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道別
進城後,宋杞將車子停在途中商萱指定的一家畫廊前。
兩人下車,商萱領宋杞進了畫廊,跟他介紹:“這是我認識的出版社一位朋友私人創辦的,她還做一些公益項目,你有興趣的話找個時間先來了解,說不定會適合帶安平院的孩子們體驗一下。”
宋杞點點頭,在商萱的引薦下,見了畫廊的女主人,是個很年輕的姑娘。
宋杞試圖從商萱商務性極強的交談中窺見一絲端倪,但他什麽也沒有看出來,便禮貌地與女主人交換了介紹。
三人站在商萱的一組插畫前交談,司乾在這時推門而入。
他一身正裝,顯然剛從重要而嚴肅的場合出來,經過宋杞身邊時,眸光在對方臉上似有若無停了停。
“去哪兒了?回來這麽晚。”
司乾走到商萱身邊,自然而然這麽問她。
站在商萱身邊的司乾,鋒芒頓斂,語調輕柔,並無責怪。
卻見商萱不動聲色避開他的親昵觸碰,司乾微微一笑,側個身,視線正式落在宋杞臉上。
“你好,我是小萱未婚夫,司乾。”
“你好,我是阿萱的朋友,宋杞。”
男人的手在空中輕而有力一握,鬆開。
宋杞緊抿著唇,早在對方進門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至少在外形上看來,此人有著雄厚的資本,談吐也很自信,就是不知他對商萱好不好?
“謝謝你送小萱回來。”
司乾向宋杞道著謝,目中卻沒有常人習慣看到的謝意。
“不客氣,應該的。”宋杞看著對方,淡然出聲。
商萱沒想讓宋杞跟司乾多接觸,便跟宋杞道別,“宋杞,那我先走了。”
宋杞這才收回視線,笑著與她點了點頭。
商萱又跟畫廊女主人徐芳道別,徐芳調皮地衝她挑眉,“放心吧,我先帶宋先生看看我們過往的戰績!”
從徐芳的畫廊裏離開,商萱始終沒有看司乾一眼。
倒不是刻意不看他,隻是心下有別的事情在占著,便有些心不在焉。
“那個宋杞是誰?”
回去的路上,司乾忽然開口問她。
“朋友。”
不冷不熱的答複給出,就見司乾明顯有些惱意,商萱不自覺地,又補充了一句:
“孤兒院裏一起長大的,一直同學到大學。”
“以後離他遠一點。”
“……為什麽?”
商萱很少問司乾為什麽,一則她遇事大都不喜盤根問底,何況是對司乾,幾乎與他相關的事情,這些年來,她都沒有覺得哪一件不妥的,除了他的求婚。
她之所以這麽問,更多是詫異,他從不曾沒有緣故地對她這麽下指令。
“我不喜歡。”
他這個回答,更叫商萱覺得吃驚,便她很快會意過來,這樣蠻不講理的司乾,隻能是因為吃醋了,他在吃宋杞的醋。
這麽想著,心下滋味莫名,亂得很,索性將頭側到一邊,看著窗外風景。
半晌,商萱在安靜的車廂裏道:
“司乾,我不想複仇了,咱們解除合約吧?把婚退了。”
“……你說什麽?”
“我們不要再假裝未婚夫妻了,公司你收回去。”
宋杞對於商萱的不同,本已叫司乾心有不悅,這時聽她突然說要解除婚約,哪怕這個婚約確實是合作,也叫他怒火填胸,一時不能自己。
這時車子正經過一間高級酒店,司乾猛地一打方向盤,就拐進了酒店大門前的露天停車場。
商萱在車子急速轉彎帶來的暈眩中剛剛平穩下來,男人已趨身上前,將她下頜一抬,強勢的吻落在她唇上。
他吻得急切而粗暴,連吮帶咬,唇齒毫不憐惜在她柔軟雙唇上肆虐,仿佛忘記曾對她的百般嗬護,抑或者,這一刻,真的已不想再那麽護著她……
商萱瞪大了眼睛,身體先於大腦做出判斷,接受他而不是推開,於是短暫愣神後,她幾不可察的微啟了唇,容他長驅直入……
盡管如此,司乾仍緊緊摁著她的頭顱,將她擁得更緊,讓她靠自己更近,他那樣用力,要將她吞入腹中一般的堅決。
她嚐到他的味道,辛酸、苦楚、不甘的掙紮,還有舉重若輕的渴望。
“嗯……”直到被他逼到快要窒息,商萱才勉力推開男人,伏在他肩頭喘息。
她的手不知何時已環在他脖頸上,兩人側著身,上半身擁得很緊。
“因為那個宋杞嗎?”
暗啞的嗓音在商萱耳邊響起,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
她沒來由地,心下一陣抽痛,為她感知到的男人的痛苦不堪。
如果自己是一個健康的人,眼前他為著她跟老朋友的相見而生氣,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商萱的臉往後退了退,退到能夠看清他整張臉的距離,而後鬆開他脖頸上的手,撫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
她從沒有對司乾這麽主動過,一時叫司乾失了神。
定定看著她。
她眉眼中有隱隱的傷感溢出,忽然對他道:“你帶我上去吧。”
她不是懇求,不是詢問,而是告知他,他可以對她做一直渴望的事情……
司乾的目光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酒店大門上掃過,當即就變了色,在她身上的手也鬆開了,幾乎是將她推回座位上。
“商萱,你當我是什麽?!”
他一掌拍在方向盤上,痛苦地低下了頭,“你想補償我嗎?然後走得心安理得?”
他分明是詰問,卻不看她的眼睛。
商萱也沒有容他看的,雙手環在胸前,側過了頭去。
片刻靜默之後,車子重新啟動,司乾一言不發,將人直送到了江濱的家裏。
商萱在合上家門的那一刻,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下來。
她的唇上,還有被他順要過留下的酥與麻,存在感太強,不得不咬著唇,才能讓自己不再陷入剛才那個吻中去……
不論如何,她算是與他開口道別了,道別一開始,哪怕藕斷絲連,也總有幹淨的一天。
默默取出藥盒,將每天都要吃的一堆藥仔細服下,水杯一放,就不可抑製地崩潰大哭。
這些年,她始終忍耐,對季芯澄的痛恨叫她忍耐,對司乾的情不自禁叫她忍耐,可眼下,她似乎什麽都沒有了,她不知道接下來她還能做什麽,做什麽對她短暫的餘生而言還有意義?
仿佛丟失了主心骨,她失去再忍耐的理由,便任由自己哭到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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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的舒顏住在她一個姑媽家裏,季芯澄給她打電話,兩人聊了些閑話,忽聽舒顏那邊有激烈的爭吵聲傳來。
“舒顏,你那邊沒事吧?”
舒顏走到一處安靜的地方接聽電話,壓低了聲,但語氣並不緊張,仿佛習以為常:
“好像是我表哥回來了,估計又是姑媽在跟他爭表嫂的事情,姑媽不喜歡我這個表嫂。”
季芯澄腦海當中有念頭閃過,便問舒顏:“你說的這個表哥是司乾嗎?”
“是啊,我隻有這麽一個親表哥。”
季芯澄咬著下唇,“你姑媽為什麽不喜歡你表嫂啊?”
“我也不明白,這個表嫂人是冷了點,但人品是沒得說的,反正我表哥特喜歡,每次回家一聽到我姑媽說表嫂的不是,都要爭兩句。今天估計是在我表嫂那裏受了什麽氣回來的,對我姑媽發大火呢!”
“受氣?”
舒顏好笑道:“可別看我表哥平時盛氣淩人的,可怕我這個表嫂了。”
季芯澄想像著那畫麵,不由笑起來,與舒顏又聊了些別的,才結束通話。
顧少澤從浴室出來,一邊擦著頭發,在臥室和書房都找了一圈,最後在走廊的陽台上找到季芯澄,見她看著手機發笑,便將毛巾往她手裏一扔,意思很明顯,讓她幫他擦頭發。
季芯澄心情好,也就懶得跟他計較,放下手機,拿過毛巾來,替已經在椅子上大爺一樣入座的男人擦起濕發來。
“什麽事那麽好笑?”
“我聽舒顏講,司乾居然怕商萱,其實哪裏是怕,是因為更愛她吧!”
顧少澤有些不屑,翻著手中的雜誌,對身後有些自得的人道:
“這麽說來,季芯澄你也更愛我嘍,從前你那麽怕我!”
季芯澄也不示弱,“你也說了是從前,現在難道不是你更怕我嗎?”
她說著,身子往前傾了傾,瞪他一眼,不想男人長臂一伸,就將她撈到懷裏去了。
“怎麽我說的不對嗎?”
“對,從前是顧太太更愛我,以後就讓我更愛顧太太一點,當作報答!怎麽樣?”
顧少澤眼中是不需要刻意表現的濃情蜜意,季芯澄被他‘報答’二字逗得發笑不止。
男人眸色一沉,就要做點什麽,桌子上的手機在這時響起。
季芯澄看到是顧少澤的手機在響,想到他先時說晚上有個電話要等,就推開她起了身,替他把手機拿過來。
“安子墨。”
顧少澤伸手從季芯澄手中拿過手機,順勢將人也重新拉到懷裏。
他一邊聽電話,季芯澄可以輕易推開他的鉗製,坐直了身,本想繼續替他擦擦頭發,顧少澤卻將手機遞給了季芯澄,“找你的!”
“找我?”季芯澄眼中寫滿疑問。
顧少澤也納悶,就將手機摁了免提,扔在小茶幾上,對著手機不耐煩道:
“有話快說!”
安子墨在那頭聽到是顧少澤的聲音,不依了,“芯澄!大嫂!拜托!救急!”
季芯澄被他這一聲聲喊的,當真聽不下去,便不顧顧少澤的怒視,取消了免提,起身拿著手機走開去聽。
“好了,你說吧。”
“老頭子逼著我去見訂婚對象,你陪我演場戲怎麽樣?我必須讓對方主動放棄,不然我就沒戲了!聽說之前你不是跟少澤這麽幹過嗎,把相親對象都氣跑了!”
季芯澄訝異地回頭看了眼躺椅上的男人,他連這個都跟安子墨說!
“你覺得我可以嗎?”季芯澄遲疑道,畢竟對方不是顧少澤。
“可以啊,絕對可以!我的終生幸福就掌握在你手裏了!後天晚上,就這麽定了,我稍後將位置發給你!”
季芯澄拿著手機回到顧少澤身邊,把安子墨的話轉述了一遍,倒不是要讓顧少澤知道這個事,而是她覺得自己不行,想跟他拿個主意。
“對著安子墨那張臉,我怕我演不好!”
顧少澤不知因何被她這話逗笑了,倒真的給他們分析起來:
“安伯伯定下的婚事,是兩個家族的事情,對方奔著聯姻利益來的,本身就對感情不在乎,即使你演得很像,也未必能讓對方死心。”
聽他這麽一說,似乎很有理,季芯澄道:“那怎麽辦?”
“別看我,我沒經驗,不知道!”
顧少澤大約隻負責拆台,要他拿主意便不幹了。
季芯澄心生一計,把顧少澤麵前雜誌一壓,逼他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對方把利益放在第一位不在乎是不是有愛情,這個不錯,但如果安子墨是個同姓戀呢?你說女方怎麽可能一點都不介意?畢竟你們這些家族聯姻的圈子裏,幾乎沒有隔夜的醜聞!”
對著季芯澄狡黠的眼神,顧少澤當即將雜誌一合,也不看了,看著季芯澄:
“你想說什麽?”
“你,你替我去!”季芯澄一臉壞笑,“你跟安子墨演個情侶,絕對比我跟他效果好!”
說完,自己先沒忍住笑出了聲。
顧少澤惱瞪著季芯澄,不等她笑夠,已將人拉到躺椅上壓著,“同性戀是嗎?嗯?”
“別,別,顧少澤……”
男人上下其手,季芯澄又是笑又是叫的討饒,“我錯了,顧少澤!”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