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寒香露
宸王府的一處後園,是一灣碧水,古樸的小橋,中有一八角飛檐小亭,季江南到的時候,宸王與季懷遠正在亭中對弈,隨侍的婢女站在一側,手托香爐冰碗,執扇輕扇。
五月的天氣正是炎熱之際,半月前一場傾盆大雨,打斷了今年的龍祖祭,但龍祖祭之時降雨,在五月里下這麼大的雨實屬難得,雖然沒看夠今年的煙花屬實有點可惜,但這場雨下的卻十分及時,自去年開始,又是天災又是鬧反賊,如今龍祖祭上龍祖顯靈降雨,可以說的上是一樁祥瑞,可喜可賀。
大雨過後,天氣也恢復晴朗,盛夏之際,太陽炙烤大地,這種天氣無論喝多少涼水,人都是熱的冒汗。
尋常人尚且如此,季江南就更難受了,因著赤霄散的緣故,別人只是外面曬著熱,而他卻是從里熱到外,在室內還好,在太陽底下,沒多久衣袍後背都開始濕了。
亭外候著幾個侍從,季江南上前見禮,季懷遠遠遠的已經望見了季江南,只為微微一笑並未開口,而執棋未落的宸王見狀也轉頭過去,哈哈一笑將手中的棋子扔回玉碗中,遙遙招手。
季江南上前,見禮道謝:「小子季江南,叨擾王爺多日,期間未來拜見,請王爺恕罪。」
宸王一聲錦緞長袍,沒有過多的紋飾,簡單日常,聞言笑著擺擺手,道:「無妨無妨,你來得正好,本王與淵寧這盤棋下到現在,實在是無從下子了,本王棋藝不如淵寧,再拖下去是不認輸也得認輸了,正想著怎麼挽個面子,剛好你來了,這可不是本王耍賴皮啊!」
季懷遠笑而不語,氣定神閑。
季江南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淵寧,是季懷遠的字,懷遠思故,淵寧守心。
「先坐。」宸王一揮手,婢女端著冰碗上前,抄著冰水洗了一遍手擦凈。
季江南道謝坐下,近距離細看這位名動大晉的王爺。
當今陛下夏侯凌與宸王夏侯傑本是一母同胞,后夏侯凌過繼入先皇膝下,尊皇太子之位,這對兄弟年歲相差十多歲,夏侯凌二十五歲登基為帝,距今已經三十多個年頭,太子夏侯旭聰穎早慧,為人端正,無論在朝堂還是江湖,皆有賢名,而作為夏侯凌同胞弟弟卻一直掛著表弟名頭的宸王夏侯傑,在大晉一直名望頗高,近年甚至有隱壓太子的趨勢,樹大招風,明著不說,但私底下許多風言風語從未斷過,宸王本身卻是坦坦蕩蕩,隨他們去說,也未傳過什麼與太子不和之類的言論,太子也彷彿對此並不上心,當今陛下也依舊對宸王信任有加。
朝堂上的官員們已經風起雲湧,偏偏當事的三人一個比一個淡然。
面前的宸王一身便服,笑語晏晏,平易近人又自有一番氣度風華,夏侯家的子嗣向來都是一脈相傳的相貌端正,無論燦若驕陽的太子夏侯旭,還是陰狠變態的襄王夏侯成,都生的一副極好的相貌,宸王年歲比其二人要年長許多,三十六七的年紀,少了幾分少年張揚,多了幾分沉澱的儒雅,一舉一動自有天家貴氣,又兼得江南汴京之地,文人墨客多瀟洒,本人也帶了幾分江南的瀟洒風意。
大晉的王爺多半成年之後就由皇帝指婚,妻妾成群,唯獨宸王夏侯傑,到了這個年紀,府中正妃之位始終空懸,也無側妃,只有幾個妾室,妾是上不得檯面的,終歸不是妻,而皇帝當初早早下過旨意,宸王妃可由宸王自行挑選,選好之後請旨賜婚即可,這樣的殊榮,在大晉王爺之中,也算是獨一份。
許是見季江南熱的額頭冒汗,宸王笑著擺擺手,身後的婢女從身後的匣子中取出一隻青玉瓷瓶並一套酒器,上前斟酒,酒杯上手就是冰涼的觸感,宸王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酒液入喉,是清冽濃郁的菊花酒香,裹挾著一股寒泉冷氣,一瞬驅散體內灼熱的氣息,令人精神一震。
季江南詫異這是什麼酒,居然能驅散赤霄散的熱氣,就聞宸王撫掌而笑,道:「早聽你說你這幼弟酒量驚人,千杯不醉,之前本王是不信的,現在一看倒是信了,敢把寒香露一杯見底喝下的,除了那幾個老傢伙,也就只有令弟一人了。」
季江南這才發現,季懷遠與宸王喝杯中酒時都是輕酌慢飲,平時喝酒喝慣了,端起杯來一飲而盡,倒是有些失禮了。
「這寒香露采自南疆,迦羅大澤中,有一味寒天菊,生長在冰天雪地之中,雖比不上極北凌寒峰的赤凌花,但也是藥材中的極品,以此釀酒,便是比蘭生酒更霸道的酒,初入口冰寒刺骨,之後會在腹中有如火燒,冷與熱的極致交替,才能激發出最醇厚的酒香。」宸王說罷,戲謔的眨了眨眼,看好戲一般眯起雙眼。
季江南暗道不好,果然,剛剛還在冰涼的酒液此刻在腹中彷彿變成了一團火,一直從腹中燒上胸膛,不同於赤霄散油烹火烤一樣的煎熬,這股熱意很柔和,包裹著濃郁的酒香,層層散開,像泡進了一個偌大的酒池子里。
只一杯酒,就令從來沒醉過的季江南開始腦袋發沉,扶著桌子不讓自己趴下去。
但這極致沉醉的感覺沒有持續多久,那股融融的熱意褪去,頭腦逐漸清醒,難得的起了一陣風,季江南揉了揉眉心,只覺通體舒泰,渾身一陣輕鬆。
「這寒香露容易醉人,但挺過了那段酒氣上涌,就能很快清醒過來,美酒雖好,但沉醉須醒,過於執迷,就容易著相了。」宸王淺淺一笑,語氣淡淡,一顆一顆的收起桌上的棋子。
季江南一凜,他只是在初見宸王之時稍稍走神,也並未有所表現,僅僅是一瞬之間,就已經被宸王捕捉到了,這句話說得模稜兩可,不禁令人多生揣測。
「你季家的事情,本王是知道的,如你所見,本王與你的兄長是執弈好友,你大可將本王與淵寧之間稱為一場交易,互有幫助而已,季家傳承已久,你父親季北思打算破釜沉舟,但卻挑錯了對象,才導致你們父子兄弟之間這場生死糾葛,而關於你,季江南,」宸王站起身來,背身負手而立,看向湛藍的天空,「破軍天煞,這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