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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全家都是兔兒爺

  雲翠山是一片連綿的矮山群,翠綠的竹海之間,一行人沿著彎彎繞繞的小路下山。

  前邊的大當家幾人一路破口大罵,起先三耗子不以為然,但大當家雖然緊張的時候結巴,但憤怒的時候嘴皮子還是很利索的,加之其他被抓的劫匪也七嘴八舌的罵,到後來三耗子終於撐不住臉了,指著他們一群人開始對噴,好不熱鬧。

  「三耗子你個狗娘養的玩意兒!你上輩子怕是個馬桶!這輩子才活得跟屎一樣臭!」

  「我呸王大虎你以為是個什麼好玩意兒!扣了吧搜沾鹽的筷子還要涮水喝的死窮鬼一個!還跟老子在這橫?活該一輩子當豬做狗!」

  三耗子罵得口水橫飛,大當家勃然大怒,猛衝上前一腳踹過去,旁邊的捕快一時沒拉住,眨眼間兩人已經在地上撕打滾成一團。

  大當家身形高大,三耗子略顯瘦小,所以大當家即便被綁了雙手,幾肘下去打得三耗子鬼哭狼嚎。

  捕快們吆喝著上前拉架,而其餘劫匪也一擁而上,達成一團。

  一時間咒罵喝罵拔刀聲絡繹不絕。

  比起那邊的熱鬧,季江南和方唯玉這裡就冷清得多了,這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過,兩個捕快正無聊,前邊打起來也不去拉,抱手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這邊看似冷清,實則方唯玉正在以旁人聽不見的聲音對著季江南咆哮。

  「你直接去縣裡吃不好嗎?為什麼偏要去吃牢飯!牢飯很好吃?!」

  「因為沒錢。」季江南乾脆利落的回答。

  「你騙鬼呢!你那大哥會讓你空著手出東陵?」方唯玉十分不信。

  「我的錢要一路用到豫州,這途中有一個多月的路程,我的錢不能隨便花。」季江南答道。

  季江南幼時流浪市井,風餐露宿,後來回了季家拜入七劍門之後,衣食住行從來不用他自己操心,這些年來他武功長進很大,但也滋生了幾分驕狂,直到去年臘八被逼離開江州,一路艱難的行程才讓他從那份驕狂當中清醒過來。

  少年人年紀輕輕,天資出眾,取得一些成績之後難免生出傲氣,平添幾分輕狂。

  雖然季江南與同在七劍門一眾稍有名聲的少年弟子比起來要低調穩重得多,但始終還是個少年,七劍門年輕一輩第一人,聽著風頭無兩。

  季江南不缺天賦,也不缺勤奮,他缺的是對格局的感知,或許因為年幼的漂泊,季江南很不喜歡到處行走,江州殺禍,逼得他不得不主動踏入江湖,去親自接觸江湖真正的樣子。

  隨著這一路殺機與機遇,季江南收貨不小,而早已模糊的一些習慣又開始復甦,比如,錢財的使用。

  季江南這些年不大接觸錢財,在七劍門吃住無需花錢,回江州有哥哥一手操辦,以至於他對花錢這件事情已經沒多大概念。

  當日奎山武擂之後方唯玉曾贈給他八百兩銀子,這些錢約莫等於一家普通小酒館一個多月的收入,而季江南和沈雲川兩人從夔州到梅花山時這筆錢已經被花的差不多了,雲道舒為表歉意又贈了一些盤纏,再到東陵,吃完第一頓飯後,季江南就已經沒錢花了,以至於後來不得不去為襄王修道觀。

  經此一事後,季江南深覺要好好計劃用錢,不該花的錢,最好別花。

  久久等不到季江南的回話,方唯玉不由得撇嘴,一頓飯錢都要省,小氣,活該當個窮鬼。

  方唯玉暗自腹誹,渾然忘了他現在也是一個窮鬼的事實。

  大當家和三耗子的撕打由捕頭一人給了一拳而告終,大當家皮糙肉厚沒事,三耗子門牙被打掉了一顆,烏青著左眼,鼻血橫流。

  被拉開后兩人一臉不忿,又都蔫嗒嗒的不敢再罵。

  再罵那個捕頭的刀就要拔出來了。

  這廂方唯玉也息了動手的心思,算了去就去,他在那雲翠山上躲了好幾天,堂堂奎山城城主,什麼時候這麼憋屈過?那伙黑衣人他雖然打不過,但若運作得當,也是個不錯的機會。

  主動露行跡雖然冒險,但他身處大牢,再不濟也有些衙役府兵,若動靜太大,引來城防的驍羽衛,就算擋不住,他也能有機會趁亂離開。

  只要甩開那伙人,他就可以轉道回南方。

  方唯玉從奎山城出來本來是想去汴京找他師父,但汴京又在奎山城再上的豫州,他剛從奎山城逃出來那群人就追來,他無法回頭往南,只能沿著回奎山城的路一路往東海方向潛逃。

  好在他這些年帶隊走過的商路不少,知道一些旁人不走的路,才勉強將雙方距離拉開,無奈他身上所有錢財已經用盡,各地奎山商會分號究竟又多少受方修凜掌控他也不知,自是不敢貿然進入,走投無路才去了錢莊,而後又躲進了青竹寨。

  這一路追殺逃亡,方唯玉數年積攢的修養形象已經耗盡,只剩一身匪氣凌然。

  一伙人推推搡搡的往山下走,方才才淅瀝瀝的小雨又逐漸大了起來,打得竹葉沙沙作響,有風吹來,竹海搖曳,雨水很快將地面打濕,前頭幾個捕快被跌了幾跤,罵罵咧咧的下了山。

  雲翠山山丘不高,但山勢連綿,幾人走了快一個時辰,才從雲翠山地界走出,出雲翠山後是一片片的水稻田,此時正直穀雨前後,水稻田裡的水稻已經站得很直,再遠一點的田地里可見有人在冒雨耕種。

  穀雨為春季最後一個節令,瓜豆下地之時,最是忙碌。

  季江南望著這一片水稻田微微出神,過了穀雨,春季就結束了,距離江州那場殺禍,已經過去四個多月了,後期他一直奔波在路上,不停受傷又不停的養傷,從江州輾轉到靈州,又從靈州到東陵,期間幾乎沒歇息過,行程總是匆匆。

  天啟十三年的春天,季江南還未留心,就已經過去了。

  季江南抬眼遠望,連綿的田地盡頭,雨霧朦朧中隱約可見一座縣城的輪廓。

  那就是平江縣,平江縣位於東域邊緣,就比冀城稍微靠里一點,為東域郯州最後一座縣城,過了郯州,是濰州地界,再穿過濰州南下,就是汴京所在的豫州。

  季江南舒了一口氣,舉步跟上。

  一行人抵達平江縣衙時已經快未時末了,外邊雨下得大,捕頭匆忙忙找了間牢房先把他們關起來,說是明日再審,就三兩回家換衣服去了。

  見他們匆匆離去,同樣一早上沒吃飯的方唯玉湊過來問道:「不是說牢里管飯嗎?」

  季江南肚子里發出一聲空響,臉色很不好:「不知道。」

  方唯玉瞬間感覺不好了,他也很餓。

  兩人說話沒有傳音,後邊的大當家聽見牢里管飯眼睛一亮,一個健步沖了過來,趴在木柵欄上扯著嗓子朝那幾個逐漸走遠的捕快大喊。

  「捕快大哥!我們還沒吃飯吶!」

  話一出,兩排牢房裡陸續傳來笑聲,柵欄邊陸續出現不少身影,有些起鬨也跟著叫了起來。

  「對呀對呀!飯呢!還沒吃飯呢!」

  「要吃飯呀,回頭扒拉幾下,說不準還能扒拉出兩個死耗子嘞!也能吃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一些起鬨的,有朝捕快喊的,有吊臉過來嘲笑大當家的,七嘴八舌鬧哄哄的。

  季江南和方唯玉以手掩面,不約而同的往旁邊挪了挪,雖說吃飯這個事是他們先說起來的,但大當家那麼一喊,實在有些丟臉。

  那群捕快走出去還沒多久,就聽得身後鬧哄哄的,又拎了刀掉過頭來,大聲呵斥了幾句,直到所以犯人都消停了,又狠狠的瞪了大當家一眼,揮了揮手裡的刀,轉頭就走。

  大當家這會兒才覺得好像幹了見蠢事,有些不好意思,主動退回牢房角落裡坐下,得虧三耗子不在同一個牢房,否則一定大肆嘲笑。

  大當家剛剛坐下來,就聽見身邊傳來一聲嗤笑,剛被眾人嘲笑過的大當家可不經激,立馬眼睛一瞪。

  「臭叫花子你笑啥!」

  隔著木柵欄的另一邊角落裡斜躺著一個人,一身衣服不知道幾天沒洗了透著一股子怪味,頭髮亂糟糟的掛著稻草,半遮半掩的擋了大半張臉,翹著二郎腿,嘴裡叼著根稻草,翹起來的一隻腳一晃一晃的十分悠閑,彷彿這裡不是牢房而是戲園子。

  聽見大當家的話那人偏了偏頭,又笑了一聲:「看啥?看傻子唄!」

  大當家頓時怒了,麻溜的從地上爬起來,大聲質問:「你說誰是傻子!」

  那人又答:「我說傻子吶!」

  季江南眉毛一跳,這聲音這語氣,似曾相識啊……

  大當家氣憤,伸手去抓那人的衣領,那人隨意的往旁邊一滾,避開大當家的手,盤膝做起,將擋臉的頭髮往後一扒拉,叼著稻草笑得很囂張。

  季江南早有猜測,但看到臉時還是忍不住嘆息一聲,還真是這傢伙。

  「沈雲川。」

  正笑得欠揍的沈雲川聞聲一看,樂了:「嘿季小子!你還活著啊!」

  季江南一瞬臉黑,這混蛋還是這麼嘴欠,這說得什麼話?彷彿他沒死很意外一樣。

  沈雲川目光一動,正對上季江南旁邊雙眼冒火的方唯玉,脫口而出一句。

  「這兔兒爺怎麼也在這?」

  季江南翻了個白眼,這滾蛋是真的欠揍。

  方唯玉終於又見這個洗劫了他卧室的混賬,想著正好可以算舊賬,結果對方一句話一出,他整個人都炸了,這個嘴上生瘡舌頭流膿的混賬玩意兒!今天不打死他都對不起這場偶遇!

  方唯玉渾身氣勢高漲,雙眼噴火,一瞬殘影一閃就到了柵欄之前,一拳狠狠的砸了過去。

  「混賬東西!你才是兔兒爺!你全家都是兔兒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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