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四人餐

  翌日。


  顧少澤下班接季芯澄外出晚餐的路上，再次說起讓她和商萱公司解約的事。


  “回到顧氏，對你未來的發展會更有利。”


  他昨晚就提過，當時季芯澄沒有正麵回答。


  這時再次提起，怕不是隨口說說而已，她得想好了再答。


  季芯澄坐在副駕駛座上，轉頭看男人棱角分明的側臉，想了想，認真道：

  “商萱的公司剛成立不久，我目前應該算是她能簽到最有把握的藝人，可以給公司帶來更多資源，如果我現在離開，對她沒有一點好處，甚至還可能影響她的公司在業內的風評。顧少澤，我們昨晚說好的，可以的話，要盡力補償她，嗯？”


  她呶了呶嘴，目光輕柔，像在跟他撒嬌。


  顧少澤睇了女人一眼，心下縱有不滿也終究沒再說什麽。


  今日的她雖隻化了淡妝，然眼角眉梢，卻無處不令他流連許久。


  不由自主地，顧少澤就抬起手，在她小巧圓潤的秀鼻上一刮，以解心頭之氣。


  季芯澄微怔，而後笑著躲開，順勢將他大手握在掌中。


  心下同時也舒了口長氣。


  首先，她當然想著要幫商萱，但更多原因是她不想在事業上依賴顧少澤。


  即便如今的顧少澤對她與從前確有大不同，但到底顧家還沒有承認她，她心裏對此總是在乎和不安的，這使得她無法全然地將自己交付……


  車子在餐廳門前環島停下，顧少澤將鑰匙交給泊車的侍應，親自過來給季芯澄開車門。


  季芯澄原本還有些走神，被顧少澤扶在腰上的手一番捉弄，徹底精神了。


  “顧少澤！公眾場合，你……”


  季芯澄怕癢，隻好盡力往他懷裏躲，果然見顧少澤得逞一般，正笑睨著她。


  “公眾場合怎麽了，不能摟自己的太太？”


  他低沉著嗓音，將車門關上，帶著她往裏走，竟然還有點無辜。


  季芯澄一麵按住他的手不讓他亂來，一麵還得留意周遭，見顧少澤如此，忍笑輕斥他道：

  “不正經！”


  顧少澤似乎心情不錯，不僅不介意，還在她耳邊耍起嘴皮子來：


  “這就是不正經？那我要是現在吻你，顧太太是不是要罵我耍流氓？”


  “你敢！”


  季芯澄腳下步伐微滯，立即以目光警告男人。


  她不想在公眾視野裏，太快曝光她和顧少澤的親密關係。


  至少此刻，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顧少澤眼中笑意加深，不及開口說什麽，迎麵就撞見了熟人。


  商萱一身素色長裙，灰白薄皮外套，整體的打扮較平日鋒芒收斂不隻一點點，幾乎可稱得上柔和的調子，令她整個人的氣場都變得有所不同。


  季芯澄怔怔打量了眼商萱，而後看向與她並肩站在一起的男士。男士身材頎長高挑，應該與顧少澤相當，隻不過他的五官有混血兒氣質，舉止間多了一絲清美，很有辨識度。


  “顧先生，季小姐，真巧！”


  看到季芯澄，商萱也是一愣，她主動跟兩人打招呼。


  “阿萱……”


  季芯澄脫口而出就是記憶中的舊稱，同時想起商萱讓她稱呼‘商製片’的冷漠，不由就噤了聲，與顧少澤原本保持著極親密的姿勢，也在這時站直了身，不動聲色拉開距離。


  這個察覺讓顧少澤相當不悅，不由分說將女人往懷裏攬。


  季芯澄想掙，又不好大動作，暗暗較著勁，很快雙頰就紅起來。


  商萱將兩人之間的小動作看在眼裏，隻當季芯澄心虛，嘴角隱隱含著冷笑。


  顧少澤一眼沒看商萱，而是直接與她身邊的男人道：


  “司總也在這兒用餐？”


  顧少澤對商萱的忽視，太明顯了。


  司乾皺了皺眉，但他還是禮貌地伸出了手。


  “顧總，好久不見！”


  兩個男人客氣地握手，司乾視線很快落在季芯澄身上。


  “真羨慕顧總，身邊總是有這麽多優秀的女士陪伴左右！近來常聽到季小姐的名字，季小姐演技精湛，不僅是個好演員，看來也是一個出色的女朋友，不然也不會站在我們能力出眾的顧總身邊！”


  司乾的中文帶有外國人的口音，但咬字清晰，雖對著季芯澄微笑，眸中卻沒有多少溫度。


  顧少澤聽出話外音，玩味一笑，眸光這才淡淡掃過商萱，毫不客氣回敬道：


  “彼此彼此，司總今天的也不差！”


  顧少澤這話一出，對麵的司乾當即冷了笑意。


  季芯澄拽男人衣角，提醒他別太過分，不想顧少澤視而不見，反而愈發咄咄逼人：


  “司總是顧氏重要的合作夥伴，大家工作上協作共贏，生活中彼此幫襯也是應該，所以有些話還是值得提醒司總，找情人不能單看臉，還是得知根知底才穩妥一些，司總覺得呢？”


  這話意思很明顯了，直指商萱過往不幹淨。


  顧少澤啊顧少澤，說好的不刻意針對商萱呢？

  季芯澄小心翼翼望了眼對麵的商萱，對方麵無表情。


  季芯澄心下焦急，正拿顧少澤不知道怎麽辦時，隻見司乾牽過商萱的左手，亮出兩人無名指上的戒指，對顧少澤說道：“不好意思顧總，這位是我未婚妻，商萱，剛剛忘記介紹。不過顧總的提醒也很珍貴，我想應該是您的經驗之談，很遺憾我用不上，但顧總您自己大概還是用得上的。”


  顧少澤環在季芯澄腰上的手，在司乾意有所指看向季芯澄時，當即一收：

  “哦？那巧了，這位是我太太，季芯澄，剛簽到司總未婚妻的公司不久，原來都是自己人。”


  季芯澄心下一緊，她沒想到顧少澤會這樣大方將她介紹給別人。


  看向他的視線偶然錯到了商萱身上，才驚覺商萱正在冷冷打量著她。


  季芯澄忙把視線收回，這時聽商萱道：“既然這樣，不如大家坐在一起用餐吧。”


  她的聲音從容隨和，好似剛剛彼此的冷嘲熱諷她絲毫不曾察覺，抑或她根本就不在意……


  季芯澄思忖著，而顧少澤已答應下來：“好啊，二樓的房間視角比較好，二位請！”


  “顧總請！”


  再看顧少澤與司乾，也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哪裏還有剛剛半點針鋒相對。


  季芯澄有些崩潰地想，是不是因為獨她是個演員，神經太敏感了？


  但很快，事實證明不是季芯澄想太多。


  因為點菜時，兩位男士又重新較上勁了。


  顧少澤說季芯澄喜歡吃海鮮，吹毛求疵讓後廚根據他的建議，用他認為最好的海鮮烹飪方式給季芯澄上菜。


  司乾說商萱常年吃素，變著法子讓後廚按最恰當的比例，以他確認過的最合適的搭配方式為商萱準備。


  於是一張桌子上的晚餐，將兩位外籍主廚聽得目瞪口呆。


  季芯澄忽然覺得有些無語，原來緊緊繃著的神經不知何時早已鬆懈，眼下的她甚至覺得，兩個男人即便此刻幼稚地出去打一架，她都不會再感到多少稀奇。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季芯澄起身前往洗手間，沒想到商萱也跟了出來。


  她有意放慢腳步，等著跟商萱走在相同的節奏上。


  兩人無聲穿過長廓，季芯澄見對方顯然沒有跟自己交談的意思，但季芯澄有話，便聽她道，“不好意思啊，顧少澤平常，好像不是這樣的……”


  商萱這時才側頭，淡淡瞥了她一眼，因為穿著高跟鞋，商萱似乎不很習慣，一眼後就專注去看腳下，片刻後，她回了季芯澄的話：“他平時也不這樣。”


  商萱口中的‘他’自然指司乾了，季芯澄心下有一刻的恍惚，好像兩人仍是親密無間好姐妹，對著彼此抱怨自己的伴侶……


  不過季芯澄很快停止了幻想，因為她聽見商萱問她：“你跟顧少澤是什麽關係？”


  沒有關切，沒有好奇，而是冷冰冰的嘲諷，目光落在季芯澄空蕩蕩的無名指上。


  仿佛內心深處不能言說的秘密被當眾揭發，季芯澄有一刻覺得臉頰火辣，像被扇了一耳光。


  兩人已來到女洗手間，商萱止步於鏡子前，遠遠看著鏡中的季芯澄，儼然在等她的回答。


  但季芯澄卻遲遲沒有出聲。


  也是在這一刻，季芯澄意識到，她潛意識裏，從沒將顧少澤當作是她的丈夫，她時刻準備被顧少澤舍棄，時刻準備著心中的不信任被證實……


  以致於當商萱對顧少澤說他二人是夫妻這一點表示懷疑，帶著裸的嘲諷再次問自己時，她才驚覺無所遁形。


  即便沒有不想過早公之於眾這一層顧慮在，她想她此刻也會這麽回答商萱：


  “他怎麽會看上我呢！我們不過就是外人看到的那種關係罷了。”


  季芯澄說完，不想繼續在商萱的冷眼下變得更加不堪，抬腳進了隔間。


  她有意磨磨蹭蹭，但沒想到，有一會兒後她從格間出來，商萱還站在那裏細細補妝，不知是不是有意在等她。


  季芯澄沒有怯步，走到商萱身邊，在一旁洗手池慢慢洗手。


  “還在學校的時候，有好幾個女同學都說，你是什麽綠茶婊，我當時怎麽也不同意，還跟她們爭要死要活，現在想想，真是可笑啊。”


  商萱淡然出聲，手中補妝動作不停，像在說天氣好不好之類的話題。


  也不看季芯澄，她繼續道：“你知道，我簽你到我們公司，就是為了讓你難堪，甚至想將你最重要的東西毀了，讓你也嚐嚐我經曆過的，所以才會有之前那些事兒。但現在我發現，我忽然沒有頭緒了。季芯澄，對於一個在乎自己身體的女人，我毀她清白，還有那麽點快感，可是如果，這個人本身就是出來賣的，我還給她找男人，不是把我自己當傻子，又是什麽呢？”


  粉盒‘啪’一聲蓋上的聲音叫季芯澄猛地一驚。


  回頭的一瞬，正對上商萱離去前甩過來那道帶刺的目光。


  那些刺，紮不進她眼中，而是紮在了她心裏……


  有好一陣，季芯澄感覺不到水流從她手指衝刷而過，直到保潔員進洗手間時見季芯澄不對勁，出聲提醒她。


  “女士，您還好嗎？”


  她這才猛然驚醒一般，把手從感應水龍頭下移開。


  也不知是怎麽回到餐桌前的，但季芯澄看上去，沒有自己想像的糟糕。


  顧少澤關切地，在她耳邊問她：“怎麽了，哪兒不舒服？”


  季芯澄慢半拍地躲了躲顧少澤的靠近，在他身邊坐下來，目光落在對麵兩人身上，彼此都是沒有什麽事發生過的樣子。


  季芯澄定了定神，對顧少澤搖搖頭：“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