我和你之間,絕對不會重複女尊和風間痕的悲劇。簫沐青心中想。
舟渡野眯起雙眼,手上劍招再次加強攻勢,不惜犧牲防守機會。簫沐青也同樣不顧防守,只求劍訣能灌入對手體內。
再一次,二人傷了對方,自己也受傷,分開之後轉身對峙。
舟渡野身上殺氣籠罩,陰鷙地說:「還不出劍么?」
此刻兩人傷勢不相上下。再不出劍,舟渡野勝算就變大。他到底有著第一少主的傲氣,不願意勝之不武,更不願意在風去哀面前勝之不武,於是他開口警告簫沐青。
簫沐青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捏緊劍訣,再次出擊。
舟渡野的虛實劍,威力驚人。與風去哀尚稚嫩的劍氣相撞,已經將風去哀重創。若簫沐青的劍出鞘,威力怕十倍於舟風二人,造成的傷亡恐怕更慘重。
簫沐青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但風去哀也在場,他決不能讓她再受一次波及。
舟渡野戾氣加重,他知道簫沐青不願出劍,是因為心中的牽絆,這讓他更加瘋狂,都死了,全都死了,最好。他見簫沐青指上劍訣再起,不屑地笑起來:「你我過了上百招,區區劍訣,要用到天荒地老么?」
舟渡野已經從上一次虛實劍造成的傷害中緩過神。他再次凝神,手中辟光劍緩緩地生出一道影子,影子慢慢地長大。
這一切都非常緩慢,然而,簫沐青迅雷不及掩耳的劍訣來到舟渡野面前時,虛實劍已經再現。
簫沐青食指和中指並緊,捏出的劍訣,竟然和虛空擦出烈烈火花。
簫沐青的劍訣穿過辟光劍,直擊辟光劍的影子。
舟渡野眉尾一揚:「不自量力!」辟光劍影,即虛劍,突然由豎變橫,穿過簫沐青的胸膛。
簫沐青神情嚴肅,急速偏身,虛劍從左肩插過去,頓時血流蓋滿了左肩膀,一劍的威力甚於四劍齊殺。他胸前衣服裂開,露出那朵見血而狂歡的火紋。
火紋被鮮血侵染,卻更加鮮活,不見被血跡掩埋。
簫沐青嘴角勾起淺淺的微笑:「找死。」他發力將虛劍從左肩里震出去,指尖捏起的仍然是劍訣。
然而,虛劍剛插進去,辟光的實劍已刺上他胸口。炙熱的劍尖,訴說著主人的熊熊的怒火。
簫沐青聽憑辟光正入胸膛,劍訣準確無比地貫穿舟渡野前胸。兩人噴濺的鮮血,染紅了一方天空。
舟渡野放開了手中劍,捂住前胸,連連退了數十步,單膝歸倒在地,被鮮血灌得劇烈地咳嗽。
簫沐青將辟光從胸口中震出,傷口血流如注。簫沐青體內的血蠱毒從未如此徹底地覺醒。
風去哀臉上的火紋也在隱約跳動,她一邊抵擋三人的攻勢,一邊快速後退至簫沐青身後:「簫沐青,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