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些往事
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趙師寒略顯僵硬的往外走著，快上到頂樓的時候，遲滯的思維才慢慢回緩過來。
抬起手揉了揉眉心，看著如今已經空無一人的浮空塔，趙師寒忍不住嘆了口氣，心頭又升起幾分孤寂，雙眼滿是疲憊。
循著記憶往前走了幾步，她拿起放在旁邊的一把扇子，扇子上不知道是哪年她畫的一幅畫，畫里是曾經熱熱鬧鬧的浮空塔。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接過信使的職責。
在扇子的右側，有她寫下的兩行字：「年年復年年，故人難再還。」
嘴角扯起一絲微笑，她刷的一下收起扇子，輕輕敲打在手心，這聲音在安靜的塔里分外清晰。
抬步往塔頂走去，形單影隻。
一個人被留在這座塔里，彷彿被全世界拋棄。
坐在浮空塔塔頂，趙師寒翻出一塊石料，手裡拿著刻刀慢慢雕琢。每次醒來，她總要找點事做來轉移一下注意力，不然在這樣的歲月里她怕自己會徹底發瘋。
堅硬的石料在她手裡仿若泥土，沒多久就出現了一個女孩拿著洒水壺在澆水的樣子。在底座上刻下女孩的名字，趙師寒想了想，在名字後面寫下「已故」兩個字。
這個女孩曾經也是浮空塔的頌者，在前年春祭的時候，她得到聆風城的消息，女孩已經走了。
走了也好啊，走吧，走了安寧。
趙師寒默默地想著，手中卻沒停下。
她是新曆526年加入的浮空塔，當時這座塔里最年長的一位信使已經垂垂老矣，整日只能卧病在床，承擔不了任何工作了，趙師寒便是在這時作為信使的候選人進入的浮空塔。
當時她十五歲。
自從新曆521年開始，惡靈的攻勢突然大增，戰局惡化，死傷無數。信使的任務也因此變得更加繁重，生命的損耗日益加劇，更迭愈加頻繁。
趙師寒剛加入浮空塔的那幾年，雖然還沒有信使之名，但一直在接受相關的教導。老信使雖然卧病在床，但教一個她還是沒問題的。
符檸曾經問過她，后不後悔。
後悔？為什麼要後悔呢，不會後悔。
風精靈都是由雪煙樹孕育而生，彼此之間並沒有親密的血緣關係，但普通風精靈依舊會組建家庭。他們會遇到自己的心儀之人，一起生活，然後去認領一兩個孩子，共同呵護他長大。
在趙師寒心裡，老師就像媽媽，符檸就像是姐姐。
趙師寒一直沒有轉正，某天晚上符檸帶著她去看星空，一邊靈巧的幫她編著頭髮，一邊跟她說話。
「我知道你喜歡安安靜靜，向來不愛出門。塔里的事我們處理的過來，暫時不需要你幫忙，就趁著還有機會多出去看看啊。正式成為信使以後可就不能出去了，多可惜。」
最後幫趙師寒整理好了髮型，秀而不媚，清而不寒，符檸越看越喜歡，忍不住捧著她的臉親了一口：「我家師寒可真好看，真是個甜甜的小仙女。」
趙師寒記得老師曾經提起過，符檸在進入浮空塔之前是學歷史的，她曾經的心愿便是週遊世界，遊學去每一個精靈族，她想看看書上提到的每一處地方，想去親眼見一下那些歷史留下的痕迹。
她趴在符檸膝蓋上，偏頭看著星空，滿天繁星一眨一眨的，可真美。
「檸檸姐姐有喜歡的人嗎？」
「有。」
「那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他啊，性子很不安定，不受管教。以前在幼學宮的時候我是我們這一期的首席生，小時候還被他氣哭過好幾次，當時我就想，等我從幼學宮畢業，畢業之後打死都不要再見到這個人，我要跟他老死不相往來。」
說到這裡，符檸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後來呢？」趙師寒豎起耳朵想聽後續。
符檸摸著她的頭髮慢悠悠開口：「後來啊，後來我們從幼學宮畢業之後就去了同一所學校。小的時候經驗不足會被他氣哭，之後他還不得聽我的？姐姐這麼厲害，收拾一個周沉還不容易。不過他這個人，沒人管著真能翻了天，當年多少老師因為他頭髮大把大把的掉，我也算是以身飼虎解救蒼生了。」
趙師寒忍不住暗自吐槽，分明是你被人家騙到手了啊，有什麼好得意的。
不過青梅竹馬能說騙嗎？好像不能吧……
想到這兒趙師寒又開始後悔提這個話題，之前不知道才隨口問問，沒想到真有一段往事。
悄悄拿餘光去瞄符檸的表情，結果被符檸抓了個正著。
「你不會是在自責吧，我哪有這麼脆弱。惡靈來襲是誰也沒辦法的事，現在他去戰場啦。」符檸狠狠揉了揉她的頭髮，臉上帶著笑，「他在前線，我在後方，我們都在努力為彼此減輕壓力，多好啊。」
一邊說著，符檸拿起水壺給旁邊的一株風信子澆水，「總有一天我們會把惡靈打退的，到時候雖然我出不去了，但是他可以替我去週遊世界啊。他會一路山南海北的走一走，說不定他會寫信給我，告訴我關於路上的每一件小事，其他種族是不是像書上寫的那樣有趣。」
趙師寒端坐著堅定的看著符檸：「不是說不定，是一定，一定會的。」
雖然沒見過，但那個周沉要是敢不寫信回來，不用檸檸姐動手，我自己就能痛扁他，浮空塔里這麼多小姐妹，想打一個人還不是一呼百應。
趙師寒捏了捏手指，暗戳戳的堅定著自己的想法。
就這樣，趙師寒慢慢學習著信使的一切工作，直到新曆530年的秋天。
整個精靈大陸都在被惡靈侵襲，許多地方都曾經有過與鬼蜮相連的通道，這是曾經整片大陸被惡靈肆虐掌控的時候，由惡靈們構建的。
各族精靈們苟延殘喘，犧牲了無數的先烈才將大多數的通道封印，精靈大陸得以機會休養生息。
新曆530年，聆風城南部的白水河出現了問題，惡靈突然由鬼蜮一側瘋狂衝擊這裡的封印。
符檸說她向來性子恬淡安靜，往後的日子就委屈她了。
其實她們都知道，赴死的那些人固然慘烈，活下來的人也不會平安喜樂，只能留在歲月里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