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發喪,突變
季江南在側廳門外等候,片刻后側廳大門打開,季懷遠推門而出,神色沉重悲傷。
「此事處理的如何?」季懷遠問。
「暫時瞞下了。」季江南低頭回答。
「那知情的人呢?」
「處理了。」
「胡鬧!」季懷遠陡然大怒,隨即反應過來,放低聲音,「你跟我來。」
季江南沉默的跟在季懷遠身後,穿過迴廊,議事廳內,已經有人等候。
季懷遠走向主位旁坐定,左右兩邊,已坐滿了人,這些人,基本都鬢顯霜白,為季家族老,平日里多分散於季家各處莊園,只有巨大事宜時,才會彙集在一起,此刻,族老們正在交頭接耳,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季江南一人獨自站在正中,垂目靜默,上一次召集族老議事,好像是在五年前。季江南扯了扯嘴角,滿心嘲諷。
「各位族叔,恕懷遠冒昧,此次請各位族老前來,是在是有要事相商。」季懷遠站起來,潤聲開口。
「懷遠小子,不是老朽倚老賣老,只是這族會一向由家主主持,眼下家主身在何處?」座下一名族老緩緩開口。
「溫叔說的是,可今日議事,就是為家主一事而來。」季懷遠先躬身一禮,方才開口。
座下族老們驚疑不定。
「江南,事發時我還未至,細節方面你最清楚,你來說。」季懷遠沖季江南一點頭,坐下道。
季江南波瀾不驚,將事情如實說來。
族老們炸開了鍋,七嘴八舌開始議論。
「家主殞命,為何秘不發喪?」先前的溫叔怒視季江南,奮力拍桌。
季江南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
「不可發喪,眼下試劍閣即將開閣,若此時發喪,必引災禍。」左側首位的族老皺眉開口。
「雲伯說的是,這也算是我擔心的原因,」季懷遠道,「一日不發喪,父親與舍弟一日不得安寧,可是如若發喪,必有災禍。」
「哼!我季家為大晉九大世家之一,豈會怕他們狺狺狂吠?不過是蚍蜉撼大樹,不知所謂!」溫叔一聲冷喝,滿臉不屑。
季江南嗤笑一聲,溫叔眉目一冷:「小子你笑什麼?」
「我在笑,有人不知所謂。」季江南毫不顧忌的望過去,滿眼嘲諷。
「你放肆!」溫叔大怒,拍桌而起。
「夠了!坐下!」雲伯皺眉開口,溫叔滿臉怒容,還是不情不願的坐了下來。
「江南你是小輩,怎可如此無禮?」雲伯看向季江南,目光隱有不滿。
「雲伯教訓的是,是江南失禮。」季江南低頭認錯,面上卻毫無認錯之意。
雲伯張口還欲再說,觸及季江南那倔強又冷漠的目光,終是將口中的話咽下,化成一聲長嘆:「罷了。」
「家主不在了,這季家就是懷遠你來當,依你看,此事如何處理?」雲伯回頭向季懷遠開口。其他族老也聞言一起望過來。
季懷遠沉吟半晌,開口道:「發喪,一來,讓父親與二弟泉下安寧;二來,對方先後殺害我季家兩位家人,明顯沖著我季家來的,只要我作為季家長子還活著,對方就一定還會下手,按兵不動,不如引蛇出洞;再者,江州府其他世家之人不會毫無察覺,父親之死無聲無息,他們可能不知,但二弟之死,江南以馬車帶回其屍身,怕已經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怕是早就有人,想迫不及待的來試探一二了,索性由暗轉明,說不定,還能搶一回主動權。」
季江南眉頭皺起,還未開口,一道滿含嘲諷的話語就傳了過來。
「以馬車運屍身,真是嫌不夠明顯,呵呵,三公子真是辦的一手好差。」
季江南周身戾氣大漲,怒視開口的溫叔,右手扶上劍柄,蓄勢待發。
「江南!」季懷遠起身,喝到。
季江南充血的眼睛稍微冷靜了一些,目光死死的盯著有些驚惶的溫叔,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開口:「那!是!我!二!哥!」
「江南!冷靜!這是議事廳!」季懷遠幾步上前一把抓住季江南的胳膊。
季江南狠狠的瞪著溫叔,一把掀開季懷遠的手,大步走出議事廳。
季江南漫無目的的在雪地里行走,雪花順著領子落在脖頸上,帶著微微的涼意化成了一灘水,季江南抬起頭,漫天的雪花飛舞得唯美又無情,細碎的雪片落進眼睛里,又澀又疼,季江南忍了忍沒忍住,兩行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那天,好像也是這麼大的雪。
季家三公子,多麼高高在上的頭銜,值得,她拿命來換么?
季江南腦海里閃過很多片段,定格在雪地里,青衣的女子,靠在柱子上,溫溫柔柔的沖他笑,殷紅的液體順著臉頰往下滑落,一滴一滴的落在雪地上,像極了小院里的紅梅花。
季江南收回思緒,轉身走進迴廊里。
季家著手準備發喪,季江南布置人手蹲守各處,以防不測,同時,季懷遠往嘉興陸家去信,告知陸婉死訊。
季府門口的紅燈籠突然換成了白色,百姓議論紛紛,正競相猜疑時,季家內部放出消息,季家家主季北思因舊傷複發,溘然長逝,二子季安承與其妻陸氏於回家奔喪途中遇雪險,雙雙殞命。
父子二人,同日發喪。
江州府百姓議論紛紛,長吁短嘆。
江州府各世家,心思迥異,歡喜者有之,愁苦者有之。
還未等到發喪之日,一對人馬氣勢洶洶的衝進季家,為首一人乃是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年,著雪色滾貂直裾,披同色滾邊斗篷,才下馬,就拔劍往裡走。
門仆不敢阻攔,忙一溜小跑往後廳報信。
后廳季懷遠正與季江南商議喪事操辦,聞言互相對視一眼,心下明了。
陸家,來人了。
錦袍少年提著劍氣勢洶洶的往後廳闖,一路驚嚇僕從無數,季江南才從后廳轉出,就看見那少年惡狠狠的逼問一名丫鬟。
「陸皓塵!放手!」季江南上前喝到。
錦袍少年聞言抬頭,神色越發兇狠:「好啊!季江南,我正找你呢,既然你自己送上門來了,那你就第一個下去陪我姐姐吧!」
說罷提劍飛奔過來,足尖輕點台階,身形躍起如大鵬展翅,手中長劍急刺而來,刁鑽又迅猛。
季江南暗罵一句白痴,動作也不慢,同樣足尖點地躍起,中途身形已轉,左腳在圍牆上一踢,身體呈弧線形從陸皓塵上方劃過,完美的避開了對方的劍,還順便再陸皓塵背上補上一腳,陸皓塵挨了一腳,大鵬展翅的姿態就變成了四肢著地,呈大字型趴在雪地里。
季江南落地,看著摔得四仰八叉的陸皓塵,好整以暇的開口:「每次都是這招,每次都摔一回,能不能有點新花樣?」
陸皓塵從雪地里爬起來,胡亂捋了捋擋臉的頭髮,提劍怒指季江南:「季江南!老子這次不是來找你比試的!我姐姐嫁進你家才多久,你今天要是不給我個說法,老子跟你同歸於盡!!」
季江南看著陸皓塵通紅的眼眶,沉默了半晌,罕見的沒再接著嘲諷陸皓塵,轉身道:「跟我來。」
陸婉的靈柩停在偏廳,白色的幔布里飄蕩在濃郁的香灰與紙灰燃過的氣息,一隻火盆里還燒著紙,紙張燃燒的聲音沙沙作響,因等陸家人來,所以陸婉的棺槨還未蓋棺,經過幾天的存放,陸婉的身體已經可以放平,儀仗於冬天氣候寒冷,故以屍體還未散發出異味,但是青黑的屍斑已經開始浮現,陸婉裸露的脖頸處,大片的青黑色已經劇集,那條細長的血線顏色越發發黑。
陸皓塵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扶著棺木低頭顫抖,等抬起頭來時,眼眶發紅,強行忍了一包眼淚在眼睛里,看著異常搞笑。若是平常,季江南一定抓住機會好好的嘲笑他一番,可眼下,季江南卻連如何安慰都開不口,只能抬手在他肩上輕輕的拍了兩下。
陸皓塵一把丟開季江南的手,順著棺木緩落坐在地上,半晌,才帶著哭腔問道:「怎麼回事?十月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季江南陪他一起蹲下,默然不語。
「兇手找到了嗎?」
「沒有。」
「如果找到了,一定要先告訴我,我要親手殺了他。」陸皓塵目露凶光,咬牙切齒。
陸家自然不會只來陸皓塵一人,陸氏家主與陸氏門人還在路上,陸皓塵是單帶了幾名侍衛騎了最快的馬日夜兼程的趕來,跑在最前面,眼下見到姐姐了,體力不支,暈倒在了陸婉的靈柩旁。
季江南安排人將陸皓塵送至客房,開始著手準備喪禮。
一日後,陸家眾人才趕到,陸家主母見過女兒屍體后嚎啕大哭,其他啊一眾姐弟也低聲哭泣,季懷遠滿懷愧色,陸家家主表示諒解,但要求追查到底,季懷遠應允。
陸家與季家向來交好,季三公子季江南與陸九公子陸皓塵是江浙一帶有名的青年俊傑,人稱「季三陸九」。季江南與陸皓塵私交不錯,向來是好友。陸家更是將嫡出的五小姐嫁給季安承為妻,本是兩廂美滿之事,誰料突逢巨變,陰陽兩隔。
此番即便明面不說,但兩家的關係,也變得微妙起來。
兩日後出殯下葬,僕從為陸婉封棺,一旁靜默的陸皓塵突然開口:「為何我姐姐的手是握著的?」
眾人一愣,雲管家上前解釋:「九公子,二夫人沒了的時候是凍僵的,後來可以放平了,可這手卻是凍黏實了,丫鬟門也打不開,若強行打開,恐二夫人靈體有損。」
陸家家主點頭表示理解,僕人上前封棺,陸皓塵卻一把推開僕人,緊緊盯著陸婉的手:「我姐姐手裡有東西。」
眾人嘩然,陸皓塵低聲說:「姐姐對不起,我必須要打開你的手,不然我沒法幫你報仇。」
說罷上手去掰陸婉握拳的手,存放多日的屍體已經輕微腐爛,用力一掰之下肉皮脫離,流出烏黑的液體,陸皓塵認真的打開陸婉的手,從中抽出一個小物件,物件沾了血,但依然清晰可見其形。
季江南一看之下,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