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和法門打一架
岸上傳來一陣陣嘈雜的聲音,有人敲鑼打鼓地,驚醒了正在船艙中閉目養神的舟渡野。他翻身坐起來,只看見南宮雨已經站在船頭遠眺岸上的熱鬧了。
「怎麼了?」舟渡野問,聲音中有些許的怒意。午睡被打擾,他脾氣就上來了。
南宮雨凝神聽了一會:「似乎是法門第一女刑師風去哀即將出門傳法。」
「什麼玩意?」舟渡野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法門那個女刑師不是刑主的女兒嗎?怎麼跑出來拋頭露面?」
南宮雨戲謔地看著他,說:「你不也是舟上尊大人的兒子么?不也跑出來了?」舟渡野不滿地瞥了他一眼:「我是個男子,走四方才能長見識,困在千機門裡天天聽人家拍馬屁,有意思嗎?他們說我天下第一,我就天下第一?」
在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劍千尋突然開口說道:「兩年前,我和法門的人打了一架。」
南宮雨和舟渡野知道老朋友的脾氣,不會平白無故提起來打架的事。舟渡野問:「誰贏了?」
「我贏了。」劍千尋說,他沉默了片刻,接著說:「因為法門那個人,重傷在身。」
「重傷?」南宮雨問,「你怎麼遇上重傷的法門弟子?」
「他來神劍山莊抓人。我作為少莊主,當然要出手護庄。但是,我最後還是把人交給他了。他是條漢子,單槍匹馬竟然敢闖神劍山莊,而且只抓那個老匹夫,絕不出手傷及無辜。」劍千尋平靜地說。
「老匹夫?莫不是你爹那個老賬房?」舟渡野懶洋洋地問。
「對。」劍千尋挑挑眉,承認了。
神劍山莊是千機門之外的第二大派,與神龍山莊不分伯仲。神劍山莊以劍術揚名,神龍山莊憑飛刀立威。神劍山莊的現莊主除了劍術之外,尤其愛經商,因此特別器重麾下的一個賬房先生。賬房先生恃寵生驕,在山莊里偷雞摸狗,在山莊外則為非作歹、欺男霸女。
劍千尋本就看他不順眼,曾經毫不客氣地對賬房先生說:「且樂著吧。山莊交給我的那天,就是你的忌日。」
南宮雨眯起雙眼,問:「老劍,你該不是就想給我們講個老匹夫的故事吧?」
劍千尋專註地看著岸上的隊伍,一言不發。
岸上做買賣的人,已經自覺地分列兩邊,讓法門的隊伍通行。法門大約有三十多人,前後左右地包圍保護著中間一匹高頭大馬。
騎馬的少年身穿黑色官服,頭戴黑緞官帽,帽面上一顆孔雀藍寶石。那少年秀髮全部束進官帽之中,素麵朝天。白皙的鵝蛋臉,劍眉星目,高挺的鼻子,不著胭脂略顯粉紅色的唇形狀分明。她身材高挑修長,騎在馬上四平八穩,周身都有一種威儀的氣勢。
這就是法門第一女刑師。周遭的小百姓已經歡呼雀躍起來,交頭接耳地稱讚著女刑師的氣度非凡,比見到每年殿試的狀元郎還要興奮,但誰也不敢越法門護衛隊的雷池一步。
「有高手。」舟渡野也走到船頭,看岸上的隊伍。
還沒等兩人說話,劍千尋已經抱著劍踏水而去。「我們找法門再打一架!」劍千尋有些興奮。
舟渡野和南宮雨也分水而去。南宮雨踩上一葉浮萍,運氣將浮萍推向了岸邊。舟渡野如履平地般,大大咧咧地「走」上了岸。
三人一上岸,隨即收斂了周身的氣勁,隱身在人群之中。
法門隊伍走到貼著皇家標誌的講台旁,隊伍整齊劃一地按照固定間隔排列,將講台圍起來。女刑師自主下了馬,走到講台上,先祭天地,再祭人祖羲,最後祭法祖禹。祭奠之後,女刑師轉身坐在講台上唯一一把木椅子上,開啟一天的講法。
今日在市集里講法,女刑師特地挑選了天耀商賈法來講解。
「天地陰陽,造化父母,生人名羲。羲從天地之法,尊神信魔。人禹絕神魔之道,立萬世人間之法,天耀承法祖禹之聖命,以人間之法庇護人間之民。此述。
天耀子民,當以學為榮,以農為本。商賈之民以無中生有為謀,以牟取暴利為命,本有原罪,因而受此法約束,不準傷學害農。又有鑒於天耀子民為商賈者安居樂業,生性之慈悲不因經商惑變,因而亦受此法保護,不被官府壓制,免遭賊匪脅迫。」
一席話落,人群都引頸聆聽,鴉雀無聲。販夫走卒之流,識字者寥寥,更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天耀律例和法典。每年都盼著這一天,法門派出刑師巡迴說法,指點他們如何不抵觸天耀律例,如何在官府面前據理力爭,天耀子民有哪些可受天耀皇朝保護的行為,以及如何獲得天耀皇朝對子民的庇護。
這些都是小販乃至於巨賈的切身利益。在場所有人都必須站著,在法門和皇權面前,無論是扛包的苦力還是富甲一方的士族,一律平等。
大家聽得入神,劍千尋一心盯著講台前的兩名侍衛。兩人一模一樣的裝束,一模一樣的面容,是個雙生子。一個使劍,一個背後背著一張銅弓。兩人目光低垂,看向地面。
劍千尋知道,任何動靜都逃不出這兩名侍衛的視聽。他們倆是頂尖的高手。劍千尋覺得自己的劍和手,都很癢。
「劍者,你的。弓者,我的。」南宮雨無聲無息地踱到劍千尋身後,低聲說道。他秀氣細長的雙眼中也閃爍著即將過招的光芒。且試試神龍山莊的飛刀快,還是法門弓者的箭更快。
劍千尋笑著點點頭。他突然踏步上前,氣沉丹田,沖著講台上的女刑師發問:「若是武林中人經商,自己本事過硬,家中武裝極強,哪裡還用得上皇朝的保護!」
女刑師恍若未聞,自行端起茶杯潤嗓子。
底下的百姓悄悄起了議論:「也對。如果有人恃強凌弱,比咱們天耀還強,咱們該如何是好?天耀還能保護咱們嗎?」
「聽說那個戰敗國的皇帝,一直都不甘心呢!天耀打敗他可真不容易,難保第二次開戰不會輸。」
「看來,還是自己有能耐,才真的有用?」
唐顧北平日里都在暗處,不曾跟過風去哀外出說法。她只能照著風間痕的指令去做,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百姓的質問。
聶歡面色沉了沉,心知來者不善。聶歡與聶余是風去哀的貼身侍衛,面對這些質疑,頗為輕鬆自如:「以個人武裝養經商之事,武裝耗費甚於經商之利,武強而商弱。以皇朝律例養經商之事,個人武裝耗費近乎於無,無私鬥,無內耗,則皇朝武強而民間商亦強。」
他一字一句,都對著劍千尋而說,目光如炬。兩個劍中高手,眼神過招,也知對方是個值得拔劍一殺的角色。劍千尋蓄勢待發,但聶歡卻不可輕舉妄動。聶歡的職責是保護女刑師安全,不是與人爭強鬥勝。
南宮雨挑上聶余,他笑著問:「箭,夠快嗎?」
法門侍衛齊刷刷抽刀出鞘,眾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被法門侍衛疏散至外圍。
舟渡野三人瞬間暴露在法門的包圍中央。
南宮雨和劍千尋已經做好了開戰的準備。舟渡野身形突閃,眾人只覺得眼前花了一下,他便站到了唐顧北面前。
他不可思議地盯著唐顧北的面容:「是你。」
但是他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女刑師長得和獃頭一模一樣,兩人連眼角眉頭都如出一轍。可是獃頭是男子,女刑師自然是女子。獃頭手無縛雞之力,而女刑師剛剛運氣抵擋了他的來勢。
那股氣勁恰到好處地阻擋了他的腳步,隨即消失無蹤,讓他摸不到來路和去向。
唐顧北仍自喝茶。心中大概有了盤算。她緩緩開口:「這位公子,可是在何處認識本師?」
舟渡野喉嚨滾動了一下:「獃頭,咱們在虞山縣的破廟裡待了一晚上,是你,對不對?」他不信這世上能有人長得如此相似,甚至孿生血緣都不可能一模一樣。她絕對是欺騙了他,假裝成不會武功的男子。
或許,獃頭也是和什麼人打賭,輸了一個無聊的賭約。
「虞山縣的破廟之中。」唐顧北聲音不高不低,講台兩旁十名侍衛不露痕迹地退場。
真正的女刑師,此刻應該就在虞山縣。十人迅速退至法門的落腳驛站,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可憐風去哀,尚在破廟中思索如何解開機關,全然不知道法門的人馬已經急急趕來追捕她。
「左三下,右三下。」風去哀咬著牙,費力地轉動著供桌上的高腳果盤。她依稀記得,瘦男子是這般教訓那刀疤臉。
經過一上午的勞作,她現在手上全是血泡,一旦用力,就痛得倒抽一口冷氣。
此時,接到線報的神龍山莊也正派人趕往虞山縣破廟。本來,按照約定,瘦男子那撥人馬應該在今早把雌雄鬼判官中的雄官仇無怨,押送到神龍山莊的接頭地點。
日上三竿,仍不見瘦男子等人。神龍山莊的人便派出探子來破廟看情況,誰知破廟裡已經找不到瘦男子他們。倒是院子里多了十四座新墳。
十四座墳非常簡陋,每一座墳都是一個小土包,土包上插著一株小草。
神龍山莊心知事情有變,接人隊伍的小頭目便帶著一支精兵,親自來破廟一查究竟。
聽到破廟外一陣緊似一陣的馬蹄聲,風去哀來不及多想,閃身躲進了觀音像後面,緊緊背靠著神像,大氣也不敢出。
廟外的人下馬之後,湧進破廟。觀音像上的機關突然無聲地打開,風去哀毫無防備地墜進了機關之中。
亂箭齊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