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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夜遇

  深秋的夜來得早,蜀中不比汴京,事實上大晉的大部分州城都有宵禁,汴京是晉皇給宸王的封地,汴京風流蘊雅之地,花繁景盛,城中百姓向來自由,除汴京之外,也只有東陵慕蘭城在慕蘭花開的季節可以暫時開放宵禁,在其餘地區,向來都是執行宵禁。

  酉時一過,街面上敲起凈街鼓,三通凈街鼓過後,在城內沒有住處的百姓必須離開城內,敲過凈街鼓還留在城內遊盪的,就會以被抓入府獄,罪名往小了說是妨礙公務,往大了說就是圖謀不軌。

  凈街鼓敲過之後,城內四門緊閉,非手令不得外出。

  盛寧府外的官道旁,封玲瓏點了一堆篝火,在這裡能隱約聽見凈街鼓敲響的聲音,不遠處的拘城城牆上錯落有致的火把,天際最後一抹餘暉即將消失。

  深秋的晨間夜晚有些冷,路上起了一陣小風,吹得火堆搖搖曳曳,封玲瓏攏了攏被吹散的長發,走回火堆邊坐下。

  火堆旁,季江南緩緩吐出一口氣,眼睛里還留有一絲極淡的淺紅,火光照映下,他的臉色呈現一種失血的青白。

  「好些了嗎?」封玲瓏遞過烤過的麵餅,輕聲道。

  「我沒事。」季江南聞言道,側過臉去看遠處的拘城。

  「凈街鼓已經敲過了,今晚是進不去了。」封玲瓏道。

  季江南微微皺起眉頭,他和李愁交手的時間不長,雖說李愁生了一副唇紅齒白的女子樣貌,但一上手季江南就知道,這李愁在這一片惡名昭著卻依舊能橫行霸道不是沒有原因,實力至少在丹心四劫,隱隱有突破丹心五劫的感覺,丹心九劫,第五劫是一個分水嶺,五劫之下與五劫之上的區別可謂是天差地別,季江南能和丹心三劫的葉天瀾打平手,但接王凌志一劍都有些勉力。

  初聽的李愁的名聲時,就對這個人升起一股厭惡,世間惡人多不勝數,殺人越貨誅人滿門的大有人在,但對季江南來說,他最厭惡的,就是這類欺凌女子的,江湖往來千萬客,採花賊無疑是最令人不齒的一類,毀了名節的女子,要麼自盡,要麼出家,橫豎是不能為世人所容,即便這些並不是出於女子本意。

  任你千嬌百媚,終究落個紅顏薄命。

  饒是這麼多年過去,江玥所承受的一切,依舊是季江南心中扎得最深的一根刺,故而對這類人,他從不壓制自己的殺意,李愁對封玲瓏言語輕佻,更是將他心裡的殺機徹底激發出來,李愁雖令人不齒,但實力不弱,一時拿他不下,故而才冒險動用最後那一劍。

  青天劍氣訣僅有的四式劍招,立春,雨水,驚蟄,春分。其中「立春」主生長,劍氣入體蔓延生長;「雨水」主破,千軍萬馬破劍氣;若兩招合用,威勢疊加數倍,但以他現在的實力,兩式連招齊動,抽空了丹田都不夠,一旦丹田乾涸,赤霄散失去效果,後果就是丟了性命。

  在汴京時,從季江南將千機匣交給沈雲川時,就一直在為與黃泉天對上做準備,與黃泉天相比,他的實力偏弱,而他手上能用的劍招不多,「破曉」還需要溫養,單憑「立春」和「雨水」兩招又有些不夠,故而才有了觀音洞一行。

  他去觀音洞,為的就是玉曇花的根莖,玉曇花的根莖有凝心靜氣之效,後來在歸雁湖上褚玉常給了他一份白明丹,就是以玉曇花根莖為主葯製作。而他之所以需要白明丹,為的就是青天劍氣訣的第三式劍招,「驚蟄」。

  四季之春,萬物生長,驚蟄是春日裡的第一道驚雷,喚醒萬物。驚雷之聲,劍氣之虹。

  青天劍氣訣本就是一部有些異常的劍法,「驚蟄」一式在四招之中氣勢最強,雷霆之威,要的是所向披靡一往無前,劍出就沒有收回的餘地,這一劍出去了,就沒有防備的後手,是險招,也是殺招,修習過程中一旦心神不穩,就有血氣入腦的危險,為避免因血氣入腦導致神志不清,故而季江南才非要從王凌志手裡搶那半截玉曇花的根莖。

  褚玉常以一顆白明丹請求他不要傷害李疏桐,季江南收了,也徹底從那一場清凄繚亂的夢裡清醒過來。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季江南都在不斷嘗試「驚蟄」這一劍的修習,這一劍算是難度最大的一劍,直到從汴京到了蜀中,他這一劍也沒把握一定能使出來,白日里對陣李愁時,才首次將「驚蟄」用出來。

  而這一劍的威力也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但也隱隱牽動了體內的舊傷,李愁接不住這一劍,季江南自己也有些穩不住,途中有人從身後來,他向來對危機敏感,第一時間轉劍勢而去,劍勢散后季江南明顯感覺脫力,未來得及看清來人,封玲瓏就帶著他迅速離開。

  至於李愁現在是死是活,也依舊是不知道的。

  離開小村后一路來到這裡,天色已晚,凈街鼓已經開始敲響,就算到了城門口,也進不去了。

  好在季江南只是脫力,稍加調息也緩了過來,「驚蟄」一式不穩定,以後用起來還要小心一些。

  只是這會兒,看著遠處的拘城,季江南卻升起一股很奇怪的感覺,拘城附近的百姓居住的地方都是在城邊附近,就如同庸城的百姓只生活在庸城附近,兩城之間的距離其實不算遠,而金刀寨偏偏處於兩城中間,李愁名聲惡劣,卻並沒有哪門哪派來招惹,就連地州官府,也不聞不問。

  這很古怪。不符合地州官府的作風,更不符合六扇么的作風。

  「你打算跟我們到什麼時候?」季江南往火堆里丟了一把柴。

  從小村出來,就一直感覺有人吊在他們後面,也不動手,就一直跟著,那時季江南脫力無法動劍,封玲瓏又要帶著他走,他留意了一路,這人也不遠不近的跟了一路,感覺不到殺機,目的不明。

  官道旁是一排高大的梧桐樹,夜風吹得梧桐樹沙沙響,黃葉飄落。

  「在下沒有惡意,能否請這位湘西的朋友收回你的蠱蟲。」樹上傳來一個沙啞的男聲,聲音不大,小心翼翼,彷彿怕驚到什麼東西。

  季江南訝異的看向封玲瓏,封玲瓏展顏一笑,眉眼彎彎:「早就知道他在後面跟著了,我可能感覺不到,但我的蠱蟲可是警惕得多!這裡方圓十丈之內,沒有我的允許,任何活物都進不來!」

  「吶!樹上這個,是我留著的,他跟了我們一路,也不像有惡意的樣子,應該是有事相求,所以我才留了他一命!看看他要做什麼,」封玲瓏兩手托腮,得意的眨了眨眼,「怎麼樣?我厲害吧!」

  季江南啞然失笑,說起來他還沒真正見識過封玲瓏御蠱的本事,也只在玉華山中見過她以笛御蠱逼走夜狼王,苗人尚武,而蠱女的本事都在蠱蟲身上,這一路上也沒見她把蠱蟲藏在什麼地方,這一手倒是和千機唐門的頂尖弟子有異曲同工之妙。

  封玲瓏能做一教聖女,聰明機警,在外護得自身安全的本事自然不在話下,當初她說,宗師之下,旁人傷她不得。

  夜色篝火之間,火光映照之下,少女雙手托腮,笑得清澈無邪,梨渦淺淺,平白多出幾分暖意,最是動人。季江南看了好久,才輕笑著點頭:「嗯,確實很厲害。」

  梧桐樹上蹲著的男子沉默的看著下方篝火邊的兩個人,餘光掃了掃趴在他肩膀上的蜘蛛,嘴角抽搐,真是夠了!能不能先讓他下去!他蹲在這裡已經半個時辰一動不動了,活像一隻老禿鷲,他只要稍微動一下,那隻毛腿蜘蛛露出亮閃閃的兩根獠牙準備咬。

  別人有沒有見過長獠牙的蜘蛛他不知道,反正他肩膀上現在趴著一隻。除了這隻蜘蛛以外,他的手腕上還趴著一隻綠色的小甲蟲,發著熒光,很小的一隻,不比蚊子大多少,但他不敢去拍,鬼知道他拍下去還有沒有命在,他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這種詭異的蟲子除了湘西苗寨,別的地方絕對不會有。

  小腿發麻,男子頭冒冷汗,一動不動,年輕男女之間互有愛慕是美意,如果他不是被困在樹上一動也不能動的話,倒是不介意欣賞一出情意無限的美事,但讓他蹲在冷颼颼的樹枝上吹了半個時辰的冷風和兩隻隨時要命的蠱蟲為伴,腿都蹲麻了還不放他下去,再看這麼一出情意綿綿,就很想惡狠狠的罵一句狗男女。

  越看越覺得不爽,他三十老幾還沒娶上媳婦呢!眼見那對狗男女依舊沒有放他下來的意思,正準備再次開口,只見那少女晃了晃手腕上的一串銀鈴鐺,叮叮噹噹幾聲清脆的鈴響,趴在男子肩上的毛蜘蛛突然順著他的胳膊爬了下去,順著樹榦也不知道爬哪兒去了,再一看,手背上的綠甲蟲也不見了。

  男子剛剛鬆了一口氣,小腿一陣酸麻,暗道糟糕,一頭從樹上栽了下去。

  一聲落地的悶響,封玲瓏眨了眨眼,不確定的問道:「他這是被嚇得掉下來了嗎?」

  男子趴在地上,抬起半張臉,齜牙咧嘴,還是想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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