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解圍
尹宮正著一席玫紅色宮裝甚是端莊,與往日不同的是,退去了那般清冷桀驁,取而代之的是熱絡與恭維。
尹宮正輕挑眉梢,笑道:“今日皇上與琉球國世子對弈,贏了數盤,琉球國世子隻好將他的一尊稀世明珠輸與皇上。皇上二話沒說便差我送來與貴妃您,足見您在宮中舉足輕重的地位呢。”說罷有人將明珠奉了上去。
薛貴妃聞言甚是歡喜,卻故意掩飾著,“本宮宮中奇珍異寶可不在少數,倒是要瞧瞧這明珠究竟有何不同”。
尹宮正這才注意到一旁受刑的我,疑惑道:“娘娘,這……”
“沒什麽,不過是教訓下人罷了。”薛貴妃隻顧著把玩手中的明珠,漫不經心道。
尹宮正便顧自朝我走來,看不出臉上是何表情,“把她扶起來。”
兩個內監聞言將我慢慢扶起,使得我正對上尹熙華清冷的雙眸,卻見她神情複雜,難以讀懂。
她倏的怒目圓瞪,“竟是你?早知你不是個省油的燈。”接著“啪啪”朝我臉上揮了兩掌,我頓時隻覺臉頰發燙,一陣灼痛,嘴角也溢出絲絲腥甜。
那聲音響亮幹脆,身側的宮女不由得捂了下自己的臉,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樣。眾人也是小心翼翼,空氣瞬間凝結了,靜的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
這兩掌來的太過突然,我尚未回過神來,尹熙華口中便謾罵起來。
“下作的東西,隻會惹娘娘生氣,還不快滾。”說罷尹熙華便不再看我,顧自朝薛貴妃走去,口中笑道:“娘娘,你看這枚明珠多麽清澈通透,配您是再合適不過了,嗬嗬……”
我來不及理會她們談些什麽,如臨大赦般急急行禮退了出去。
拭去嘴邊的血漬,我心中頗為不解,乍看上去尹宮正著實羞辱了我一番,卻又實實在在救了我的命啊。我們不過一麵之緣,何以會救我一個小小女史?
我百思不得其解,慢吞吞的挪蹭著回了寢房。好在當初給嫣兒的金創藥我留了一瓶在身上,便顧自上了些許。
“傾城,薛貴妃是不是為難你了?”葉挽池不知什麽時候來到我房裏,急急跑了過來。
我正欲行禮,她趕忙製止了。“受了傷還行什麽禮?快躺好。”
我不禁心頭一暖,笑了起來。
她便惱道:“受了傷還這麽開心,真不知腦袋是不是被打傻了?”她雖嘴上責怪著,手上卻小心的為我檢查傷口,又上了些藥。
我笑意更濃,“挽池,你待我真好,想不到在這宮中還能有人如此對我。”想到她是舅父的女兒,和我還有些親緣關係,便覺得溫暖,盡管她還毫不知情。
“真是個傻姑娘,”望著我的傷,她歎了口氣,道:“可是尹宮正還是去晚了些,好好的一張臉怕是要腫上幾天了。”葉挽池拿來毛巾替我敷上臉頰。又道:“今日你暫且休息吧,等好些了再回司樂司不遲。”
葉挽池擔憂的挪了出去,我顧自躺在床上,不過片刻的功夫,見得外麵依稀劃過幾道閃電,伴有春雷陣陣,窗外的草木隨風起舞,怕是不多時便會有一場甘霖吧。
我倦意襲來,不多時便睡了過去,依稀能聽到雨水的“滴答”聲。
不知睡了多久,隻聽到一陣嘈雜,門外不知何時立了不少人,其中有幾人是和我同一日入宮的。
我正莫名其妙,已有人帶頭譏諷道:“這才來我們尚儀局不到兩日,就連貴妃娘娘都認得你了,還險些治了你的罪,真是個掃把星。”
“就是啊,萬一哪天連累了我們可怎麽好,倒不如把她趕出去。”
其他人聞言紛紛附和,“就是啊,快些走吧”,“她就是個掃把星”。
我有些無奈,隻好扭過頭視而不見。那些人卻依然不肯放過我,“喲,怎麽這會兒變啞巴了?今早不是還伶牙俐齒的嗎?”
我自知逃不過,便起身回應道:“我與你們同在尚儀局當差,你們又何苦為難於我?誰能保證在這深宮之中不出差錯?倘若他日你們淪落至此,心中又是何滋味?”
眾人默默,略有動容,卻仍有人緊緊相逼。“葉傾城,你這是在咒我們違反宮規嗎?你果然夠歹毒。”說著便要上前企圖給我難堪。
“放肆,”遠遠傳來一聲怒喝,是崔尚儀。
眾人驚駭方行禮道:“見過崔尚儀。”
崔尚儀麵色嚴峻,“老遠便聽得你們在這裏喧嘩,若是實在閑得慌,我倒是可以給你們分配些雜事。”
眾人聞言都心中恐懼,隻得僵在當場。有個稍警覺些的,恭敬行了大禮道:“奴婢在司簿司有些事情尚未處理,奴婢告退。” 說罷,便逃也似的揚長而去。
崔尚儀從始至終皆沒有看她一眼,其他人見狀紛紛想著借口離開了,隻餘崔尚儀和我二人。
我忙行禮道:“謝崔尚儀解圍之恩。”
崔尚儀麵目清冷,不予理會,半晌才道:“真是個惹事生非的主兒,難怪尹熙華不肯收你。今日的事暫且罷了,你若再敢生事,可別怪我心狠手辣。”說罷,拂袖而去。
徒留身後的我口中念道:“謹遵崔尚儀教誨。”
抬起頭,崔尚儀已經走遠,正看到躲在石柱後麵的屏兒。她見慣了宮裏的勾心鬥角,而我又初入宮廷沒有倚仗,不敢幫我也是對的。
“屏兒。”我輕呼她的名字。
她微微愣了一下,開口道:“城兒,你可怪我?縱使你怪我也無妨。”她的神色淒迷,仿佛陷入了痛苦的回憶。
“屏兒,我並不怪你,深宮之中想要自保尚且艱難,又哪裏顧得上他人呢。倒是你,似乎有什麽心事,可願與我訴說?”
屏兒言辭閃爍,抿了下唇,道:“沒什麽。我去給你取些吃的來,你肯定餓了吧?”說著便踱出門去。
感覺自己沒有什麽大礙,吃過了午飯,便想要去司樂司當差。礙於臉上腫脹,特意蒙了條絲巾。
途經小鏡湖,隻覺比平時清淨了些,我沿著綠樹叢蔭緩緩行去,隻聽不遠處有人道:“允文哥哥,多日不見,你的傷可好些了?”
我心頭一顫,朱允文?
透過枝葉的縫隙,隱約見到那個白衣翩翩的儒雅少年。清濯如仙,絕美如妖,似一朵綻放的天山雪蓮般不染凡俗。
我頓時屏住呼吸,生怕一個不小心被人發現了。
隻聽朱允文笑言道:“康複的不錯,勞妹妹掛心了。”
那女子聞言心頭一喜,略顯嬌羞,我定睛看去,是碧瓊郡主馬玉瑩。著一席淡粉色襦裙,分外清甜。
馬玉瑩眨眨漆黑的水眸道:“玉瑩聽父親說,說,聖上似乎有意為我們定下婚事。”說罷臉色一紅,轉過身很是羞怯。
朱允文頓時朗聲一笑,聲音格外悅耳,道:“好妹妹,你知道我是一直拿你當妹妹看的,若是談婚論嫁,我倒反而不自在了呢。你這小腦袋瓜兒不要亂想了,我現在當你是妹妹,以後也是,知不知道。哈哈……”
說罷還不忘輕點了下馬玉瑩的額頭,言語間倒有幾分寵溺。
馬玉瑩卻似乎很是不滿,“允文哥哥,你……你……哼”,馬玉瑩麵露羞赧,轉身跑開了。身後的丫鬟邊追邊喊:“郡主,等等奴婢啊。”
朱允文立在原地,“哎……”了一聲,卻沒能叫住馬玉瑩。待馬玉瑩跑遠了,這才恢複了那抹玩味的神情。
“還不出來?”朱允文悠閑道。
我心頭一驚,莫非發現我了?正欲起身,誰知已有人踱至朱允文身畔,卻是雪琢。
他們第一次同時出現在眼前,這情景竟美的像幅畫。一個清濯脫俗,儒雅俊朗,似出水白蓮;一個豪邁灑脫,風度翩翩,如清風朗月,令人看的有些迷醉。
“難怪殿下不肯與我品簫論曲,原來竟在此邂逅知音,隻是有些人似乎不懂風情。”雪琢語調古怪,竊笑著道。
“知音?她可算不得。倒是你如此通曉韻律,可曾遇上知音人?”
“在這皇宮裏倒是遇上一位,隻怕我回朝後便難以相見了。”雪琢惋惜道。
“哦?那我倒是很有興趣知道,你如此桀驁不羈,誰能有本事令你讚歎稱許。”
我蹲的太久腳有些麻,本想調整一下姿勢,誰知忽的腳下一滑,身體不由自主的倒向一側,“啊”的驚呼一聲,好在沒摔下去,真是萬幸。
我本就驚魂未定,忙拍拍胸脯順氣,卻見他二人頓時齊齊朝我看來,心中不由得一緊。
隻見一個紫色身影從空中掠過,煞那間便來到我身畔。
“你是哪殿的宮女,如此大膽?不過……似乎有些眼熟啊。”雪琢笑問。
我沒有言語,隻是朝雪琢眨眨眼,雪琢疑惑的思忖了下,接著便會意的勾起一抹笑靨。
身後的朱允文遠遠問道,“怎麽回事?”
“沒什麽,不過是宮女修剪花木傷了手指,無須理會。”說著還不忘伸出手指點點我,似乎是在警告我莫要忘了他的恩情。
我便逃命似的跑開了,連頭也不敢回。