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命運不會善意(下)
有些東西的困難程度是要實際去面對一下才會了解到的。
比如,愛國者的游擊隊們。
——阿列克謝啊……你說的游擊隊不好對付,只是謙辭吧?這已經不是不好對付的水平了。
瑪琳用手杖格擋了一下眼前盾衛的攻擊,從涅墨西斯上回饋來的衝擊力道讓她整條右臂彷彿發出了悲鳴一般疼痛。
被那力道所迫,瑪琳連續向後退了五步才堪堪停了下來。
「小心炮彈!」身後傳來了慕斯高聲的提醒。
「牧!」
「能解決!」
瑪琳伸出手,釋放出大量的血蝴蝶,它們飛蛾撲火般撞擊在空中飛來的迫擊炮彈上,在半空中將其引爆。
被爆炸引發的彈片雨並沒有造成有效的殺傷——瑪琳藏身於紅霧之中,而牧則在第一時間潛入了掩體里。
「了不起。」
手持巨盾的男人揮開了彈射到自身鎧甲上的彈片,它們只是造成了些許划痕。
「但是,也僅此而已!」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整片大地彷彿因為那一步震顫起來了一般。隨之而來的,是飛蝗一般的箭雨,與接連不斷的迫擊炮彈。
「這個完全就是火力壓制嘛。」
瑪琳靈巧的在敵人的火力之中穿梭,想要找到一條能夠突破到對方遠程部隊所在位置的線路。
「太天真了!」
「嘖!」
瑪琳被盾衛的攻擊再次掀飛,然而在那之前紅色的蝶飛出,在盾衛的肩膀處留下了一道巨大的傷口。
「掩護!」
「來了!」
黑色的霧再次在戰場上蔓延,將瑪琳和牧籠罩。
「已經沒事了嗎,夜煙?」
「勉強還能作為戰鬥力喵。」菲林術士的聲音從通信器里傳來,虛弱又堅定。
地點是西出口,全力行軍的閃靈小隊遭遇了游擊隊的伏擊,薩卡茲術士的掩護法術讓他們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在第一輪射擊之後了。
在那輪攻擊中,夜煙為了掩護慕斯被重創,小隊當即在原地結成了防禦陣地,如今,她們正和游擊隊的獵犬與戰士們搏鬥著。
「只是一支散兵就已經這麼強了……正面戰場那邊恐怕面對的壓力更大。」
終於得到喘息之機的瑪琳嘆了口氣,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
「別忘了我們自己其實也只是一支散兵。」牧笑笑,整理著手中的彈夾,「龍息彈已經打空了,特種彈還剩下十發,普通子彈還剩兩個基數。」
「這樣子,可不好突破那面牆啊。」
「FA小隊,你們還有多長時間能突破西出口?」
通信器里傳來了焦急的聲音。
「我們遭到了埋伏,短時間內無法前進。」
「博士那邊已經和愛國者接戰了,需要更多的戰力。」
「就算你這麼說……」瑪琳看了遠處點亮盾牌上探照燈的高大盾衛,皺起了眉頭,「說實話,想要突破他們的防守,可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
「不,如果你換個思路的話,就能解決。」閃靈語氣平靜。
「你確定嗎?」意識到閃靈在說什麼的瑪琳反問,「只有我和牧兩個人,的確是能夠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戰場——但是你們帶著傷員和這些敵人戰鬥的話——」
「感謝你對我的關心,但是我可沒有那麼脆弱喵。」夜煙打斷了瑪琳的話,「而且,我可不能允許有什麼在貓頭上稱王稱霸。」
「你也聽到當事人說得了,而且,在這裡,我能庇護他們。」
「那還真是可靠。」
「曾經,我追隨著一位身影輝煌的人,直到那光芒在陰謀中消散。」閃靈的聲音有些低沉,「而這次,為了讓那光芒繼續閃耀,就拜託給你們了,瑪琳,牧。」
「那個容易睡著的博士就交給你了喵。」
「加、加油。」
「我們,也會努力的!」
耳機里傳來臨時隊友們的話語,讓瑪琳深深吸了一口氣。
「極境!方向的引導就拜託你了!」
「了解!」
「那麼,要上了,牧!」
瑪琳和牧在夜煙引發的黑霧中飛躍而出,疾馳著。
「射擊——」
發現她倆的盾衛高呼著,卻發現那薩科塔的腳程,快得離譜。
下一刻,牧踩在他的大盾上高高飛起,像一顆流星滑過黑夜般飛馳而出。在流星後面,是追隨著那道光的紅色蝴蝶。
「給我——」
盾衛的指令,被突如其來的攻擊打斷了。
攻擊他的是一個身材嬌小的菲林,和她柔弱少女外表不同的是她手上延伸出的猙獰利爪。
盾衛感到自己的盾牌似乎被那爪子擊破了——不,確切的說,並不只是因為那爪子。
「這黑色的霧,也在在腐蝕著我的防禦嗎?」
他用力將眼前的敵人推開,那菲林像一隻貓一樣靈巧的在空中翻了身落在地上,之後再度沖了上來。
「只是這樣還不夠!」盾衛怒吼著,迎上了對手的攻擊,「不要管衝進去的人了!只不過是兩個敵人,對大尉來說完全不值一提!現在!全力殲滅眼前的敵人!」
隨後,巨大與嬌小,再度碰撞在一起。
以牧和瑪琳的速度來講,從西出口到公園廢墟,只是短短的一段路程。
——短到連胡思亂想的時間都沒有,愛國者如山一般的身姿就已經出現在她們的視野里。
他投擲出了源石技藝所構築的法力長矛,向著博士所在的位置,另一隻手上握持的黑色長戟,則向著眼前的羅德島幹員揮了出去。
然而,這兩個攻擊都沒能奏效。
前者,被牧利用自己的速度用手斧在空中從正中央斬斷。
後者,則被一隻纏繞著紅色血霧的鐮刀攔下,發出了金屬交錯的鳴響。
「呼……我說博士,戰場這個樣已經不能叫苦戰了好吧!戰線幾乎崩潰了!」
瑪琳長出一口氣,將愛國者的長戟揮開。
「抱歉。」博士的聲音穩定地彷彿剛才瞄著他的那一擊並不存在,「你們來得的確非常是時候,所以接下來還要拜託你們——」
「回去之後加薪補貼長假少一個我都要向人事部門抗議啊!」
瑪琳長笑一聲,手中的鐮刀畫了個圓再次格擋住愛國者的攻擊——這一次,全力強化的血霧強化了她的力量,讓她沒有後退一步。
「五分鐘!如果你做不到在這個時間裡再次整頓戰線的話,就把你所有的底牌打出來吧!」
閃爍著紅色光芒的鐮刃在愛國者的盾牌上劃過,留下了一道燒灼的痕迹。
瑪琳將完成攻擊的涅墨西斯扛在肩上,準備著下一輪的攻擊:「不然,我們所有人就等著被這頭老駝鹿吃得乾乾淨淨吧!讓我看看你讓那麼多幹員發自內心信賴的指揮,博士!」
「啊,會讓你看到的——近衛及重裝幹員,重整戰線!」博士高呼著,用最簡單的指令,「仍然有戰鬥力的人!繼續對愛國者的攻擊!全力援護幹員瑪琳!」
「老駝鹿,這稱呼,令人懷念。」
愛國者的聲音,粗礪而喑啞,侵蝕到喉嚨的源石讓他吐字都有些困難。
「這武器,涅墨西斯,同樣令人懷念。」
「那還真是,令我感到光榮啊!」
銀色的鐮刀再次揮出,為愛國者的長戟所阻。
「你,在顫抖,在恐懼。」愛國者的聲音裡帶著疑惑,「小蝴蝶,為何,你,畏懼預言,仍然赴死?」
「呵,你猜?」
瑪琳笑了笑,卻只能吐出簡短的文字。
眼前如山般的溫迪戈,整個人就是巨大的食人巫術,濃郁的法力影響著瑪琳體內的力量平衡,激發著她對鮮血的渴望。
——讓對方膨脹起來變得美味然後再一口吃掉什麼的,我該稱呼溫迪戈為美食家嗎?
她依舊笑著,手中的鐮刀不斷的划著弧線從詭異的角度繞過盾牌,斬向眼前的溫迪戈。
那連續不斷的攻擊一時間竟然讓愛國者的身姿產生了後退。
但瑪琳知道,這不過是假象。
愛國者只是在等待她承受不住被激活的力量而崩潰,隨後吞噬那四散而出的血霧罷了。每一個被古老溫迪戈所吞噬的血蝴蝶,都是被這樣的巫術所消滅,她們引以為傲的血之技藝在溫迪戈面前,是可以輕而易舉被吞噬的點心而已。
為此,才誕生了涅墨西斯。
吸收使用者的鮮血化為金屬的延伸,撕裂一切敵人的武器,是他們對溫迪戈可以隨意吞噬自己的憤怒,也是對溫迪戈們的復仇。
——義憤?復仇?再怎麼說都不過是家族老傢伙們的自說自話而已,和我有什麼關係。
向前踏步,揮舞鐮刀,格開攻擊,再次踏步。
只是重複著同樣的動作,每一次攻擊都向著愛國者無法防禦的死角,逼迫著他向後退去。
但是,也只是如此。
「三分鐘,了不起。」
愛國者的用沙啞的聲音讚歎道:「支撐你的,意志,理想,很崇高。」
——崇高?你在鬼扯些什麼……我只是想和牧生活在一個和平一點的世界而已。
意識已經開始模糊的瑪琳,聽到愛國者聲音的時候,腦海里浮現的卻是這樣的想法。
「不過,到此為止。」愛國者似在嘆息一般。
血紅色的霧氣從瑪琳身上升起,逐漸被愛國者吸入。
「到此為止……才怪。」瑪琳抬起頭,眼中的光芒沒有一絲消退的模樣,「牧!」
天使的歌聲,在她身後響起。
牧頭上的光環光芒大盛,散開的亞麻色長發飄在空中。
「這是……」愛國者的聲音產生了遲疑,似是眼前的景象打破了他一貫的認知。
「我和你之前吃掉的那些蝴蝶可不一樣。」
那歌聲彷彿喚醒了瑪琳的力量一般,讓她再次向前踏出,揮出鐮刀,攔下了想要投擲出法力長戟的愛國者。
「別弄錯了,我還,沒死呢!」
「迪特里希!!!」
銀色的鐮刀與黑色的長戟。
如兩人堅定的意志一般,金鐵交錯之聲不斷響起,兩人放棄了閃避,不停的攻擊著,傷口不斷增多,卻無人退卻一步。
歌聲繼續著,那本應讓感染者動彈不得的歌聲,卻無法讓愛國者有絲毫動搖。
就好像山不會因為風雨而動搖。
——這次是真的,不行了。
瑪琳向後退了一步,已然無法承受愛國者攻擊的她只能靠手中鐮刀來維持著自己的站姿。
身後,停止歌唱的牧輕輕扶住了她后傾的身體。
兩個持盾的重裝幹員沖了上來,替換了瑪琳的位置。
「辛苦了,幹員瑪琳。」博士的聲音在她的耳機里響起,「醫療幹員!準備急救!其他人!別再犯第一次那樣的失誤——不要浪費幹員瑪琳竭盡全力為你們爭取到的這五分鐘!」
——這話聽起來,還真是讓人安心。
瑪琳疲憊的笑了笑,任由牧拖著她來到陣地後方醫療班的所在地。
「準備開始急救,報告病人目前狀況!」
「是!脈搏虛弱,體內多臟器衰竭!」
「準備注射!」
醫療幹員們忙碌著,而躺在病床上的瑪琳,只是微笑著看向牧。
隨後,她努力著,對牧豎起了小拇指。
牧笑了,她抹了抹眼角流下的淚水,說道:「你現在這樣,跟我說什麼完成約定呀!」
看到瑪琳迷惑的眼神,牧把手指點在瑪琳的額頭上。
「我們,說好的不是,安然無恙的回來嗎?」
聽到這話,瑪琳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所以,你想讓我望你嘴裡灌下一千根針嗎?對我說謊的代價可不是一千根針就能償還的!」
「就算你跟我瘋狂打眼色也沒用,不想吞針的話,就給我好過來!不許死!」
牧握住了瑪琳的手,那手冰冷的不像是活人一樣。
「求你……我們,不是約好了嗎?」
瑪琳仍然說不出話,但是她抬起了手輕輕撫上了牧的臉,努力做著嘴型。
「我……沒……事?」牧有些驚訝,「胡說,你這個樣子怎麼跟我講是沒事!啊,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把那個溫迪戈砍了,這樣一來你就能恢復正常了吧!」
瑪琳的表情化作哭笑不得,她拉住了牧,想要表達些什麼。
這時,凱爾希的大喊響徹整個戰場。
「各位幹員!無論他說什麼……無論博卓卡斯替說了些什麼!一個字也不要信!」
溫迪戈沙啞的聲音迴響在整個中央區。
「我見諸城,滿目瘡痍。我見源石,遍布大地。」
——又是這種似是而非的東西……!
「病人脈搏突然開始減弱!」
「準備心臟起搏!」
感到抓著自己的那隻手突然開始用力,牧連忙轉過頭,看向了瑪琳。
「我見你,頭頂黑冠,將千萬生靈,熬成回憶。」
「我見魔王,將所有種群,盡數奴役。」
——所以,這些就是你給出的詛咒嗎?
如山一般的怪物,向著阿米婭,伸出了手。
「唔……!!!」
紅色的霧,從他身體里蒸騰而出,化作無數的蝴蝶,飛向醫療班所在的方向。
愛國者猛地轉頭,注視著瑪琳的位置。
「抱歉……讓你擔心了,牧……不過,我遵守約定了。」
瑪琳的聲音很虛弱,但是她的確發出了自己的聲音,隨著蝴蝶的回歸,她冰冷的手也逐漸恢復了溫度。
「病人生理特徵恢復!臟器衰竭癥狀停止!」
「稍微扶我坐起來一點,牧。」
被牧扶起來的瑪琳,與遠處震驚的愛國者對視著。
「我知道你能聽見,就算我們中間隔了這麼遠……咳,留的這一手后招就是怕你想要搞點什麼大的。」
瑪琳輕輕咳嗽了一下,隨後笑了起來。
「溫迪戈……我可不會相信你們這些老薩卡茲在老眼昏花時候看到的幻覺——那玩意可是折磨了我的家族幾百年,也讓無數溫迪戈犧牲了生命,不是嗎?」
她看著愛國者,語氣無悲無喜。
「如果你們把這個稱呼為命運——那麼,這次是我戰勝了命運。」
如山般站立著的愛國者,似是釋然的嘆息了什麼,停了下來。
空中零零洒洒的飄下了潔白的雪花。
「已經,結束了啊。」瑪琳微微嘆息,「抱歉,這次讓你這麼擔心……」
「沒事,沒事的……你遵守了我們的約定,不是嗎?」
「啊啊……有點累,讓我睡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