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靈鶴王
兩人一路追打出了城,城外向都東五里地,是一座小山,位於玉華山脈最外圍,這樣的小山很多,玉華山脈延綿千里,將東域一分兩半,過了汴京,穿過玉華山脈,就是蜀中,蜀中獨處玉華山環斷之處,雨水充沛,作物長勢最好,兼得風景秀麗,只是玉華山脈路途過於難走,地勢險要,奔騰怒吼的若水在山脈中如同游龍,峭壁陡檐無處下腳,如此天險之地,易守難攻,深山林密,豺狼虎豹時常出沒,一不留神就枉送了性命,千機唐門坐落蜀中,作為川陽道第一大門派,雄踞百年有餘。
玉華山山高竣險,但外圍的小商山就沒那麼險惡的地勢,山雖不小,但路還不算難走,此處離汴京城不遠,小商山背後就是連綿的大山,沒什麼商機或者軍事要害在此,所以也僅僅是一處看著還不錯的山,修修寺廟蓋個道觀什麼的倒是不錯。
五月天下旬,天氣熱得喘不上氣,就算今年五月初五連著下了近半個月的雨,但放晴之後這天照樣熱,那些下來的雨水也不知道混在哪裡去了,熱氣彷彿從大地下冒出來,汴京城像一個巨大的蒸籠,從裡到外冒著滾滾熱氣。
白天里熱的不行,早上和晚上還是相對涼爽的,清晨進山,清冷的空氣令人精神為之一震,樹林之中傳來陣陣鳥鳴,筆直的大樹生長得很高,腳下是一層落葉,也不知道是哪一年掉下來的葉子,不寬的小路上有雜亂的車轍印,表示山裡有人居住。
方唯玉提溜著罈子慢悠悠的往上走,繞開村莊,順著僻靜的小路一路斜走,路邊露著一個寬敞的山洞口,說是山洞,其實就是一塊有些中空的岩壁,門戶大開,一眼能盡收眼底。
從季江南這個角度來看,可以看見有人躺在地上睡覺,睡得四仰八叉。
季江南剛想上前看兩眼,而後又被方唯玉拉了過來,神情有些古怪:「我不知道你師父口中的靈鶴王是什麼樣的,但我得先和你說好,等會兒看見不要驚訝,我師父和你印象中的靈鶴王,可能不太一樣。」
季江南點頭,差不多猜到一點,方唯玉是袁曉一手調教出來的,看看他時不時顯露的土匪德行就能想到,靈鶴王袁曉,定然不是什麼斯文的前輩高人。
尋了處地方進入山洞,一進來就是一股濃郁的酒氣,從洞頂山垂下幾根風化的岩柱,有水順著岩柱滴滴滴滴的往下落,地面似乎是因為常年累月的水鑿,形成一個不大不小的淺水池子,濺落的水滴將那片地方打濕,靠裡面一點的地方有一塊青石板,顏色還很亮,估計是從外面搬來的,石板上是三個空了的酒罈子,以及半包啃剩下的雞骨頭。
而那位傳聞中輕功獨步天下的靈鶴王,正四仰八叉的睡在地上,衣服看著似乎是許久沒洗過了,也不講究,大刺刺的躺在地上,側著身子睡得正香。
睡覺不打呼嚕的漢子,尤其是喝過酒後的,季江南算是頭一回見。
方唯玉順手將酒罈子往青石板上一放,看見喝光了的三罈子酒不由得揚眉笑了。
「先等一會兒吧,我師父別的不愛,就好這一口酒,等就酒醒了再說。」方唯玉心情大好,招呼季江南非常自覺的找了塊相對乾淨的地方坐下。
季江南雖對這位前輩有些好奇,但也沒有一個勁的去看,自顧找了地方坐下。
這一坐就持續了許久,知道太陽又高高的升起,變得炎熱,袁曉睡得地方本就靠外邊,現在大半個身體都曬在日光下,依舊睡得沉穩。
方唯玉也從一開始的耐心等待到逐漸暴躁,突然騰的一下站起來,抬腳就往袁曉的方向走去。
現在可以確定,這個老混蛋肯定已經醒了,就是不睜眼。
「師父!」方唯玉先彎下腰喊了一句。
毫無反應。
「蘭溪館的六十年佳釀,再不起來我倒了?」
躺在地上的人耳朵動了動,卻依舊沒有睜眼。
方唯玉呵呵,直起身來一腳踹上袁曉的屁股,惡狠狠的開口:「老雞崽子吃飯了!」
方唯玉這一腳還沒踹實,只覺眼前一花,后領一緊,然後整個人就不受控制的被提了起來。
季江南深吸一口氣,目前為止他見過個頭最高的是齊風定,而袁曉要比齊風定好要高出半個頭,這是個非常魁梧的漢子,穿了一身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圓領袍子,下擺別在腰帶上,頭髮也梳得七零八落,鬍子拉碴,這人身形很魁梧,臉確實很瘦,顴骨凸起很高,虎目圓睜,拎著方唯玉像拎著只瘦弱的小雞,聲音如洪種大呂:「狗屁!小雞崽子長脾氣了?」
方唯玉臉色漲紅,被人像提著雞仔的架勢提起來,委實有些丟人。
季江南別過臉去,沒法看沒法看,方唯玉本來就瘦,但就這麼拎起來,實在有些傷自尊。
「放老子下來!你個老不要臉的年紀一大把耍我有意思嗎?」方唯玉立馬回嘴,眉毛都立起來了。
袁曉樂了,拎著方唯玉像抖破抹布一樣抖起來:「老子就是不要臉,出去幾年長本事了,老子就不放,你來咬我啊?」
被抖的如破抹布一樣的方唯玉一瞬顧不上什麼尊師重道,打又打不過,嘴巴一張開始對罵。
「老子不吃生的!信不信我吐給你看?」
「喲呵,你倒是吐啊!」
方唯玉惱了,一把扯下腰上的鞭子就打。
季江南無聊的靠坐在一旁,看著這對師徒一見面就開始廝打,明顯方唯玉要弱許多,袁曉一直防守還未主動動手,即便是這樣,方唯玉也沒討著一點好。
很快袁曉就不高興了,一把抓住鞭子,一把又把方唯玉拎了起來,咆哮:「五年時間丹心境都沒到你是把時間都用來吃飯了嗎?!!」
方唯玉掙扎:「我這已經是快的了!」
「狗屁!」袁曉大怒,揪著徒弟就是一頓揍。
也想不通為什麼天底下大多數師徒多年不見之後第一件事情不是敘舊而是考較武功,最後無論進步多少都要迎來一頓狂風暴雨的嘴炮,似乎不這樣就不足以表達師父對徒弟的關愛。
等著二人打熄火之後,已經是正午了,至於為什麼停手源於袁曉覺得肚子餓了,丟下徒弟徑直去拿那罈子酒。
方唯玉屁股上多了幾個大腳印,齜牙咧嘴的坐在一邊。
等袁曉十分豪邁的拎起酒罈子一干到底,哈哈笑呼痛快,眼睛一轉看向季江南。
袁曉並不年輕,看著也和季江南師父差不多大的年紀,但這十分魁梧的身軀硬是將這份初顯的蒼老隱藏的無影無蹤,臉色有些蠟黃,虎目方臉,看著是一副十分孔武的長相。
見到季江南咦了一下,又仔細看了兩眼,自顧自念叨:「這看著有些面熟,在哪兒見過來著?」
季江南連忙站起,規規矩矩的行禮:「小子季江南,見過靈鶴王前輩。」
袁曉想了半天沒想起來,索性不想了,擺了擺手:「前輩不敢當,你小子一身濃郁的殺氣,都快成煞氣了,找我何事?哪門哪派的?報上名來?」
「小子季江南,師承七劍門凌劍閣,家師曲難行,不知前輩可有印象?」季江南一時摸不准他的脾氣,只能先規矩回答。
袁曉面露意外之色,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幾眼:「曲難行的弟子?就那老王八蛋德行還有人願意給他當徒弟?」
季江南一瞬臉黑,哪有當人家徒弟的面罵人家老王八蛋的?
袁曉沉思了一會兒,突然出手一把抓住季江南的手腕,季江南受驚正欲收手,但袁曉只是隨手搭了一下就撤回了手,面色古怪的問道:「你師父讓你來的?」
季江南想了一下:「算是,師父曾說過,若有機會,可向靈鶴王為我指點身法。」
袁曉面部表情極度愉悅,直起身像夜梟一樣大笑起來,震的山洞似乎都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