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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狀告刑主風去哀

  風去哀不願多想風間痕的死,抬腳往前走,墨綠色的袍子下擺在她腳尖踢得很有節奏,也像是踢在簫沐青的心上。

  簫沐青跟了上來:「我……該怎麼叫你?」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嗎?」風去哀沉穩地回答。簫沐青獃獃地看著她。

  她臉上驕傲的火紋欲騰空而舞,明艷飛揚的劍眉星目中一派端莊內斂,過去眼中常有的悲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敏銳和冷靜,像冰封一般的堅硬。

  「我知道。你叫風去哀。」簫沐青低聲說,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眼中滿是抱歉,沒有愧疚。「風間痕帶走竺沙白獄尊和獄血劍,給殘獄所帶來的傷害,不止過去的十七年。即便殘獄選了新獄尊,也沒人知道那種傷害還會往後持續多久。因為獄血劍已經碎了,血蠱之母也死了。殘獄自留的最後一隻血蠱,已經用在我身上。」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風去哀目不斜視,似乎沒將簫沐青的話放在心上。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為什麼一定要殺風間痕,別把我當仇人。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只要你別把我當仇人。我們做朋友,好嗎?」簫沐青沉聲說。

  風去哀倏地收住腳步,簫沐青也及時地收住了腳。否則,非撞上去不可。

  風去哀回身抬頭,迎上簫沐青澄澈期待的目光:「簫沐青,我並不知道殘獄有什麼風俗和規矩。在天耀,沒有人會和自己的殺父仇人做朋友。上一任刑主和你之間的事,他既然已經開口要我不干涉,那麼我便不干涉。但是,我父親和你之間的事,會永遠橫在你我之間。你沒必要和我做朋友,沒必要在乎我對你的態度。我們能做陌生人,已經是天大的福氣。」

  簫沐青堅定地說:「我們不是陌生人。你是女尊竺沙白的女兒,她與我曾有婚約。女尊已經離世,那你便是殘獄的裔相。」

  風去哀聽見這個稱呼,不明所以:「裔相是什麼?」

  簫沐青深深地看著風去哀,雙手按上風去哀的肩膀:「裔相,是殘獄之中地位僅次於獄尊的人。從前,我是竺沙白的未婚夫,我也是裔相。現在……」

  他看了一下周圍的人,俯身過去附在風去哀的耳邊輕輕地說:「現在你是裔相,也將是我的妻子。」

  「昨天,那幾位姑娘說,如果和你有過節,但又想娶你為妻,帶你回故鄉,那麼就要先和你做朋友。風相,我們先做朋友,好嗎?」簫沐青目光灼灼,像極了大漠中的朝陽。

  風去哀不可思議地看著簫沐青。青年人亮晶晶的雙眼,美得足以傾世的容貌,偏偏充滿了朝氣蓬勃的霸道和剛強。

  幾次交手之中,看慣了他如老僧入定般的冷靜和冷漠,乍一見到他顯露青年人心性,風去哀有些意外。她剋制住自己想伸手探一下他額頭的衝動,把手縮回袖子中:「簫沐青,你的女尊從來沒有承認過我的身份。我對殘獄也沒有任何挂念。還請你叫我一聲刑主,或者風去哀。裔相一名,不要再提。」

  「另外,天耀之中,更不會做母亡女繼的違反人倫之事。」簫沐青竟然曾經是竺沙白的未婚夫。風去哀搖搖頭,難怪父親臨終前不讓自己去殘獄,看來還是個民智沒開化、不懂人倫的蠻荒之地。

  「那我們先做朋友。」簫沐青用不容拒絕的口氣說,隨即又軟下來:「好不好?」

  風去哀搖搖頭:「簫沐青,本刑主今日出來,時間有限。還請你不要再糾纏。」

  「我們做朋友,好不好?我要怎麼做,你才肯和我做朋友?不管你說什麼,我一定去辦。好嗎?」簫沐青有些懇求地說。

  風去哀不知道為何他如此執著,二人之間雖然常有交集,但是尚未有太深厚的感情。於是她又勸道:「簫沐青,你也是一方之主,自然不像普通人一般,被一些虛無縹緲的規則和諾言所牽絆。所謂裔相身份和竺沙白之女,對你而言,並無實際意義。你娶誰不可?又何必一定是我?就因為我是竺沙白的女兒你便要娶?」

  若不是看在簫沐青三番五次出手相救,風去哀早就翻臉了。

  「規則不縹緲,我沒有被它所牽絆。我很感謝它。」簫沐青真誠地說,「前幾次救你,是因為你是竺沙白的女兒。至於娶你的事,是我的決定。裔相的規則,只是我的一個借口,想藉此跟你談談我們的婚事。」

  「你……」風去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此坦白的厚顏無恥,她還能如何反駁?

  「你說吧,我做什麼,你才能和我做朋友?」簫沐青不依不饒。

  風去哀轉念一想:「那五位姑娘如何教你的?」

  簫沐青鄙夷地搖搖頭:「她們只說,如果我說出口,你一定會答應的。看來,她們沒什麼真才實學,也敢出來打著聰明難纏的旗號招搖過市。天耀這些做法,不怎麼厚道。」

  「她們的聰明難纏,不在此處,是你找錯人了,反倒怪天耀。」風去哀一路走到城中心,皇宮城牆已經近在眼前。

  簫沐青跟隨著,見她停在宮城之前,便也跟著停下來。

  只見除了宮牆之外,大大小小的牆和攤位上都被人貼了榜單。風吹起一張,飄到風去哀手中。

  她淡淡地掃了一眼,便丟開。

  簫沐青知道她心中有怒氣,便將那張榜單抓在手中,發現是有人告狀。

  狀告法門刑主風去哀。榜單上寫著,如今的風去哀是殘獄之人,臉上無法抹去的火紋即為標誌。殘獄是個可怕的地方,專門蓄人為畜,茹毛飲血。殘獄之人趁著真正的風去哀遠在千機門的時候,以殘忍手段奪走法門刑主之位,實際是借著法門執行法令法旨的便利抓走天耀子民,為殘獄補充「畜生」。

  「無稽之談。殘獄人人英勇無比,怎麼會有人願意被別人當做畜生呢?」簫沐青厭惡地皺起眉,催動內力將榜單焚燒了。

  這種無稽之談,卻在幾個趁唐顧北作亂時,逃出無間獄的獄卒添油加醋描繪一番,竟也有鼻子有眼。

  那幾個獄卒分別被昭熙和唐向收買,任這二人染指無間獄的囚犯,被風間痕罰下無間獄,受盡折磨,心中對法門充滿了怨恨。

  唐向的舊屬下便依照唐顧北的命令,收買了這批人,讓他們以法門弟子身份來編造殘獄的謊言。

  「這幾天確實不見了很多壯丁。」一個老者揉著昏花的老眼,「不過,我看女刑主氣度正派,不像是做擄人勾當的。」

  「老不死的你懂什麼?越是可怕的怨鬼,越是漂亮,吃人不吐骨頭。我看風去哀那模樣,騷起來哪個男人能擋得住?指不定,那些壯丁是被她勾了魂,跟著她去了殘獄!」

  風去哀不以為意。法門雖然高高在上,但是不可能每個人都心悅誠服,平日在背地裡辱罵攻訐法門的人並不少,尤其是這些不入流的地痞流氓。

  可惜,簫沐青不這麼想。

  「你見過?」簫沐青出現在說話人的眼前,陰森森地問。

  「哎喲!嚇死老子了!你是什麼人,跟鬼一樣冒出來!」那個詆毀風去哀的獄卒連連後退了幾步。就在剛才差點被簫沐青碰上的時候,他清楚地看見了對方雙眼中像有利劍亮刃。

  他心虛地很,還在嘴硬:「見過什麼?」

  簫沐青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中不再有利刃的亮光,只是黑漆漆的瞳孔,如無底深淵一樣。那人看了一眼,就渾身發毛,像是掉進了噩夢之中。

  他直挺挺地倒下去,七竅流血。

  風去哀瞥了一眼那人的屍身,「堂堂獄尊,竟與這些小人計較。對天耀子民動用私刑致死,法門的子獄等著你。」說完,風去哀涼薄地從袖中掏出一支法令,遞給簫沐青。

  「我打不過你,但是請你在今日申時前,自行去法門領刑入獄。」風去哀平靜地看向簫沐青。

  「自行?我要你送我去。子獄是什麼獄?」簫沐青毫不在意即將入獄,虛心向風去哀請教。

  「子獄,專門囚禁以私刑殺害平民的平民。」風去哀也不計較他是犯人身份,耐心解說。

  「那和我們殘獄的火牢差不多。想必你去了殘獄,也可以繼續打理那些五行牢,你一定得心應手,不會覺得寂寞。」簫沐青若有所思,「不過,我們殘獄有規定,如果被殺者曾經羞辱或者傷害過殺人者的至親,則免罪。所以,其實火牢里根本沒有人。天耀呢?」

  旁邊的圍觀人群聽見「殘獄」二字,面露驚恐之色。他們並非武林中人,也無從知道法門密檔,但是那榜單上所言,殘獄是個吃人的煉獄。想不到,真的有這個地方,而且眼前就活生生地站著一個殘獄來的人,還真的和法門刑主有瓜葛。

  氣氛微妙的變化悉數被風去哀收入眼底,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簫沐青一眼,搖搖頭:「天耀沒有這條規矩。殺人就要相應地受懲罰,無論是什麼原因。」

  「那以後考慮加上這條。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他污辱你,我作為丈夫挺身而出殺了他,實在是天經地義,連我都挑不出這種義舉的毛病。」簫沐青認認真真地說。

  圍觀者瞪大了雙眼,不少人捂住嘴不敢出聲,生怕眼前這兩人像牛頭馬面一樣把他們勾向黃泉。

  法門刑主,竟然是殘獄人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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