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第二十八章 沒法視而不見那就管到底吧
深夜依舊燈火通明，在帝都內佔據著大片土地的豪華宅邸，今天也在沒有節制的開著奢靡的派對。通過望遠鏡，能從昂貴衣料縫隙中看到精緻的銀器，與餐具里陳放的美味食物。
在這片樹林里潛伏了好幾個小時直至深夜，不僅沒有確認到目標的出現，還要看著這些實在是有些殘忍。可只要知道這些美食，都是用鴉片堆積而成，美咲就全無了胃口。
一旁的希爾和瑪茵倒是很自然的拿著零食吃吃喝喝，哪裡是出任務的殺手，反倒是像來郊遊的姐妹。
「我說你們也太放鬆了點吧？」那咔嚓咔嚓吃曲奇的聲音和香味美咲實在是受不了了。
他本以為會和雷歐奈一起行動的，沒想到鴉片問題在帝都好幾個地方都有擴散，娜傑塔大姐頭大手一揮，決定全員分組行動同時一鍋給端了。戰力平衡的關係，雷歐奈和剛加入夜襲沒多久的塔茲米一組去花街那邊了。
本身就不樂意的瑪茵立即回擊道：「所以我才不要帶外行出來。專業的我們自然有我們的步調啊。」
「你的專業就是將監視這工作全推給我一個外行？好歹我現在算是你們的老闆吧？」
「你算什麼老闆，別把我們夜襲說得好像廉價的保鏢一樣好吧。」對美咲的說法瑪茵不滿的翻了個白眼。
「是你自己說一路上都會聽我們的安排，我才勉為其難點頭。既然來了就給我稍微派上點用場，一個小鬼別太囂張了。」
還是希爾出來打圓場。「抱歉，都是因為我不是很擅長偵查的工作。」
「希爾完全不需要道歉，你有要保護我的身後這份更重要的工作啊。」
然後瑪茵又非常多餘的，對美咲挑釁般道：「這點最簡單的事都不做到的話，不如早點回去睡覺，在被窩裡等我們帶來好消息如何？」
之前他自詡年齡最大，有責任要將布拉茨幾個見習生帶出去，結果他沒有做到。這一次絕對不要再食言。
小女孩名叫阿黛爾，帝都周邊農場很普通的女孩，有個妹妹叫艾德琳，上周姐妹兩個鬧著要跟父親一起來帝都送貨，才兩人一起被突然劫走了。
妹妹被單獨送走，阿黛爾自己又被換上其它衣服剪掉頭髮送到了陌生的中華街，眼前一抹黑的她除了將蛇頭提出的交換條件緊緊抓在手裡外，沒有其它的辦法。
鎮定下來的阿黛爾也說不清楚自己的家在哪個村子，也不知道最初和父親去的是帝都的哪裡。也是，這裡可不是現代社會，一輩子都不會離開賴以生存土地的鄉村小女孩可沒有地理課的概念。
不可能帶她回夜襲基地，雷歐奈便帶著阿黛爾又回到了那家飯店，將人交給了老闆娘暫時照顧。
「我、我會努力賺錢的！」
在與雷歐奈離開前，身後突然傳來女孩的聲音。
「在我賺到足夠的錢之前，大姐姐可不可以先不要賣掉小哥哥的寶石？」
雷歐奈帶美咲上街只是順帶，她真正採購的，恰好就是讓麻藥在中華街泛濫的源頭的情報。她將美咲打暈的蛇頭撿了起來，重複了一遍揍醒再揍暈的過程，輕鬆的弄到了所謂齊布爾大人的住所。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雷歐奈沒有任何猶豫的扭斷了他的脖子。
那時美咲剛張嘴，又閉上。
不然呢？還要送去警備隊不成？別說是懲罰，根本就是將老鼠送進了米缸。用錢和葯作門票，下一個警備隊長又會大方的將這片自助餐桌對他開放。
所以不用美咲反覆再委託，那齊布爾本就是夜襲的目標。但夜襲是殺手組織，只負責清理被委託的目標。
思考再三的美咲用日之石作為傭金交換來的，只是讓夜襲執行任務時帶上他罷了。然後各干各的，殺人的殺人，救人的救人。
說白了，就是雇傭夜襲去做誘餌。
美咲這點動機一開口雷歐奈就明白了。排除他間諜的嫌疑后，這塊她眼饞了兩天的寶石完全就是白賺。不拿白不拿，雷歐奈當場就拍板成交。
雷歐奈喜歡這塊寶石，但她現在更喜歡這小子。將寶石拿出來是等價交換，是地位對等的僱主。不拿出來，只利用他們夜襲的行動偷偷去救人，也沒有需要非難的地方，不如說很聰明。只是這等「精明」行為實在不會讓人心裡痛快。
BOSS在猶豫的最後也點頭，比起雷歐奈給他的自保能力打包票，這塊寶石起到的作用確實是非常大。說到底，理念的包裝如何堂皇，夜襲依舊是收錢辦事的組織。
月上中天，目標那坨移動的肥肉，終於在普通的社交舞會逐漸向著某些不可言說的派對形式變化時，在一群七八歲的小孩子簇擁中進入了二樓的大廳。
「嘖，這堆肥肉也太謹慎了吧。」
透過【南瓜】附帶的瞄準鏡，瑪茵微調了好幾次槍口，都沒有能扣下扳機。
美咲通過手中的望遠鏡也發現了，這人始終躲在小孩子和保鏢們的包圍里不冒頭。就連拿食物也是讓小孩子去，做什麼都必須有人伺候著遞上來。
看來這傢伙很是對自己是個隨時可能被殺手標的的渣滓這件事很有自覺啊。
帝具這種黑科技在出發前美咲也稍微的被科普了一下，四十八件從千年前傳下來不可複製的失落技術的武器什麼的，讓他對這個世界分類在「普通」的認知再度碎了個稀巴爛。而夜襲基地里幾乎所有的殺手都是帝具使這個設定，更是讓美咲覺得自己那訓練師的堅持實在是可笑。
話題轉回來。
原本屬於娜傑塔大姐頭，現在交給了瑪茵的浪漫炮台【南瓜】要美咲說簡直就是光束炮，還帶隨意改變口徑的。它打出來的不是實體子彈，而是精神能量轉化的射線，洞穿保鏢圍牆再狙擊到齊布爾目標本人也目前距離完全能做到。
麻煩的是內層那群眼神空洞麻木的孩子們。
「怎麼辦？強行突入？」希爾背起她那把一人高的大剪刀。
瑪茵搖頭。「非目標的人太集中了，希爾你的【X之剪】很難揮開吧。」
「這種怕死得要命的傢伙再等也不會有破綻，稍微製造點混亂試試？」
瑪茵的提議希爾也很不看好。「雷歐奈的情報里這裡護衛非常多，瑪茵你的位置暴露后一個人應付不過來的。」
「啊啊真是麻煩，為什麼跟著我們來的是個沒用的小鬼，就算來個拉伯克都有很多用法。」弱點就是近身戰鬥的瑪茵煩躁的抱怨了一句。話說她將拉伯克當成什麼了？
「那個……」
美咲舉手。「沒用的小鬼現在有個辦法。」
「你？嘛，姑且說來聽聽。」瑪茵不怎麼抱希望，不過聽聽總沒損失，如果所謂的辦法實在太蠢，她還能好好嘲笑一番。
美咲掏出一個小瓶子，裡面是很少的閃閃的粉末，就薄薄的覆蓋了層瓶底。
「百合根娃娃們和裙兒小姐的催眠粉，拜託差不多娃娃幫忙收集到的。雖然沒有它們的技能加持，但效果依舊非常棒。」
怎麼不棒，美咲捏著鼻子去將粉末收集起來的時候，只是空氣中的一些殘餘都讓他迷迷瞪瞪的差點睡過去，效果立竿見影。他收集來也是因為白天的事給刺激的，自保手段多備上點總沒壞處。
瑪茵一把拿走了瓶子交給了希爾，嘴上卻依舊不肯坦率的說謝謝。「哼！結果有辦法的也不是你，而是那些小傢伙們。」
收下了催眠粉的瓶子，平時獃獃的，說話做事都慢半拍的希爾突然像是在白天懶洋洋，夜間才眼神凌厲的貓。背著那大剪子依舊極其靈活的躥了出去，很快就融進了夜色里。
「我也先走了。」東西給出去，要怎麼有效的利用不用他這外行來教，他要去做他的事了。
瑪茵不抬頭，只全神貫注架著【南瓜】，準備隨時為希爾提供狙擊援助。
「隨你。不過話說在前面，我們的任務一完成就會立即撤退，別指望我們會幫你做救一兩個人這種小氣巴拉的事。」
美咲點點頭，並不覺得瑪茵薄情，比起夜襲那改變這個國家這個社會的理想，他只能救眼前看得到的那麼一兩個人，確實是小氣巴拉。會多說這麼一句已經是瑪茵所能做的最大的善意了。「也隨你。我和你們夜襲的契約就是如此。」
不過當美咲小心的摸到了豪宅附近，他才發現這看似虧大了的契約遠比他想的要有分量。
被一刀兩段的護衛屍體，在還沒有靠近豪宅的圍牆美咲就在林子里看到了好幾具。會這麼做，並且能做到這件事的，只可能是先行動的眼鏡娘希爾。
美咲震驚於她乾脆利落沒有猶豫的手法，也不得不感激她不作聲色的細心幫助。那坨肥肉比他想象的更為謹慎，距離宅邸這麼遠就有如此多暗崗，美咲是真的想都沒想過。而以希爾無聲奔襲的本領，本沒有全部處理掉的必要。
希爾的潛入法，大概就是一路將她看見和看見她的護衛都殺乾淨。以至於美咲首次的隻身潛入作戰基本沒有什麼難度可言。
躲在庭院的角落陰影里，美咲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從窗戶中飛躍而出，逆光中只能看到大剪子一瞬刺目的反光。輕巧的落進樹叢，在晚風吹拂草葉的簌簌聲中徹底消失不見。
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任何恐慌混亂的聲音，大門前噴泉廣場上排列的諸多豪華馬車的車夫無精打採的打著呵欠，腹誹主人們估計又是一場背著女主人的徹夜不歸。
美咲趕緊摸黑進去，繞過大廳門外兩個身首分離的守衛，屏住呼吸推開大門。在與杯盤食物一同橫七豎八躺作了一堆的賓客中，找到了七八具腦袋被剪掉的屍體，其中一個極端肥膩，飛濺得到處都是的黑紅血液里混著他黃色的脂肪。
魚都沒親手處理過一條的美咲眼中這絕對是極其有衝擊性的畫面，但現在不是去嘔吐的時候。
忍著噁心，費勁的挪開每根手指上都戴著碩大寶石戒指的肥爪子，美咲一一的拍醒了被壓住的孩子們。
在叫醒第一個孩子的時候，美咲還擔憂他看到一堆的無頭屍體會發出尖叫吵醒其他賓客，而用手帕捂住了他的嘴。
完全沒用上。
一個兩個三個，當美咲叫醒了所有孩子們，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一個人給予他除了睜開眼睛外的任何其他反應。
美咲說站起來就乖乖的站起來，說跟上他就默默的跟上去，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比那些被馴化的乖順的小精靈都乖巧，簡直是群牽線木偶。
說實話，這為美咲的行動大大的提供了方便，但這種方便可以選擇的話他絕對不想要。
帶著往外走的時候再度看到那些死狀慘烈的守衛，進來時美咲對他們有過不忍，說到底他們也只是養家糊口在工作。出來時美咲依舊不忍，卻也不得不承認夜襲的理念，視而不見放任惡行本身是罪。
他自己這行為，救這些孩子，就是建立在這些罪不至死的守衛的死亡上的。他不一定這些孩子的英雄，卻必然是另一批孩子的惡魔。
而一路丟下這麼多屍體，即便有夜色的掩蓋，終歸沒可能一直不暴露的。一個碩大的莊園要運轉起來，肯定需要大量的僕從。
快接近後門的時候，拎著水桶的侍女在被一具屍體絆倒后，發出了第一聲尖叫。
剛從轉角探頭的美咲第一反應就是撲上去按住了她大張的嘴。
這上了些年紀的女人力氣是真的大，美咲根本就按不住她。在美咲想著乾脆打暈算了的時候，侍女看清了他的臉后自己就安靜了下來，只看著他不斷無聲的搖頭。
美咲似乎懂了她的意思，慢慢的鬆開手，果然女人沒有再試圖呼救。
「你是……」她盯著美咲的臉神色古怪，剛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突然傳來別的侍女的聲音。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是艾瑪大姐吧？」
美咲一驚，還沒來得及再度按住女人的嘴，便聽她扯開嗓子大聲道：「哎呦！這大半夜的誰將打井水的桶放在草叢裡，害我以為是蛇哩！」
「大姐你才嚇到我了呢。」
「沒事沒事，我打了水這就來。」
聽女人說沒事，遠處的侍女又埋怨幾句，便離開了。
「你……跟我來吧，我知道哪裡能出去。」
美咲閃過她伸過來的手，讓粗使的侍女會錯了意，「我知道那宅子里老爺每天都在做什麼，你、你不相信大嬸也是沒有辦法。我只是、只是……」
美咲搖搖頭，「剛才夜襲來過了，雇傭你的人已經死了，你也趕緊走吧，很快宅子里就會一片混亂。」
「夜襲？！」女人也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了，趕緊捂住自己大張的嘴。
剛才看到死狀慘烈的屍體也是，現在也是，不知道是天生有顆大心臟，還是沒有這麼大的心臟在這見鬼的世道里沒法過下去。女人驚訝很快的就變成了釋然的嘆息。「哎，也是作孽啊，天殺的惡人終歸有這麼一天。」
「大嬸好歹攢了些錢，回鄉下去苦點也好過在帝都這鬼地方煎熬。如果你沒有地方去，又不介意這些錢都是、都是……現在就跟大嬸一起走吧。」
還真是……遲到的良心發現和善意，卻也不容易了。
只當什麼都沒發生，趁早去宅邸里捲走些財物，一個人偷偷的離開才是最輕鬆划算的不是嘛。
當美咲帶著那一群神色木然的小孩子從黑暗裡一個個的走出來，女人連連拍著腿說作孽，轉過念頭也終於明白過來了。「你不是被賣進來的孩子吧。」
「嗯，我來帶他們走。」
「這麼多孩子……你自己也不過是個小孩子，有地方去嗎？我可以……」
美咲立即打斷女人的話，他大概知道她想說些什麼。「放心，已經準備好了。」
只是借用夜襲的行動的話，一塊日之石溢價實在太多了。
最後美咲帶著孩子們，坐在侍女，現在她也不再是侍女了，艾瑪大嬸偷偷去馬棚套來的馬車上，從後門一路不停歇的來到了通過娜傑塔牽線，與革命軍的人碰頭的地方。
革命軍本也有收留帝國恐怖腐敗的統治下失去依靠的孩子的設施，所以溢出的部分所支付的也不是所謂的生活費，而是說服革命軍的密探冒險出現在帝都接應用的敲門磚。
搞革命也好，起義也好，多一份資金便能多做更多的準備，少死更多的人。
只要再將暫時留在中華街的阿黛爾接來送去和這些孩子匯合，美咲他這一時憤慨起頭的閑事便算是管完了一個階段。再多的，說真的，他也做不了了。
從頭到尾都沒有拿下兜帽，除了與他交換了口令外也始終沒有更多對話的革命軍探子爬上了車夫的位置，一抖韁繩，馬車木輪於安靜的深夜壓在石板路上咕嚕嚕的聲音，背離著帝都的方向越行越遠。
一切的安排異常的順利，唯一的差錯也只是要多帶上一個自願去設施工作的艾瑪大嬸，這讓美咲終於松下了一口氣。對他而言今晚也是一次不得了的冒險，能夠一切順利真是多虧了希爾的開路。
匯合后得好好謝謝她，美咲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