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個行商
塔露拉大概是真的喜歡逛街，哪怕在這個沒什麼值得一逛的東國小鎮里，這姑娘也逛得津津有味。
那副樣子不禁讓瑪琳懷疑這人到了戰場上怕不是也會四處亂逛。
——不，再怎麼說也不至於吧？整合運動的老大帶頭戰場逛街這種事也太扯了。
想到這裡她不禁啞然失笑，搖搖頭，跟著塔露拉的目光觀察起這小鎮中的一切來。
「我不喜歡這裡。」一旁的牧很直接地給出了自己的感想。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這種空無一人的街道屬實不討人喜歡，更不必說隱藏在街道兩邊門縫後面一個個窺視的眼睛。
能從這些眼睛中看到各式各樣的情緒：猜忌、畏懼、敵對、審視，全都是些不好的情緒，完全沒有和諧友善的眼神。
被這種眼神包圍還要心情愉快，可以說是強人所難了。
不過能從這些眼神中獲取到一個明確的信息：瑪琳一行人並不受這個小鎮歡迎，作為外來者的她們也許在不知不覺中破壞了這個小鎮的氣氛也說不定。
不過，並不是只有她們自己是異類，路邊躺在樹蔭下，用斗笠蓋住自己臉的行商人看起來也不是很受小鎮歡迎的樣子。
「真是稀奇，一般來說行商人不會主動跑到階層都市的第三層來才對。」
「為什麼？」聽到身邊人的自語，牧問道。
「因為沒有利潤唄。」瑪琳聳肩，語氣平淡地回答，「在這種收八成稅的地方，能偷藏下來一家人的口糧保證不餓死就不錯了，你覺得他們會有錢來買東西嗎？」
「那他們平時難道是以物易物嗎？」塔露拉有些好奇地問道。
「差不多吧，所以對於追逐利潤的商人來講，來這裡做生意是個很差的選擇：他們沒有客人。」
「商人不應該只追逐利潤，商人是人和人之間的紐帶才對。」牧突然有感而發起來，「如果一個地方沒有客人，那就想辦法創造出一個能夠產生客人的環境不就好了。」
「小小姐，你說的話很有道理。」躺在樹蔭下的行商摘下斗笠坐了起來，苦笑著用生硬的炎國語說道：「不過那種事情不是我這樣一介普通行腳商能做到的，需要擁有更大勢力的鉅賈和掌握相關權力的大名們——但是他們並不在乎農民們的那點小錢。好了不說這些……」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拉開自己的小貨櫃，躬身說道：「歡迎三位貴客光臨，鄙店雖小，但應有盡有，如有喜好之物，自然價格公道。」
老闆非常熱心地把自己的貨物擺了出來，並把給女孩子準備的商品放在顯眼的位置。
「來來來，都是上等的好貨，我們東國引以為傲的商品，每個女孩都夢寐以求的禮物！」
儲藏於貝殼中的唇脂，玳瑁質地的精緻發梳，顏色鮮艷的絹布，鑲嵌珍珠的發簪，古樸裝飾的手鏡。
「看著都是好東西，不過看著也都跟現代工業沒什麼關係，基本都是匠人的手工產品。」瑪琳手指在那些商品上拂過，評價道，「並非說手工產品不如工業造物，畢竟最頂級的匠人作品連大名都會關注……從這個角度來講，你的商品很有意思。」
「您說笑了。」行商人取下放在貨箱上的煙桿，帶著好奇的表情問道：「你說很有意思，是指什麼呢？」
「不上不下啊，你的商品。」
瑪琳說著，拿起一根白色的紙發繩：「舉個例子吧，我看到的農家姑娘們都是用稻草擰成的發繩來束髮，武家姑娘們會用紙發繩但是她們不會用這種純白色的，只有神社的巫女們會用這種純色的紙發繩，不過她們都是自己手工製作的——所以你這個發繩打算賣給誰呢？」
其他的商品也都有這樣的問題，有錢的人未必瞧得上，沒錢的人又買不起——除非虧本賣，賠本的事正經商人幹得出來嗎？
行商人一邊慢條斯理地往煙袋鍋里塞著煙草，一邊回答道：「的確，我這些商品在這階層都市裡是註定賣不出去的，但是女士，你似乎忘記了在這東國，除了城裡面的人之外，還有許多其他人不是嗎？」
「你說無籍之民？他們有能力、有心情在你這裡消費嗎？」
「比起城裡這些被大名搜刮到沒什麼油水的農民們，那些無籍民既有能力也有心情來我這買東西哦。」行商人自得的笑了笑，「更不用說，他們也需要把東西賣給我，以互通有無了。」
「聽起來這些無籍民日子過得居然還不錯？」
瑪琳又拿起一柄造型樸實的短刀打量片刻，說道：「的確，如果是無籍民的話的確有可能製造出這樣的東西……可你一個本應在無籍民聚落間行走的商人為什麼會跑到這風獅城的第三層來？」
「事實上，大部分的行商人都是在無籍民聚落間行走的。」行商人糾正了瑪琳的一處錯誤，接著叼起煙袋點燃，深深吸了一口，「那麼在這裡我反問女士你一句：你覺得在這階層都市第三層里的農民們，即使承擔著八公二民這麼高的稅率，也堅持生活在這裡的原因是什麼？」
瑪琳瞭然，點點頭認同道：「原來如此，你是跑到這裡來避天災的嗎？」
「天災？」
行商人念叨了一嘴這兩個字，神情恍惚，身體抖若篩糠。
「那東西，應該叫天災嗎。」他惶恐地低語道，似是回憶起什麼恐怖的東西。
「東西？」瑪琳眉頭微皺，「你是說連續毀滅了五個村莊的並非天災嗎？」
「確切的說是八個，還有三個無籍民的聚落也被那東西毀了，雞犬不留的那種。」行商雙目無神的回憶著，「那東西……究竟是個什麼，雖非天災，卻也非人……只怕也非鬼……」
「清醒一點。」瑪琳伸出手，拍了拍行商人的腦門，「所以說，你見過它了？」
「見過？不止見過，我還照了照片。」他抽了口煙定神，伸手入懷掏出張照片，「事實上我自己都不知道當時我是怎麼想的，居然有膽量拍下這張照片，你要看看嗎？」
「那肯定要見識一下咯。」瑪琳笑了笑，接過那張照片。
隨後，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結果命運這種事，總是在你即將把它忘記的時候，再度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