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故人相見
龐克特城的構造讓瑪琳聯想起龍門九十六區的舊城廢墟，然而與那座廢墟不同的地方在於，這裡內部的通道被打理的更好，所以不會出現曲折回蕩繞了大半天才能找到房間的情況。
「進來吧，雖然說地方不大，但是好歹也算是能接待人的。」
「那麼，打擾了……嗯？」
她看著自然跟在阿列克謝身後一起進來的達麗雅，眉毛一揚。
「看起來，我應該先說一聲恭喜？」
「順其自然的結果而已，順其自然。」男人好像有些尷尬的樣子，反倒是此間的女主人坦然地笑笑。
「我去準備點喝的，你們先休息一下吧——阿列克謝，你坐啊。」
看著那走向廚房的窈窕身影，瑪琳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這算是最近這段時間裡我得到的最好消息了。」
「是嗎？」
「有什麼比一度認識的友人，生活的還不錯這件事更讓人感到欣喜的嗎？」
她環顧了房間一圈：貧窮，但是整潔，很明顯女主人並沒有因為貧窮而降低對環境的要求，一朵向日葵甚至在玻璃瓶中散發著自己的香氣。
讓人感到生氣和希望的房間。
「了不起。」她由衷讚歎。
阿列克謝點頭，認同道：「嗯，達麗雅是個好姑娘，也是個好妻子。」
「說說你們的情況吧，從切爾諾伯格到烏爾斯，這段距離可談不上短。」瑪琳放鬆地坐在舊椅子上，絲毫沒有因為椅子的殘破感到不適，「即使有羅德島的物資支援，這段旅程也絕對無法用輕鬆來形容吧？」
「一開始是六十七個人，最後活著到這裡的，是四十三個人。」
男人用平靜的聲音敘述著，只是他緊握著椅子扶手的右掌不像他的聲音那般平靜。
「縱然旅途漫長，縱然歷經艱險，縱然有人犧牲，我們仍然堅持著要到這個地方來。」
聆聽者無言，只是用同樣平靜的目光與他對視。
「哼，果然我們會認同你，是因為你不會問『值得嗎？』這種蠢話。」阿列克謝笑笑，鬆開扶手，「無論外面怎樣非議費南多·麥庫爾，至少在這座城市裡，感染者的確能夠用一種有尊嚴的方式活下去。」
「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確切的說，是你的組織與費南多之間是什麼關係？我對這邊的情況僅限於知道這裡領導者名字的情況。」
「首先你要知道的是，費南多·麥庫爾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每一代龐克特城領導者的名字。其次，這個名字下面不會有屬於他自己的勢力。」
「這還真是讓人感到意外……」
「所謂的盟主大概就是這樣的存在吧。」
達麗雅端著托盤走進來，把上面的玻璃杯分發給二人。
接著她笑眯眯的看著瑪琳變幻的表情。
「我就不該期望你們會給我端上什麼正常的飲料。」她把杯中透明的液體吞咽下去，有些艱難的說道，「我能理解你想端出最珍貴的飲品這種想法啦，但烏薩斯的生命之水對我來說果然還是……」
「多擔待一點吧。」達麗雅聳肩，表情淡定，「畢竟在這種感染者扎堆的地方，給你普通的飲用水我們也擔心你會感染礦石病。」
「那還真是感激不盡。」
對此，瑪琳白眼以對，讓她輕聲笑了出來。
不憐憫，不歧視，不另眼相待。
阿列克謝安靜的品嘗著自己最愛的杯中物，在心裡評價眼前的薩卡茲女人。
對於他們這些感染者來說，這就是最大的尊重：因為在這個女人眼裡，他們首先是互相平等的人，其次才是感染者。
久違的酒精飲料讓他滿足的嘆息一聲，接著表情一正：「好了，言歸正傳。」
在整個貧民區，生活著數以萬計的感染者，他們有各自的社區與勢力，而居中的這座高塔，承擔著政府的工作。
毫無疑問的是，烏爾斯的市政機關已經完全喪失了對貧民區的控制。
「之前的情況暫且不提，在這種面對戰爭的情況下，烏爾斯政府沒有考慮過剿滅貧民區嗎？」瑪琳皺眉，這般提問了。
阿列克謝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笑容：「怎麼可能沒考慮過，但是剿滅貧民區意味著市政府要動員軍事力量的一半以上，你覺得對面的康納奇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嗎？龍門那位魏先生所掌握的力量可不是蘇爾泰能比的。」
「自從我們到這地方以來，已經經歷了至少三次感染者和軍隊的衝突了，我們能立足也是因為在衝突中展現了我們的力量。單論軍事指揮能力現在的費南多要比烏爾斯的將軍強太多了。」
坐在他旁邊的達麗雅補充道：「除了正面衝突之外，針對各個社區領袖的暗殺也不是沒有，只不過感染者的血腥報復讓他們接下來放棄了暗殺計劃而已。」
「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瑪琳抿了一口伏特加——習慣了以後其實感覺還行。
「感染者終究是無法通過正常渠道來達成自己訴求的……不過，你們不考慮接受羅德島的支援嗎？」
「如果只是我們自己的話，我們很樂意接受。」聞言，阿列克謝頓了頓，「事實上，我們仍然保持著和羅德島方面的聯繫，但是麥庫爾閣下似乎有自己的顧慮。」
「顧慮？」
「這件事我們也不清楚，即使是現在正面拒絕市政府的加稅加役要求，麥庫爾閣下仍然堅持要以貧民窟自己的力量來和軍隊對抗。」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貧民區無法成為我們的助力嗎……」
瑪琳沉吟著。
「好了，我們這邊說了這麼多，也該輪到你了吧？」
阿列克謝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似是很遺憾的看了達麗雅一眼——然後被對方瞪了回來。
「你可別想要第二杯。」
女人斷然拒絕了男人的奢望。
「好吧好吧……」他向自己的老婆舉手投降，隨即把目光投向瑪琳，「可別告訴我你們這次的行動是機密，一點都不能和我透露的。」
「的確是機密，不過也沒機密到那種地步。」
烏薩斯夫婦的小互動讓她心情愉快了許多。
「這次我們不是以羅德島的名號介入這場邊境衝突的，那樣太顯眼了。」
「黑鋼國際？」阿列克謝挑眉，問道。
「你們的情報還真是快。」
「！所以從線人那邊傳來情報說接下來有可能會用來處理貧民區問題的傭兵組織是你們？」
與面色變得有些難看的他不同，瑪琳面色如常：「這件事我倒是不清楚，蘇爾泰還沒有給我們安排下一步的任務……但是如果他們真的這樣安排了的話，你覺得你們需要擔心嗎？」
「我覺得我需要擔心你們會因為出工不出力被市政府那頭扣薪水。」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啊。」她咧了咧嘴，毫無誠意的感謝，「不過，如果真被絆在烏爾斯城內的話，對於我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也就是說，你們的目標是對面的康納奇嗎？」
「我可什麼都沒說，都是你自己瞎猜的。」瑪琳的臉上恢復成萬能的商業微笑。
「嘖，既然都到這一步了，那就讓我再猜猜吧——康納奇手下的感染者部隊？」
阿列克謝試探性的提問，換來的確是對方一如既往的商用表情。
「你倒是有點誠意好吧。」
「我很有誠意啊，直到現在我還是邀請你加入羅德島，像你這樣有能力的人，博士一定會很喜歡。」她站起身來，說道。
「免了吧，我這還有一大家子人要照顧呢。」
阿列克謝笑了起來：從瑪琳的態度里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好吧，羅德島會一直為你敞開大門，我還是有許可權再引薦幾個人的。」
瑪琳聳聳肩，向夫婦二人告別：「今天打擾你們了，也得到了很多幫助，謝謝。」
「哎呀，這就要走了嗎？」達麗雅也站了起來，「讓我們送送你吧，外來人想就這樣直接離開可不太方便。」
「那就拜託了。」
「不用這麼客氣啦。」
一行人談笑著就這樣走出了龐克特城的居住區。
在離開時，瑪琳感受到一道視線注視著她，她抬起頭，看到一個披著斗篷的人隱藏著自己的臉，就站在費南多的身邊，居高臨下的注視著自己。
——這人給我的感覺有點微妙，大概是見過？
她皺著眉頭，對視了回去。
「別停下腳步。」發覺不對勁的達麗雅低聲說道，「也不要太好奇麥庫爾閣下的客人，而且低下頭比較好。」
「費南多的客人？」
跟著加快腳步的瑪琳同樣低聲反問：「也就是說，你們也不知道那個人的身份？」
「不要試探他，麥庫爾閣下有他自己的謀划，但是這個謀划絕不是我們這些人能夠知道的。」
阿列克謝補充道，警覺的看著周圍。
「經歷過整合運動那檔子破事之後我也不是沒試過去調查……但是太危險了。」
「我知道了，那麼調查這件事就交給我們吧。」
「你？」
瑪琳的回答讓他感到意外，不過他並沒有表示拒絕。
「如果是你的話，的確值得我們信任……那麼拜託了，還有，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我可是能和愛國者正面對抗的女人。」
她回答道，語氣平靜，眼中沒有絲毫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