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聚散(收藏加更,二更)
反之季江南在小商山的日子就不那麼好過了。
「靈鶴王」袁曉的脾氣不是一般的暴躁,教徒弟也不是一般的粗糙,當他的徒弟能不能活下來全憑本事和運氣。
季江南要學的是袁曉的輕功身法「鶴舞清風」,以輕靈如風,來去無痕著稱,且形態飄逸,極具美感,再初聽聞季江南要去找袁曉學輕功的時候,沈雲川瞪著一對亮閃閃的眼睛死皮賴臉的要跟著來,對這種明目張胆的偷學袁曉並不以為意,反而大方的表示可以教沈雲川一些,這廝立馬打蛇上棍,馬屁如滾滾江水呼嘯而來,袁曉哈哈大笑,雖然明顯聽得出是馬屁,但非常受用。
但上山之後沈雲川就立馬後悔了,袁曉帶著他們二人去爬小商山背後的那座大山,爬到山頂,十分簡單隨意的教了一遍心法,大聲問記住沒有?
記了個七七八八的二人猶豫著點了頭,袁曉非常滿意,兩手一提,一手一個像拎小雞仔一樣將兩人拎了起來,在季江南和沈雲川面面相覷的時候,袁曉將二人提到山崖邊上,季江南還沒站穩,屁股上就挨了一腳,直接被踹出山崖去,下面,可什麼都沒有。
季江南被踹出去的一刻亡魂皆冒,他是個人又不是神,摔下山崖也會死,當即脫口而出罵了一句娘,但這並不能阻止身體呼呼下墜的速度。
這一下不止嚇到了季江南,沈雲川也嚇得夠嗆,他很懷疑這個老土匪是不是故意想摔死季江南,等他想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同樣一腳踹在他屁股上,毫無疑問的飛出了山崖。
「袁曉你奶奶的!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啊——」
沈雲川的慘叫聲傳的老遠,驚起兩隻飛鳥,簌簌的飛向遠方。
袁曉站在崖邊,抱著手笑容滿面,兩個小王八蛋,想學老子的輕功,可不是那麼好學的。
「喂——死了沒有啊?」袁曉中氣十足的一聲怒吼。
半山腰上,季江南抓著一劫從石縫中伸出來的松枝,晃悠悠的掛在山壁上,臉色發青,這老混蛋搞什麼?低頭看向抱著他一隻腳的沈雲川,道:「你別拽著我,撒手!」
同樣白著臉正面朝上方親切問候袁曉歷代祖宗的沈雲川立馬抱得更緊了:「不放!是兄弟就同生共死!」
「你腳下面就是一個平台,你敢不敢撒手落下去?」季江南面無表情。
沈雲川聞言立刻往腳下一看,在離他腳尖很近的地方,確實有一個伸出來的狹窄的平台,頓時尷尬的乾笑兩聲,鬆手,堪堪在伸出來的小半截平台上站穩。
平台很小,季江南和沈雲川兩個人站在這裡都嫌擠,往下看看,依舊是不見底的懸崖。
「老土匪你幹什麼?」沈雲川抬頭大吼一聲。
上方傳來袁曉嘿嘿的笑聲:「心法我已經教給你們了,現在試著自己上來!」
二人的臉立即黑了,沈雲川繼續大吼:「老土匪你是不是在玩我們?你就說了一遍誰記得住啊?」
「嘿嘿!那就不關老子的事了!問你們你們說記住了,老子走了!自己想辦法上來!不過提醒你們一句哦,這片山崖上住著一群禿鷲,你們要是死在下邊了,記得給自己做個記號!免得老子給你們收屍時分不清誰是誰!」袁曉的聲音從崖上傳來。
「喂!老土匪!老混蛋!老王八羔子!」
沒有聲音,袁曉好像真的走了。
「別啊!前輩!袁大俠!袁祖宗!」沈雲川扯著嗓子喊了半天,依舊沒等來回應。
沈雲川背貼山壁,看了一眼四周無比平滑的山壁,懷疑的問道:「老子堂堂魔教少主,難道真要死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不成?」
話音才落,下方的密林中就傳來一聲禿鷲的叫聲。
二人再次面面相覷。
在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地方,除非長翅膀,不然怎麼上去?
二人突然明白了之前送他二人前來時方唯玉那充滿同情又意味深長的眼神。
袁宗師帶徒弟,活著就好。
為了避免在這裡喂禿鷲,二人開始努力回想之前袁曉說的心法,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嘗試運行。
一個時辰之後。
冒險嘗試的沈雲川一聲慘嚎,季江南抓著他被的胳膊用力把他從平台下拉上來。
這會兒沈雲川連罵娘都沒力氣了。
又一個時辰之後,季江南嘗試。
沈雲川罵罵咧咧的把季江南拉上來。
日頭夕斜,金色的霞光攀上崖壁,山與西墜的太陽之間泛起一絲鮮艷的紅,飛鳥從眼前飛過,遠處山下的樹林開始呈現濃重的黑色,飛鳥歸家,在夜幕徹底降臨之前,它們享受著相聚的盛宴。
山崖邊出現一隻手,接著又是另一隻,等季江南和沈雲川滿身狼狽的爬上來的時候,夜色已經將整片大地覆蓋,二人仰躺在青石上回氣,看著月亮從東方升上天空,皎潔如玉。
一股濃郁的烤肉香氣裹挾著煙火氣在鼻端縈繞,折騰了一整天的二人餓得前胸貼後背,掙扎著爬起來,就見山崖邊靠後的一塊避風的大石前,袁曉正盤腿而坐,升了一堆火,樹枝挑著一隻獐子在翻來覆去的考,外面的一層皮已經烤得油光滿冒,金黃金黃的,格外惹眼。
餓了一天的兩人眼睛都綠了,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到袁曉旁邊坐下,伸手就去撕獐子腿。
袁曉也沒拒絕,笑呵呵的看著兩人埋頭大吃,等二人吃得差不多了,又遞上水袋,季江南喝了一口又吐了出來,這他娘的是烈酒!他能喝不錯,但不是在他剛啃完一條獐子腿又噎又膩的時候給他來一口烈酒,這換誰誰喝得下去?
喝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嘲笑季江南的沈雲川也吐了,兩人一起怒視這個不幹人事兒的老土匪。
還沒等兩人開口,老土匪就賞了兩人一個暴栗。
「罵老子土匪是吧?罵老子老混蛋是吧?罵老子王八羔子是吧?現在給你們兩個見識一下什麼叫老土匪!!」袁曉突然變臉,一手一個拎起來,一腳一腳的踹向兩人的屁股。
沈雲川長這麼大,還沒被人像拎個奶娃娃一樣拎著踢屁股,懵了一下頓時炸了:「老王八羔子!你敢踢我屁股?放老子下來!老子要和你單挑!」
袁曉一聽樂了,踢得更起勁了:「你讓老子放老子就放啊?老子偏不!老子就要踢你屁股!」
季江南見狀很乾脆的放棄抵抗,這老土匪的武功之高不在門主之下,叫囂只會被收拾得更慘。
夜風徐徐的山頂上,一堆篝火隨風搖曳,一個身材高大漢子正一手拎著一個少年,一腳一腳像踢皮球一樣將兩人踢來踢去。
活像個變態。
夜風在吹,雀鳥在低聲呢喃,沈雲川在鬼哭狼嚎。
第二日見了二人的方唯玉一見面就大笑起來,又覺得這麼笑有辱斯文,以扇掩面,笑得之間鼻子不見眼。
沈雲川立即來氣了,打不過袁曉,沒理由收拾不了他徒弟啊?於是氣勢洶洶的上了。
季江南沉默著揉了揉拳頭。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毆打,方唯玉從一開始的嘲笑到破口大罵,兩個孫子自己去找收拾怎麼能怪到他頭上來?
一刻鐘后這場單方面的毆打結束,方唯玉的頭髮散了,摺扇也被撕成兩半,氣得坐在椅子上徒勞的用撕爛的扇子扇風,一個勁兒的罵兩個混賬玩意兒不是東西。
他現在是有身份的人,他這麼有身份的人被毆打,還是一對二,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麼在沉默中爆發,要麼在沉默中繼續沉默,衡量了一下雙方的實力之後,方唯玉放棄了打回來的念頭,一想到他們會在師父那裡挨最毒的打,瞬間心理平衡了。
心理平衡之後的方唯玉大方的邀二人去仙鶴樓喝酒,順便把齊風定莫涯也一起叫上。
去了仙鶴樓才知道,仙鶴樓不知道從哪裡請來兩個胡姬,在大廳里搭了個檯子跳舞,胡姬衣著艷麗,兩條手臂和肚臍一圈的小腰都露了出來,半截短小的上衫將胡姬的身材曲線勾勒出來,加上極具異域風情的舞蹈和露出面紗的一雙勾人攝魄的眼睛,著實吸引人的眼球,胡姬踩著急促的鼓點,在紗幔間迴旋起舞,曼妙身姿,舞衣羅香,別有一番動人之美。
莫涯作為一名標準的紈絝,這點陣仗倒嚇不到他,還極為專業的評論這胡姬的鼓點踩錯了。
齊風定是個對什麼都好奇的,但一看對方是個胡姬,立刻收回目光專心喝酒,年少時在關外見過太多殘暴的西域人,對這種胡姬升不起什麼喜愛,甚至覺得厭惡。
方唯玉在人前一向是個斯文儒雅的書生形象,一舉一動都像謫仙落凡,連片衣角都要走出仙氣飄飄的范兒來,摺扇輕搖,怎麼看都是個十分有教養的有為青年。
沈雲川則瞪大眼睛,怒斥好好一個酒樓搞這種青樓做派,簡直世風日下!正義凜然的說完,開始和莫涯湊在一起討論哪個胡姬更漂亮。
季江南看了一會兒覺得索然無味,低頭喝酒,倒是這酒樓里的甜瓜不錯,清脆可口。
再次上小商山的時候,沈雲川死活不去,硬說自己的輕功已經登峰造極,不需要再去學那老混蛋的身法,他要是去了他就是孫子!
說實話對於袁曉這種簡單粗暴到極點的手法,季江南也有些發憷,但思量再三還是咬咬牙去了,他的時間不多,不拚命的話,他怎麼在三年之內達到宗師境!
袁曉很驚訝除了他兩個被迫練習的徒弟之外,還真有不要命的堅持來學。
袁曉對敢於求學的後輩都很大方,只要願意學他就教,只不過大部分是聞著他的名聲來學了一天就跑了,這小子能堅持再來,說明不論勇氣和毅力都是一流,嗯,老王八蛋挑徒弟的眼光不錯。
在反反覆復被袁曉一腳踢下山崖后,季江南的身法速度在以可見的速度見長。
六月初一,沈雲川約定的一個月時間到了,在聽雪城,還有一個叫關風月的傢伙等著和他決鬥。
沈雲川向來洒脫,也不搞什麼送別的晚宴什麼的,就知會了眾人一聲,從方唯玉那裡敲詐了一千兩銀子,把長劍往腰帶里一插,揣著銀票心滿意足的走了。
臨走前撂下一句話,有空可以到聽雪城一游,當然,得先等他把那個整天穿的跟奔喪一樣的關風月解決掉。
沈雲川走出南門,恰逢照樣升起,從側邊斜斜的照了下來,把影子拉得很長,官道兩旁是栽種的梧桐樹,官道下方就是農田,夏季的清晨來得早,太陽還沒升上來,空氣略顯潮濕。
沈雲川頭也不回的舉起手臂遙遙晃了晃,乾脆利落的走了。
季江南跟著袁曉學習輕功身法,還需要些時日,此番走玉華山道,就是沈雲川一人前去。
有時候季江南會羨慕沈雲川,看得清楚想的明白,不會鑽牛角尖也不會被心魔所控,無論來去都自由洒脫,鮮少有絆得住腳的東西,就像他在去年臘月突然出現,現在又走的毫不拖泥帶水。
這是真正的自在之人,劍道長隨心中,無論身處何處,都無所畏懼。
人生來去,聚散無常,坐看庭前朝雲起,閑聽夜雨掃落花。
江湖這麼大,可也終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