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幽靈不會笑（上）
男人跪在那裡。
夜色下石板的冰冷從膝蓋逐漸蔓延到腿上。
自己的雙腿，是否仍然健在呢？
他不斷掙扎著，想要抬頭看看眼前的東西究竟是什麼，當他這麼想的時候，彷彿有什麼在壓制著他的腦袋一般，動彈不得。
低著頭的他所看到的，只有一雙在月光下虛幻的少女雙腳。
眼前的，是人還是幽靈？
「是啊，究竟是什麼呢？」
似乎有人在他耳邊低語著，又似乎不止一人在低語著。
「我在這裡，我們在這裡哦。」
那些聲音如同在教唆著他一般循循善誘。
「你是為了來見我們才到這個地方的吧。」
冰冷的感覺覆蓋全身，讓男人打著擺子，他從未感覺死亡離他如此接近過。
「那麼，我們已經在你面前了——你還在等什麼呢？」
與來自四肢的冰冷不同，他的大腦只感到滾燙，彷彿隨時都要融化一般，眼前的雙腳也在不斷的變幻著形狀：從少女的玉足，到猛獸的利爪，到某些無法形容的物體。
斷斷續續的疼痛來自全身，他無法判斷那是屬於肉體的痛苦還是精神上的幻覺。
「來吧，加入我們的行列。」
如潮水般的痛感打斷了男人試圖集中的精神，他嘗試抗拒，可是內心卻又產生了奇妙的喜悅。
他的身體好像被撕裂成了無數碎片，腦海里也不斷的浮現出各式各樣的記憶。
像是被一副頑童的雙手操弄一樣，他的精神與肉體分離又融合。
「你想要逃跑嗎？」
那些聲音笑著。
「不要想著那些東西了……來吧，沉溺到我們中間來——」
「好了博士，配音就到此為止吧。」
瑪琳用遙控器暫停了屏幕里的錄像，眉頭微皺：「本來就只是個普通的監控錄像，你幹嘛用那麼繪聲繪色的語調給配音？講鬼故事啊？還有那個女聲怎麼回事——誰給配的，站出來。」
「來吧，加入我們的行列~」
說話的人是博士，他用搞笑的語氣複述了一遍剛才給錄像配音的台詞：用一模一樣的女聲。
「真是讓我驚訝，博士你居然還會偽聲……真夠多才多藝的。」
「而且幽靈少女什麼的，在哪？錄像里不過就是一個渾身冷汗的大叔跪在地上抽搐嘛？」
坐在她旁邊的牧伸了個懶腰，向著博士提問。
博士倒是看不出來掃興的樣子，他揮了揮手上的文件。
「事實上並不是我在配音，」他說道，把手上的文件分發給了兩人，「我只是用我的方式把錄像里那個男人自己所經歷的事情講出來而已，都在檔案上面寫著呢。」
瑪琳只大致瀏覽了第一頁的部分，手指就已經從紙上轉移到眉心。
「敘拉古，湖心島，無名大宅……」她苦笑著，「這東西再不正經的情報販子也只會當做都市傳說來看，沒想到如今輪到我和都市傳說打交道了嗎？」
「挺有意思的嘛。」
雙眼放光的牧如此評價，她津津有味的閱讀著。
瑪琳看了一眼興緻勃勃的牧，問道：「有意思是指作為恐怖故事有意思嗎？」
「不然呢？這可比一般恐怖電影有趣多了，話說回來醫療部門最後是怎麼診斷的？」
牧抬起頭，看向博士。
「可別告訴我是當做癔症或者幻覺什麼的，這種結尾以恐怖作品來講是減分項！」
博士站在那裡擺了個奇妙的姿勢：他雙腿分開，一隻手掌蓋住了下半邊臉。
「這又是玩啥……」瑪琳吐槽。
「以他見到的東西來講，醫療部門認為是幻覺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我們無法解釋一件事，那就是我們的調查員四肢脆弱化的原因。」
「脆弱化？」
「你發現了關鍵點，幹員瑪琳。」博士伸出食指，指向瑪琳，「這種脆弱化與幹員初雪以及幹員塞雷婭的源石技藝有類似的地方卻又完全不同。具體的病狀過於複雜我就不詳細解釋了……簡單來說：從骨骼到肌肉，這位調查員的四肢都變成了棉絮一樣的東西。」
牧大概想象了一下博士所說情景，說道：「像布娃娃一樣？」
「沒錯，就是布娃娃。醫療部門花了好大力氣也沒有找到治療的頭緒，反倒是一周后這位調查員自愈了。」
「以結果來講，發生在調查員身上的事情只能算是一次惡作劇而已。」瑪琳嘆了口氣，再次拿起檔案。
檔案上所寫的內容與情報商人信息網裡流通的情報基本一致。
洛拉穆鎮是位於敘拉古西部的一座環湖而建的城鎮，在湖心島上有一座巨大的宅邸。沒人知道那座宅邸的主人究竟是誰，也沒人知道究竟是什麼人住在那座宅邸里。
宅邸於五年前建成，在當地招募了許多僕人在宅子里工作，雖然主人從不露面，但是因為薪水足夠豐厚所以僕人們也沒有什麼怨言。
大概在四年前，有僕人在宅邸里陷入瘋狂的傳聞在鎮上流傳，一開始沒有人當真，只是在接下來的一年中不斷有因不明緣由受傷的僕人從湖心島被送到鎮中醫院裡。
他們身上所受的苦痛非常複雜，切割傷、穿刺傷、燒傷，各不相同。
相同的是，沒有人能夠說清楚，究竟是什麼造成了他們身上的這些傷口，躺在病床上的他們喪失了理智一般胡言亂語著，進一步加快了宅邸會讓人陷入瘋狂這件傳聞的流傳。
於是，湖心島上的那座宅邸在當地人口中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凶宅。每年都有不知死活的的探險者前往那宅邸試膽，然後被送進醫院。
「非常標準的都市傳說。」
在腦內整理完關於這件事的背景情報之後，瑪琳長出一口氣。
「所以，為什麼叫我們兩個去？」她看向博士，「驅鬼什麼的，難道不應該找驚蟄小姐去嗎？」
「為什麼驅鬼要找驚蟄？」博士好奇地反問。
牧搶先回答了：「因為在龍門恐怖電影里，負責驅鬼的人都是會用炎國的雷法的！」
「哦，原來如此，又增加了新的知識。」
博士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寫寫畫畫，非常認真。
「不過，這次的事情並不能算是鬧鬼。」他頭也不抬的說道，「那座宅邸的建造方是漢尼拔，建成后被賣給了敘拉古的一位沃爾珀商人。」
瑪琳手指揉了揉太陽穴：「沒想到在這種地方會聽到漢尼拔的名字……這次的調查要我和牧兩個人去嗎？」
「畢竟追查漢尼拔這件事是你們外勤組的任務。」
博士點了點頭，認可了瑪琳的說法。
「流星她們在維多利亞要進行外勤組據點建立的前期準備，原本你和牧應該也參與到準備中的，只是羅德島調查員傳回的這份情報，值得我們重視。」
他頓了頓，補充道：「至於選擇你們倆的理由，在於華法琳和閃靈在對調查員進行診斷之後，一致認為這種病狀如果是源石技藝所造成的話，那麼這源石技藝對瑪琳你的影響最小。」
「情況我明白了，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早上。」博士揮了揮手，「現在早點回去休息吧，從這裡到敘拉古，差不多要一天的時間，旅程很辛苦的。」
「鬧鬼的凶宅什麼的……這誰頂得住啊！」
回到宿舍的瑪琳把自己扔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說道。
「歡迎回來——瑪琳這是怎麼了？」
坐在床上捧著一本書的灰喉疑惑的看向瑪琳。
「別在意，只不過是某人在試圖逃避現實而已。」牧對灰喉笑了笑，隨後看向她手中捧著的那本書，「哎呀，這不是那個東國作者的新書嘛，我還沒看呢……灰喉你感覺如何？」
「氣氛描寫一如既往的精彩，讓人讀著就有毛骨悚然的感覺了。」
灰喉回答道，似是很滿意手中小說的樣子。
「呃，所以說他又寫了一本恐怖懸疑小說嗎？」牧嘴角微微抽搐，問道。
「我說這種時候就不要再提恐怖小說之類的話題啦。」
灰喉歪了歪頭，向牧問道：「難不成，瑪琳不太喜歡這一類的東西？」
「嗯，該從哪兒開始說呢……大概是她現在對接下來任務里會發生的事情，腦子裡有所預料了吧？」牧手指輕點著下巴，似是在組織語言。
「還是讓我自己說吧，至於預料什麼的……那鬼地方絕對跟源石有關，而且源石量絕對不會少。」
瑪琳從床上坐起來，用兩個絕對強調了自己的預感。
「你也知道的，我是個薩卡茲，而薩卡茲們長年累月都在和源石打交道……因此由源石產生各設各樣的怪異故事，也是有的。」
「比如說？」
「比如說，因為接觸了源石，而聽到自己祖先們在耳邊瘋狂低語，或者看到已經死去的人在你面前直愣愣的看著你。」
瑪琳表情複雜，那種事情很明顯對她來講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這種事情會發生的理由目前沒有任何科學上的解釋，一般學者認為這東西和薩卡茲的『預言』一樣屬於幻覺，而對更多的薩卡茲來講，他們稱呼那東西為幽靈。」
「幽靈？」
「沒錯，他們認為那些聲音來自死去人們的亡魂。卡茲戴爾的薩卡茲們流傳著這樣一句話。」
——幽靈從不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