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月光不會耀眼(下)
沃倫姆德的確是一個很美麗的城市。
街邊線條橫平豎直風格簡潔明快的建築物上,灰與白裝飾出的溫暖木色,清澈自然又不失深沉。
當地人臉上掛著從容的笑,忙碌而充實的生活著。
「的確是當得上第八個月亮之名的城市。」剛剛從車上下來的瑪琳伸了個懶腰,感慨道。
「話說回來,這個城市的感染者生活似乎比較……自由?」牧看著街道邊上的一個小車,非常驚訝,「那個攤主大叔,是感染者吧?」
那個正在泡茶的中年人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源石痕迹,為來到自己攤前的客人們準備食物:他的手藝應該相當不錯,因為在攤前排隊的人真的不少。
共同點在於,在隊列里等待的全部都是感染者。
空氣中傳來紅糖與蜂蜜的香氣,讓牧流下口水。
看到她那樣子,瑪琳笑了起來,主動遞出臂彎:「要去嘗嘗嗎?」
「這麼好的味道,怎麼能錯過嘛。」牧扶了扶帽子,主動挽住那手臂。
就像出發前博士所說的那樣,萊塔尼亞的風氣相當寬容。至少感染者們在自己生活的區域里,可以為感染者自己工作,擺攤。
那種生活中特有的煙火氣讓她們回想起在龍門貧民窟時的生活,回想起周老伯和他的食客們。
這種懷念感讓兩個親密的女孩子就那樣直接走到隊列的尾部,只是讓周圍的人們大概看了一眼,並沒有引起更多的注意:不過倒也有一對同樣親密的女性對她們揮了揮十指相扣的手掌,相視一笑。
隊列很長,然而攤主的熱飲做得很快,結果並沒有讓兩個人等太久。
「歡迎光臨,要點些……不對,兩位小姐不是感染者吧?」攤主狹長的雙眼瞬間睜大,看著眼前的這一對,一臉驚訝,「我這可是感染者的攤子哦。」
當瑪琳在心裡這樣感慨的時候,牧已經搶先回答了:「如果因為是感染者就錯過這麼棒的食物那就太遺憾了,只是聞味道我就知道這點心我絕對不能錯過!」
「哈哈哈,是這樣啊,你還真是個美食的亡命徒呀。」攤主大笑著,從箱子里拿出兩塊很大的鬆餅來,「要紅茶還是咖啡?」
「兩杯咖啡,謝謝。」
「收到!」
中年男人很愉快,爽朗地回復道,甚至煮咖啡的姿勢都玩起了花活。
「哦!來了來了!絕活來了!」圍觀群眾們發出了讚歎聲,為那個靈巧飛舞在攤主手掌中的咖啡壺讚許道,「這可是鹿角巷咖啡廳店主當年的絕活啊,花式咖啡!」
兩杯熱氣騰騰的咖啡被擺在桌上,杯口蓋著兩塊明顯要比其他人大許多的鬆餅。
攤主用毛巾仔細的擦著自己的手,一副高手的氣度:「讓咖啡的熱蒸汽把鬆餅里的糖漿餡料融化掉,味道會更棒。」
「謝謝,我們會慢慢品嘗的。」
「兩位是遊客吧。」他放下毛巾,很熱情的說道,指向北邊,「那邊有一個小廣場,你們可以拿著食物在那邊慢慢享受,而且在那裡你們可以看到相當不錯的風景來著。那麼,多謝惠顧!請慢走!」
兩人對熱情的攤主揮手作別,也與隊列中對著自己善意微笑的感染者們揮手作別。
那個小廣場風景的確很美麗,銅像、時鐘、噴泉、花壇,坐在長椅上就可以看到各式各樣的景緻,每一樣都是那麼的美好,也讓來自各地的遊客流連忘返與其間,發出嘆息。
不過,那位攤主有一件事情沒有說清楚。
溫熱的咖啡滑過喉嚨,也讓瑪琳的精神恢復了一些,她環顧了整個廣場之後在心裡發出吐槽。
——情侶的數量是不是有點多?馬上就十二點了他們不吃午飯的嗎?
「這個鬆餅味道真棒。」坐在她身旁的牧雙腳懸空踢踏,小口小口品嘗手中已經軟化的點心,評價道,「我這個是麥芽糖漿餡料的,你的那個呢?」
「我的?我的好像是蜂蜜餡料的。」
「真好呀,我也想嘗一口。」
「那就試試嘛。」
廣場中央的鐘發出了鳴響,時針與分針直直的指向了12的位置。
彷彿是某種信號,在這片廣場上散步的情侶們紛紛停了下來,幸福的對視之後,擁吻起來。
「誒?這是什麼情況?」這讓牧感到有些驚訝,向瑪琳詢問道。
而後者此時已經露出了苦笑:「原來如此,這裡就是霍登伊特廣場,那個傳說在正午十二點接吻的情侶能夠獲得永恆幸福的地方。」
「嚯嚯,還有這樣的地方嗎?」
薩科塔少女露出了喜悅的笑容,向著身旁的薩卡茲女性探出頭。
麥芽糖漿與蜂蜜的香甜混雜在一起,產生一種奇妙的甜蜜味道,那是一種柔軟且溫暖的香味,讓人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我們,這樣就會獲得永遠的幸福嗎?」牧在瑪琳的耳邊輕聲低語,語氣中帶著幾分不確信。
「那種事情,要靠我們自己的努力才對。」她微笑著回答,「牧你心跳的有點快。」
「哼,還說我……你自己不也一樣嗎?」
泛著柑橘味的氣氛被意外打斷了。
……不,以「意外」來形容打斷她們的這件事,有些過於輕描淡寫。
大地在震顫,整座移動都市彷彿撞擊到了什麼障礙物一樣發出了巨大的悲鳴聲。
在這種劇烈的搖晃里,瑪琳與牧只能緊緊相擁。
在天災的威勢面前,個人實在是太過渺小。但是相擁的二人眼中沒有絲毫的恐懼,只有彼此。
幾十秒后,晃動停止,兩人也從緊緊相擁的狀態分開,注視著一片狼藉的廣場。
「我就知道,博士讓我們過來果然不會那麼安穩。」瑪琳嘆了口氣,說道。
「不是吧,就算是博士也不可能預測千里之外的移動城鎮會遇到天災這種事吧?」牧眼露懷疑,並不認同對方的看法,「話說博士到底在你認知里變成什麼了!」
「呃,能夠洞穿未來迷霧的了不起的人?」
「嗚哇,這還是我第一次聽你給一個人這麼高的評價……我覺得博士聽了大概會感動到熱淚盈眶吧?」
「當然另一種情況就是像紅豆說過的那樣,膨脹到原地起飛那種。」瑪琳抽了抽嘴角,拉著牧站起來,「先不說這些,我們現在先把眼前受災的這些人救出來,之後就去找安托醫生吧——在這座移動城鎮糟了天災的現在,我們應該儘快帶她撤離這裡。」
「遵命!」牧行了個俏皮的軍禮,回答道。
在廣場的廢墟中,並不是每一對情侶都在一起的。
面對天災,有的人拋棄了自己的愛人,選擇獨自逃生,只留下對方在絕望中被掩埋在碎石里。當然也有人和自己的愛人被蓋在了一起,有人正用雙手瘋狂的挖著土石。
在這樣的眾生相里,瑪琳與牧穿行在各處,幫助那些被掩埋在土石中的人。
情侶們緊緊相擁,喜極而泣;被單獨留下的人神情各異,或破口大罵,或沉默不語。
兩人並不能對他們做出任何撫慰,只能繼續忙碌著。
沃倫姆德的救援隊來得並不快,大概是因為其它地方受災也很嚴重,需要他們的力量。
不過當他們抵達時,為首的那個男人向瑪琳與牧表達了自己的敬意。
「感謝你們的幫助,我是憲兵隊長塞弗林。」那個叼著煙捲的埃拉菲亞中年男人這樣說道,「接下來我們可以在市政廳為二位準備一些——」
「不,不用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瑪琳搖頭,打斷了對方的話,「既然你是憲兵隊長,能否告訴我一件事:有一位叫安托的醫生現在正在沃倫姆德,她在哪裡?」
「安托醫生?原來如此,你們是羅德島的人?」男人眉毛一揚,似乎明白了些什麼,「盧卡斯!這裡暫時不需要你了,給兩位小姐帶路,去安托醫生的診所。」
「是是,反正你就在這種時候才會想起我。」
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來的年輕人抱怨著,走出來。
「那麼兩位和安托醫生同樣美麗的小姐,接下來請跟我走吧——請小心腳下,畢竟剛剛經歷了天災,道路可沒有那麼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